序章:(3)
?孤獨是一種情緒,當我們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的時候,你就會體驗到這種情緒,悲傷也就隨之而來,一個穿著黑色道袍的中年人出現在了那些燃燒著的屍體前面,手拿黑色拂塵,頭上戴著黑褐色的簪子,看到李承乾只是微微一愣,而後不管地上的骯髒,徑直坐在了地上,閉上眼睛朝著那些燃燒的屍體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頭者超無頭者升槍殊刀殺跳水懸繩,明死暗死,冤曲屈亡,債主冤家,討命兒郎,跪吾台前,八卦放光,站坎而出,超生他方,為男為女,自身承當,貴貧賤,由汝自招,敕救等眾,急急超生,敕救等眾,急急超生。」
李承乾沒有笑,只是站起身子敬重的看著道士,不管這個道士是什麼目的,就是這份慈悲就會讓他刮目相看,誰都知道亂葬崗不是個好地方,敬而遠之,這是長安城裡眾所周知的事情。
火燒了很久,道士也念了很久,除了中間起身繞著火堆撒了些符水,基本上都是坐在地上念《往生咒》。
有些東西你不得不承認,他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就如那些音樂,有些會讓你悲傷,有些會讓你歡快有些會讓你安逸。
一個帶著三顆人頭的中年人爬著走向了火堆,忽而讓他從那份安逸中驚醒,侍衛們趕緊上前將那人攔下,緊接著,道士的念唱也已停止。
「世間不知死者凡幾,或是生無可戀,或是愚昧不急,或是自作自受,即使念上千遍萬遍往生又能超脫幾人?」
李承乾走到那人的面前,看著抱著三個頭顱的中年人,嘴角泛出一絲笑意。
「你~叫什麼。」
聲音清脆幼稚,而又不失威嚴,他在命令。
匡三認得他,他是恆山王,是整個長安里最心善的王爺。
「草民,匡三。」
「你想幹什麼。」
「尋死」
「為了什麼。」
「尋死。」
因為尋死而去尋死,可見匡三尋死的心有多重,李承乾看著他背上背著的那顆人頭,脖頸之上啃咬的痕迹猶在,他不是餓死的,而是生生被人啃食的,點了點頭說到:「生無可戀么?」
他知道突然之間失去親人的感覺,有些事情親身經歷之後,你才會覺得那些自己不曾重視的感情有多重。
「這世間總是悲傷太多,歡愉太少,他們若是在天上,定不願見你如此,他們的死,只是為了讓你好好活下去。」
地府有靈,所以又望鄉台,所以又孟婆橋,所有又那些種種懲罰,為的就是讓人們記得,自己曾經經歷過的請,那些東西牽挂在靈魂深處,就算是轉世投胎也不曾忘記。
淚雨滂沱,匡三痛苦的趴伏在地上,顫抖著嘴唇撫摸著自己曾經的愛人,昨日他還好好的伏在自己胸前,今天已經變成了別人腹中的食物,這是地獄。
「我這裡有一張餅,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若將你的命賣給我如何?」
黑袍道士突然站住了腳步,轉身用一種疑惑的眼神看著李承乾,彷彿聽見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般,嘴角竟然泛起一絲微笑,站在原地,看著李承乾從懷裡掏出餅子,看著那人顫巍巍的接過餅子,看著那人重重的點頭。
「有趣,有趣,乍聽聞,此言何其愚也,但細思之下,用有用之物,換人無用之物,無上智慧。」
匡三久久的跪伏在那火熱的屍坑之前,不顧熱烈的溫度,還有那惱人的腥臭味,他在跟妻兒告別,亦是在跟自己告別。
李承乾第一次仔細的大量那個黑袍道人,道人衣服有些破舊,領口袖口已經隱隱有些泛白,也不知道穿了多長時間,但是袍子上卻是一塵不染,異常安靜,面色白皙,並沒有多少皺紋,若不是下巴上的縷直到頸間的山羊鬍子,李承乾一定會認為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人。
那道士手指輕觸,看著李承乾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直到最後,化作一聲嘆息,看著李承乾一字一句的說到:「你是誰?」
「道長不該先介紹一下么?」
「貧道王子期。」王子期微笑的看著李承乾,不斷的審視,彷彿要將李承乾看穿一般。
「哈哈,你這道士也是氣人,記好了,這是咱們恆山王殿下。」
眾人都是搖頭大笑,但是李承乾卻沒笑因為他知道那道士說的定然不是他的身份,微微搖了搖頭說到:「我就是我,從我娘親將我生出的那一刻,我便是李承乾。」
道士笑了,笑的很開心,神手指著李承乾說到:「好一個我就是我。好好好,既如此,你我當有一份師徒之緣,你可願拜我為師?」
李承乾亦是咧嘴一笑:「你會什麼?能教我什麼?」
「『道』字門中有三百六十旁門,旁門皆有正果。不知你學那一門。」
「你且說說?」
「『術』字門中之道如何?術字門中,乃是些請仙扶鸞,問卜揲蓍,能知趨吉避凶之理。」
說到這裡,李承乾一愣,而後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句。
「可得長生否?」
李承乾悶悶的看著拂袖而去的老道士,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這情況有些應景,不自然的就說了出來,想來那老道士定然是生氣的。
王忠在邊上輕輕拉了拉李承乾的袖子,低聲說道:「就算是那個叫二憨的漢子,在這人手底下絕跡撐不過一招。」
李承乾搖了搖頭,看著邊上的王忠說到:「師父那是說認就認的?」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兩個詞,那可不同老師,老師只不過是教授學問,師父的權利可是堪比父親啊。
看著周邊無人,李承乾低聲對著王忠說到:「明日隨我去趟雲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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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台山,一名天柱山,高四百丈,上方百里,故名雲台,曾有詩云「閬中絕勝是雲台」,雲台山地形複雜,山中道觀寺廟頗多,但是都在雲台山的外圍,雲台山中心地帶鮮有人至,雲蒙山中間有一處平原,方圓三里大小,原來這是一個村落,小村不知道什麼時候荒廢的。
看著眼前那片已經荒廢了不知道多久的村子,李承乾對著邊上的二憨說到:「你看這裡紮營如何?」
二憨沒有說話,只是憨憨的笑,看著邊上的幾個同伴說到:「這事,子楚比俺懂得多。」
轉頭看過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雖然依舊消瘦,但一天的修養讓險些餓死的武子楚,亦是有了些精神,眼神里目光愈加堅定,打馬在四處走動了一圈,朝著李承乾點了點頭說到:「此處靠山背水,周邊村落又少,是個藏兵的好地方。」
李承乾聞言點了點頭,看著眾人說到:「今日之事不得泄露半分,如此你等且在這裡住下,現任命!武子楚為行軍二管事,我不在時,爾等近皆聽令於子楚,梁懷德為一隊隊正,鄭智化為二隊隊正,王冕為三隊隊正,二憨為親軍首領。」
看著身邊幾個人有些尷尬,李承乾哈哈一笑說到:「也就你們幾個了,架子先搭起來,你們都當過兵,有些規矩不用我說,但是我這邊的管理一定要比官軍還嚴禁,知道了么?」
「謹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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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長公主府
李秀寧從來沒有這般痛苦過,蒼白的臉上雖然大汗不止,原來紅潤美麗的嘴唇如今已經變得慘白乾裂,並且不斷顫抖著,身上的被子加了一層有一層,但依舊還在喊著冷。
「霍國公,如今長公主依然病入膏肓,安排後事吧。」
驚天霹靂,柴燒彷彿從沒有想過會經歷今天的事情,相濡以沫十幾年,如今亦是分離之期么?看著躺在床上已然人事不省的妻子,側坐在榻前,正要撫摸,卻被醫官一把拉住。
「殿下如今換的乃是瘧疾,國公爺切莫輕觸啊!」
手依舊是觸在了李秀寧的臉頰之上,感受著那熱氣猶在的面龐,喃喃說到:「縱使惡疾纏身又能如何?我妻若去,生又何意?」
「姑姑!姑姑?」
門外傳來了一陣陣驚呼的聲音,說話間已經到了近前,看著門口哭泣的丫鬟,李承乾頓覺事情有變,幾步走進屋子,看著悲切的柴燒,眼神大變。
「怎麼了!」
醫官趕緊上前將李承乾拉住,急聲說道。
「殿下莫要靠近,長公主患的乃是瘧疾,莫要靠近,染了惡疾!」
李承乾恨恨的看著那個御醫,低吼道:「小小的障病你們都治不得,要爾等何用!」
醫官都快哭了,為難道:「一日尚可銀針治表裡,配以金石尚可痊癒,二日,亦可佐使等虎狼之葯驅之,完后調養一陣即可,但這三日之後,亦是虐毒已入肺腑,金石之力尚不可治,殿下冤死我了。」
柴紹走到李承乾的面前,輕輕蹲下身子,正待說話,突然李承乾大聲說道:「封閉霍國公府,任何人等不得出入,叫人進宮承報陛下,城外流民頗多,客商又往來於長安,怕是患病的並非是長公主一人,怕是今年要有大疫。」
一言畢,眾人驚,互相看了一眼,柴紹冷冷的看著李承乾,不知道為什麼,他竟然在李承乾的身上看到了屬於李世民的那種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