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4)

序章:(4)

?「你走吧~我救不了。」

「先生乃是世外高人,我已經向這附近人打聽過了,鄰里有疾,凡有求者必應,若是困苦些的,湯藥分文不收,承乾前日無狀,皆因我等身份釋然,還望先生不計前嫌。今日我姑姑病重,承乾不知救治之法,御醫亦是束手無策,承乾再此懇求先生,不管先生如何懲罰,承乾受之。」

李承乾躬身站在那黑袍道士的身前,面色有些焦急,他殺過人,殺過很多人,有敵人,有普通人,但是這不代表李承乾就是一個只知道殺人的惡魔,有些人,越是選擇殺戮,就越會對生命虔誠,特別是自己在乎的人,為了他們,可以放棄一切。

李秀寧就是李承乾在乎的人之一,她不能死,或者說,李承乾捨不得她死。

「命合該如此,生老病死,乃是世家常態,天道即是公道。」

李承乾不知道什麼是天道,抬頭看著道士,眼神中充滿了希望,充滿了懇求,老道知道這對於一他來說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情,位高權重的一個王爺,不用強權,不用利誘,而是放下身段讓自己如此窘迫,那這份情,有多重?

「是故陳為新,人死復為人,水復於天,成百物不死,如月出則或入,終則或始,至則或反。識此圓,起於一端,痴兒~何故如此執著。」

說著提腳進了屋子,李承乾看著此時依然沒有半分生氣的院子,無奈的垂下了頭,忽而雙膝一軟,跪伏在地,朝著那屋子大聲喊道:「徒兒承乾,恭請師父,救救我姑姑!」

「徒兒承乾,恭請師父,救救我姑姑!」

「徒兒承乾,恭請師父,救救我姑姑!」

一聲一聲的不斷重複,李承乾的聲音越來越嘶啞,也越來越小,希望漸漸的變成奢望,那種感覺李承乾從沒有嘗試過,他並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屈辱,雖然自己兩世以來第一次給人磕頭。

聲音依舊在繼續,看著那彷彿永遠關閉著的房門,李承乾無語凝噎。

「徒兒承乾,恭請師父,救救我姑姑!世間不知死者凡幾,或是生無可戀,或是愚昧不急,或是自作自受,即使念上千遍萬遍往生又能超脫幾人?但我看見了,就要讓他超脫,這就是仁,這就是善!我雖稚子,但是亦能明白,救之,總比棄之要好。」

每一次的儘力吶喊,都會讓李承乾的體力嚴重的下降,當眼前的世界全都模糊,耳邊傳來了一陣如仙樂一般的聲音。

「貧道當初招惹你做什麼。」

在到長公主府里的時候,裡面已經銀裝素裹,倒不是這裡下了雪,而是李秀寧估計快支撐不住了。

許是有些急的發矇,當老道用兩把青蒿擰汁水,送進李秀寧的嘴裡的時候,李承乾恨恨的拍了一下腦門,有些東西自己卻是已經忘記了。

五天,李承乾衣不解帶的在李秀寧的屋子裡呆了五天,期間長孫來過,李淵來過,許許多多的大臣來過,他們沒有進屋,倒不是怕染了惡疾,而是怕驚擾了那個伏在榻上照顧姑姑的孩子。

「是承乾吧。」

李秀寧的聲音帶著哽咽,帶著虛弱,帶著感動,微微睜開眼睛,看著滿臉疲倦的李承乾,眼角劃過一滴淚水。

李秀寧痊癒了,李承乾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感覺到了一陣深深的疲憊,親人離去險些離去的感覺固然值得歡喜,但是李承乾卻是怎麼都喜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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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的平康坊,一間小小的院子,院子不大,約摸一畝多地,但是院子裡面的陳設卻是讓人尋味,東方有水塘,水塘邊有杏樹,性樹邊乃是假山,假山而後則是正屋,而正屋邊上,則是一個小小的演武場,上面放置各類兵器。

正待初春時節,白色的杏花掛滿了枝頭,微風拂過,杏花如雪,飄然而落。

此時的李承乾端正的跪坐在花樹之下,杏花飄然而非,落在李承乾的書卷上,讓李承乾煩躁的皺了皺眉頭。

邊上的王子期微微一笑,將手上的書本放下,而後輕言到。

「止,為靜,有容乃大,大則深遠,深遠則靜,你的心不靜,所以你厭煩打擾你的東西。」

李承乾點了點頭,看著西面說到:「我父此次行洛陽,怕是此時依然功成,我是在怕。」

王子期點點頭,指著那方池水說到:「那湖便是你的心,你的心裡漣漪,便是因為有外物撞擊你的心扉,但是你看看邊上的土地,即使微風吹過,又何曾有半分起伏?你是怕你父親功勞太盛,朝堂忌憚吧。」

「正是如此。」

「這邊是我要跟你說的原因,你的事情我常有聽說,長安城裡亦是有神童的美聞,初見你時,我便覺得你是一棵好苗子,豈不知你已經將自己放在了一個很危險的境地上?」

李承乾皺了皺眉頭,而後說到:「徒兒未曾刻意隱瞞什麼,但也未曾刻意展示什麼,長安城裡怎會有這些傳聞。」

「因為你有敵人,你不想展現的事情他們會替你做,你想隱瞞的事情他們會阻攔你去做,只要是對你有壞處的,他們都會不遺餘力,這叫做制衡,你父親功高,而你聰穎,這便是威脅,縱使你們父子未曾阻攔別人的道路,那些人依舊會將你們變成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足以心安。」

重重的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寂寥,有些時候人總是身不由己的,官位越高,地位越高,就越需要小心翼翼,這就是有所制衡的無奈,那些事情自己是阻攔不住的,種子已經種下,就看什麼時候開花結果了。

「師父的意思,是在叫我蟄伏?」

聽完李承乾的話,王子期微微搖頭,而後說到:「不是蟄伏,是狂傲,狂乃是發狂,無禮,傲,則是驕傲,傲氣,古之大化者,乃與無形俱生。反以觀往.......也就是說你要讓自己變的深不可測,或狂太薄發,或是恭順有禮,行仁者之道,做惡人之事,及你那之後便會有人說你。」

「此子狂放,泯然眾人?」

「然也!」

王子期拿起一一支筆一張紙,在紙上寫了一堆東西,交給李承乾,而後說到:「我門乃縱橫,所學者頗雜,需博聞強記,所以有一個健康的體魄尤為重要,此方乃是外用之方,每日晚間睡前泡澡,不過十五之前不許破身,不然前功盡棄。」

看著那藥方,李承乾嘴角有些抽搐,搖了搖頭,將藥方揣進懷裡:「弟子謹記。」

王子期不愧是世外高人,古人的智慧讓李承乾這個來自於後世的靈魂亦是受益匪淺,也是直到這時,李承乾才知道,原來政治鬥爭從來都是無所不用窮極的,踏錯一步,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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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捷!大捷!洛陽大捷!」

十幾個使者在長安城寬闊的街道上,沒有絲毫猶豫的急行,路人們知道這是紅菱急使,遠遠的就將道路讓開,看著那些急行的官兵點頭,時而互相交耳細語,不用猜也能知道,定然在說李二在洛陽大破王世充的事情。

看著滿目灰塵,李承乾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嘴角也是終於泛出一絲久違的微笑,三千五百人對陣十幾萬人,這不得不說李二夠瘋狂,夠好奇,儘管知道他最終會沒事,但心中還是忍不住為他捏了一把汗。

看著遠處高大的皇城,李承乾對著邊上的王忠說到:「從洛陽行軍回長安,大概得多長時間。」

王忠一愣,而後呵呵一笑道:「若是單人單騎一日一夜便到,但若是押解伏兵,怕是還得半個多月。」

李承乾微微點頭,嘴角閃過一絲微笑,而後策馬揚鞭,朝著自家宮中走去。

「阿娘~阿娘,耶耶又打勝仗了。」

進了院子,就看見長孫站在廊亭里,身穿一件粉紅色的蠶衣襦裙,一條寬大的腹帶將寬大的衣服緊緊貼在肌膚之上,頭上插著一直帶著十八顆珠子的花釵,臉上淡妝點點,今日的長孫看起來確實比往日貴氣一些,李承乾癟嘴一笑,也難得長孫頭上頂著這麼重的東西還能行動自如。

老遠就看見李承乾進來,朝著他招了招手說到:「承乾過來。」聲音帶著一些婉轉,彷彿鶯鶯清啼,又好像是清風撫松,讓人倍覺舒心。

「洛陽這一安穩,當家的就該回長安了,我們幾家就商量著,要麼過些時日咱們在一起聚一聚,王妃意下如何?」

長孫微微點頭,釵子上的珠子隨著點頭輕輕搖晃,發出輕輕的擊打聲,十分悅耳,只見長孫薄唇輕張道:「我也早有此意,咱們姐妹也是好些日子沒聚了,不如那就定在大宴后三天如何?」

「這倒是個好日子,征戰在外,在家休息上幾天也好。」

幾個大人說話李承乾卻也是插不上嘴,待到傍晚時分,眾人這才各自散去,看著眾人散去,長孫這才坐在椅子上鬆了口氣,將頭上的簪子取下來,放在丫鬟端著的盒子里,看著李承乾說到:「今日你姑姑家裡來人,說想要叫你過去吃飯,結果到處沒有找到你,明日過去一趟,陪個禮。」

對於母親的話,李承乾一向是遵從的,坐在一邊點了點頭,而後問道:「阿娘可信有人知過去未來?」

「那些東西虛無縹緲,不過是沒有頭緒的人尋個寄託罷了。」

李承乾一愣,而後嘿嘿一笑道:「阿娘倒是看的通透。」

長孫微微一笑,不做置否,而是用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石桌上點了點,看著李承乾說到:「你耶耶功勛新立,連滅兩國之功可是這大唐開國前所未有,如今朝堂晦暗不明,你大伯三叔又心有忌憚,承乾日後行事,更要小心了。」

點了點頭,看著長孫的眼睛微微一眯,而後說到:「怕是承乾以後搗蛋的事情,要不少做呢。」

輕輕的將李承乾抱進懷裡,看著李承乾稚嫩的笑臉,輕聲道:「除了你,哪家的孩子不調皮搗蛋,但是不許學壞,要懂得適可而止,若是你不懂,做事之前先來問過娘親。」

從出生的那一刻,李承乾就透露出了他的不平凡,長孫雖然沒有帶過孩子,但是他知道,沒有生下來就不會哭泣的孩子,他很寂寞,這是母親對孩子的第一個感覺,孤單的躺在襁褓里回想著自己的過往,有些時候長孫甚至能看見他露出悲傷的感情,一個孩子,露出悲傷的感情,讓長孫覺得有些荒唐,知道那一日,李承乾從睡夢中驚醒,長孫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一個多麼可怕的夢,醒來以後她第一次聽見他哭泣,哭的那麼歇斯底里。

無數次的詢問,換來的只是李承乾的沉默,隨著他漸漸的長大,長孫漸漸的選擇了遺忘那些事情,當然,這件事情他誰都沒有說過,就連他那個粗心的父親,也只是以為這個孩子天生聰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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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到半個月,李二就帥眾將士回了長安,同回的,還有鄭王王世充,夏王竇建德,他們是李二獻給這個大唐的禮物。

中書:

德懋懋官,功懋懋賞,經邦盛則,哲王彝訓。是以華袞龍章,允洽希世之勛;玉戚朱干,實表宗臣之貴。太尉尚書令雍州牧左武候大將軍陝東道行台尚書令涼州總管上柱國秦王世民,締構之始,元功夙著,職兼內外,文教聿宣。薛舉盜寇秦隴,武周擾亂河汾,受朕專征,屢平妖丑。然而世充僭擅,伊洛未清;建德憑陵,趙魏猶梗。總戎致討,問罪三川。馭以長算,凶黨窘蹙。既而漳濱蟻聚,來渡河津,同惡相求,志圖抗拒。三軍爰整,一舉克定,戎威遠暢,九圍靜謐。鴻勛盛績,朝野具瞻,申錫寵章,實允僉議。宜崇徽命,位高群品,文物所加,特超恆數。建官命職,因事紀功,肇錫嘉名,用標茂實。可授天策上將,位在王公上。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增邑一萬戶,通前三萬戶。餘官並如故,加賜金輅一、袞冕之服、玉璧一雙、黃金六千斤、前後鼓吹九部之樂、班劍四十人。

皇宮總是透著無與倫比的繁華與盛大,今日的太極宮更是如此,旌旗招展披紅掛綠不足以顯示李淵對於大唐一統的喜悅之情,一封中書省的治令傳遍了整個武德殿。

為首的李世民興高采烈的起身而立,朝著自己父親再三躬身以示感謝,現在的李二,遠遠沒有後日的雄心壯志,他想的,只是能多獲取些功勞,不管是封妻蔭子也好,名垂青史也罷,那些不過是自己為李家做的貢獻,僅此而已。

意氣風發,這就是意氣風發,李承乾看著李二的樣子有些歡喜,因為他知道,李二的功勞已經做到了賞無可賞升無可升的尷尬境地,後來的一切,會漸漸的逼著李二前進,激發他的進取心,激發他的野心,當他退無可退的時候,自然會有人幫著他走出哪一步。

野心有的時候不是天生的,有的時候需要人逼迫一把。

武德殿正殿靠著牆角的一側,李承乾低頭看著桌子上掉落羊骨頭失笑,邊上的兩個小孩子捂著嘴偷偷在一邊笑,一邊笑著還一邊將剩餘的骨頭扔到這邊。

對於孩子們的嬉鬧李承乾從來沒有當回事,將骨骨頭放在一邊,起身朝著正門的位置走了過去,回頭看了一眼兩個孩子,咧嘴一笑道:「你倆最好別惹我,最近手痒痒,總想打些東西。」

兩個孩子笑的更加放肆,稍大一些的抬手就朝著李承乾扔了一根骨頭,看著明黃色的衣服沾上了一大片油漬,笑的更加囂張,也難得幾歲的孩子能笑的這般噁心,也不知道他娘背後都教了他們一些什麼東西。

「果然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別人,以後有的苦日子過嘍~」

沒有管兩人在說什麼,李承乾抬腳除了屋門,回頭看著自己付清迎過來的眼神,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沒事,轉身出了宮門,雖然拳頭被攥得死死的,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洒脫的一如以前。

聽著屋子裡漸漸熱鬧起來的聲音,李承乾輕輕鬆了口氣,在那裡面體會到的不是歡喜熱鬧,而是沉悶。

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自己腦袋裡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走,朝著門外走走去。這一切都落在一遍李二的眼中,看著李承乾的樣子,李二有些擔心,但是也未曾多想,晚上在跟他吧,朝著跟自己敬酒的那人哈哈一笑,而後一杯飲盡。

漸漸的李二身前已經圍了一票人,坐在李二對面的一個年輕公子微笑的看著這一切,而那公子邊上的青年,卻是眼露不屑,看著那人的樣子說到:「大兄,二哥如此做派,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太子呢。」那人正是太子李建成,還有齊王李元吉,李建成將杯中的水酒飲了一口,看著邊上的李元吉說道:「說這些作甚,大喜的日子,大唐一統,乃是天大的事情,而且他的功勞的確當得天策將軍,你若是以後也得下這等功勞,定也會如此。」

李元吉撇嘴搖頭,面露不屑,看著那邊熱鬧的場面露不屑之情。

「今日俘獲竇建德,這都是二郎出謀劃策,平定者也是二郎,朕曾聽聞黃河千年的一清,也就是今日了吧,這乃是天下的第一功,二郎滿因此杯。」

台上穿著龍袍頭戴金冠的李淵哈哈笑著朝李二舉杯,李二起身,將杯中水酒一杯飲盡,正待說話,就見李淵擺了擺手說到:「兵到敵克,並無損傷多少,足見二郎領軍有方,以三千七百人,戰十萬三千五百人,並勝之,古之上將軍上不能,朕家二郎算得上是為父爭光,為祖爭光,此乃二功,二郎,在飲一杯。」

說罷將酒樽放下,起身看著殿外的風光,而後談道:「隋末亂世,三十六反王,七十二煙塵,我等君臣能將這天下一盪而清,二郎亦是功不可沒,這算是第三功勞。」

說著朝著蒼天厚土搖搖一敬,言道:「諸位飲勝!」

「飲勝~」

君臣搖拜,李淵亦是哈哈大笑,待宮人將水杯裝滿.

「如今天下以安,當養蒼生,盡天年,心無外率,承乾於城外施粥,南城之人未曾死過一人,教導之功,這算是第四功。」

對於一個新建不久的國家,百姓不會關心你是不是打贏了勝仗,是不是國度已經統一,他們在乎的只是自己能不能安穩的活下去。

李承乾走在長安城的大街上,街道上人來人往,人們臉上掛著歡顏,嘴角露出微笑,眼中洋溢著的是對平穩生活的渴望,也許許多年後,他們會認定自己會是唐人,他們會為唐人驕傲,心裡所想的,所期盼的,會是讓自己的大唐屹立於世界之巔,不在因為一日三餐而憂愁,不會再為兵戈征伐而擔心。

「驕傲吧,你們註定會見證這個國度的崛起,註定會看見大唐騰飛與世界之巔。」

這不光是李承乾的宣言,也是李承乾最為堅定的信念,緩緩的閉上眼睛,感受著陽光照射在臉上的感覺,感受著耳邊嘈雜的感覺,感受著腦海中越來越清晰的計劃線路,李承乾的嘴角漸漸泛出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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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血貞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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