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上座的官家原就做個中人,見兩位當事人都滿意這個計策,也無可無不可,朗聲笑道:「既如此,便等著選定聯姻的貴女了,老相公不妨也幫著耶律王爺參謀參謀,定要選一位品性端正、聰慧、善良的貴女,我們可不能坑了小郡王。」
從皇宮中出來,耶律蒙德隨林老相公去了御街上的孫家茶樓喝茶。
孫家茶樓原是要被安平侯府收入囊中的,年初乘著眾人狀告肅王府的熱潮,也跟著告了安平侯府,安平侯府怕鬧出事兒來,就沒再下死手,眼下孫掌柜不僅保住了店鋪,又得到張憲的指點,茶單上專為女子開了一系列的花茶和果茶,如玫瑰洛神茶,連翹花茶、檸果茶,近來生意好了許多。
上樓梯的時候,耶律蒙德上前攙扶著老相公,林老相公坦然自若地受著,並沒有拒絕,言兒和承彥一旦成親,耶律蒙德便也算姻親家的子侄輩。
忽聽樓下靠樓梯邊的兩位茶客一邊呷了一口茶,一邊道:「哎,你知道張樞相府上的小衙內為何突然離開了京中嗎?」
「不是說去遊學嗎?難道還要什麼內幕?」
只見起了話頭的一人道:「呵,英雄難過美人關,小弟我家一個姑姑與張府上的一個採買媽媽有些交情,聽那採買媽媽說,張夫人這些日子整日里愁眉不展的,那杜家應了林家的親事。」
「哎呦,林老相公家的那位小衙內要抱得美人歸了?這還不沒放出消息來,張家衙內怎地這般便放棄了?」
「誰說不是呢,張夫人的意思是,他若真心喜歡,她厚著臉再去找杜府的老夫人,說合說合,也不是沒有轉機,小衙內卻是一聲不吭地雲遊去了。」
樓上林老相公身子微頓,張家那小子竟還外出了?
耶律蒙德低聲問道:「老相公,他們說的可是言兒?」
林老相公上眼皮微抬,看了一眼耶律蒙德,「不錯,確是言兒,只不過張家小子這般容易便放棄,倒不像張家人的作風。」
張直松那人他也打了十來年的交道,最是有韌勁的一個人,不然也不會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張家小子他打探過,行事作風雖沒他爹爹圓滑,倒也不曾服輸過,這回是怎地了?
不過,那畢竟是張家的事兒。該費心的是張直松。
耶律蒙德扶著老相公進了雅間,沏了茶,讓隨從都守在了門外。
杜恆言的親事定在了五月初六,杜婉詞嫁入東宮是五月十八。
對於杜家二老給恆言選定的吉日,杜呈硯並沒有多說,派人將婉詞喊到了書房,這是杜呈硯與趙萱兒和離后,第一次正式面對這個女兒。
杜婉詞來之前,並不知道爹爹要和她說什麼,「阿言的親事定在了五月初六。」
坐在黃梨木花角羅鍋棖書桌後頭的爹爹,緩緩地說出這一句的時候,杜婉詞心裡異常平靜,好像他們再做些什麼,都與她沒有關係。
「那日女兒許是要回郡主府,怕是不能送嫁。」杜婉詞的聲音平靜的沒有波瀾,像一湖沉靜的水,沒有微風,沒有漣漪。
「婉婉,我與你娘親的事,最對不住的是你,我們這一輩之間的事,我和你阿翁阿婆的意思,都並不想你和阿言兩人摻和進來,你自幼性子倔,認死理兒,我因為和你娘的恩怨,也連帶著疏忽了你,我一直以為,你娘疼你,你王府里的阿翁阿婆疼你,你什麼都不缺,你會長成汴京城裡最驕傲的女孩兒。」
杜呈硯其實是有些歉疚的,尤其是他知道婉婉不願意嫁給太子,卻不敢反抗肅王府轉而求助阿言的時候,他便意識到自己對這個女兒的疏忽。
「爹爹,婉婉也是您的女兒啊!您口口聲聲說,不希望你們這一輩的事牽連我和恆言,可是,您對我和恆言公平嗎?我有娘疼,我就不是阿翁阿婆的孫女,不是您的女兒了嗎?」
杜婉詞紅著眼睛,努力忍住在打轉的眼淚。
「爹爹,這些話婉婉藏了八年,以前您不在家,娘每日都要和我說起您,那時婉婉想,等您回來,一定會和娘一樣疼婉婉,那一年,您終於回來了,穿著紫色官府,腰上的銀魚袋熠熠生輝,坐在馬背上,婉婉想,我的爹爹真的是大英雄啊。」
杜婉詞說到這裡,眼淚終於是沒有忍住,滾落在細嫩的臉頰上,爹爹回來了,很快也帶回來了杜恆言,那時候她年紀小,什麼也不懂,只知道這個和她一樣姓杜的女孩兒是要和她一起搶爹爹的。
她周圍的女使媽媽,甚至娘、王府里的阿翁阿婆都和她這樣說,沒有人教她,這是她的姊妹,是要和她一起長大,日後互相扶持的。
沒有人教她!
杜婉詞擦了淚,輕聲問道:「爹爹,我和阿言走到這一步,沒有你們的責任嗎?」
杜婉詞輕輕看了一眼坐在書桌後頭面色有些懊悔的爹爹,優雅地轉身,背脊挺直,目光平靜地出了書房的門。
守在外頭的翠微見她紅著眼睛出來,忙上前關切地問:「小娘子?」
杜婉詞輕輕擦拭了眼睛猶掉下的淚,自己一時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她知道她這一步走成功了,娘告訴她,肅王府怕是不能再保她了,她要牢牢的抓住爹爹,眼下東宮裡頭關係錯綜複雜,在她之前已經有五位美人,太子似乎與杜恆言的關係尚可,對她怕是有偏見。
娘說,日後若是肅王府出了事兒,只要爹爹護她,她正宮的位置就不會被別人搶走。
娘說,要讓爹爹愧疚。
翠微眼見著自家主子越哭越傷心,好像是有什麼越不過去的事兒一般,也不知道怎麼哄,只是喏喏地扶著她回靈犀閣。
杜恆言正要出門去,遠遠地見到好像是杜婉詞的身影,正要避開去,卻猛地被杜婉詞喊住,「杜恆言!我讓你提前出嫁,日後,你我二人永不相欠!」
杜恆言目里有些不耐煩,微諷道:「你覺得你現在欠我什麼嗎?」
翠微上前一步道:「言小娘子,我家主子今日心情不好,請您寬讓一些。」
一旁的紫依氣的頓時紅了臉,「翠微,你是覺得你家主子日後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便可以這般欺負我家小娘子?你家主子心情不好就可以找我家主子的不是?」
杜恆言喝了一聲:「紫依,閉嘴!」
紫依不樂地退了回來,咬緊了唇。
杜恆言淡道:「婉詞,我提不提前出嫁,並不是你讓不讓的問題,你為什麼不想一想我為什麼會提前出嫁?如果不是你欺人太甚,法子太惡毒,你會被打這個臉嗎?」
見杜婉詞不出聲,杜恆言又道:「如果你只是和我小打小鬧,我樂意給你這份體面,可是杜婉詞,你我之間,早已經無法粉飾太平了,你對我做過什麼,起過什麼心思,難道連你自己都忘了嗎?」
杜恆言見杜婉詞面上猶有淚痕,不知道她是受了什麼刺激,可是她二人之間,已經不是一兩句話可以冰釋前嫌的了。
如果你沒有讓於媽媽強行擄走我,如果你沒有對阿寶下毒,或許,我對你可以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