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們可以做到宛如陌生人。
杜恆言沒有再理杜婉詞,錯身走開。
出了大門,紫依道:「主子,婉小娘子像是從將軍的書房裡出來。」
杜恆言「唔」了一聲,杜婉詞是爹爹的女兒,爹爹對杜婉詞,無論如何都會有幾分寬容。
阿翁阿婆說讓她早些嫁出去,真的是真心為她考慮。
她不怪爹爹,爹爹有他的難處。
林承彥和杜恆言的婚禮很快便到了催婚的環節,林家送了一批花粉、胭脂、首飾過來,寓意「花期已至」,杜家回了一批帳幔、被褥裝點新房。
趙萱兒已經和離出府,元氏原要親自替阿言操持婚事,還是杜恆言勸了好幾次,道:「阿婆,言兒嫁與不嫁,不還是在自己家,只不過從大宅子換回小宅子,阿婆若是藏了什麼好東西,這麼明目張胆地給,可不讓旁人艷羨紅眼,還不如偷偷地給,左右實惠都是言兒佔得的。」
杜恆言是怕阿婆給的嫁妝太豐厚,打了別人的眼,她與杜婉詞之間的恩怨,她不希望牽扯到阿翁阿婆,她和杜婉詞前後腳出嫁,嫁妝肯定會被拿出來比較,阿翁阿婆偏疼她,好的肯定都給她,到時候怕是會被杜婉詞身邊的人怨恨,挑撥杜婉詞與二老之間的關係。
元氏又怎會不懂阿言的心思,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臉,笑道:「好,好,阿婆都悄悄地給你藏起來,以後一點一點第搬給你!」
她和老頭子藏的那些東西,保阿言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也是可以的了,只不過想到孫女到時出門時寒酸的嫁妝,心頭還是有些不忍。
杜恆言倒不覺得什麼,把那麼些嫁妝擺出來給人看才傻呢,這不等同於告訴別人我家有多少金多少銀,你趕快來算計吧。
至於什麼場面,杜恆言壓根不在意。
元氏不願意委屈阿言,又不能給阿言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乾脆眼不見為凈,撂開手給姬二娘打理。
被褥與帳幔送過去后,便要準備婚宴的請柬,姬二娘找到阿言,笑道:「咱們婚禮既然不能太鋪張,倒可以精緻些,這請柬,我的意思請人在每張上頭繪一朵寓意好兆頭的花,比如牡丹、石榴、鳶尾花、海棠花、金桔花,每一份都獨一無二,到時候數了人數,讓慕俞帶到國子監去找丹青好的同窗。」
杜恆言想不到二娘竟有這般妙的主意,國子監的學子都是汴京乃至大趙國的佼佼者,他們的筆墨丹青,眼前許是不值錢,再過個十年二十年,其中定然有一字千金者出現,她這婚禮的請柬,倒成了買彩頭一般。
這般在金銀上不鋪張,但是卻也更為熱鬧。
杜恆言笑道:「不僅是慕俞的同窗,我還可以讓書院的宋夫子、袁夫子也賜一小朵給我。」書院的夫子們這些年都對她頗為看顧,杜恆言也希望她的婚禮能夠有這些夫子們的祝福,這比什麼金子簪子可貴重多了。
杜恆言忍不住握住二娘的手道:「二娘,你真聰明,竟能想出這般好的法子!」
姬二娘見阿言十分歡喜,心頭微微鬆了一口氣,這法子哪是她想出來的,是呈硯自覺有些愧對阿言,問了府中的幕僚,得了這麼一個法子,巴巴地讓她來找阿言。
姬二娘抿唇笑道:「你喜歡就好!既是這般,我這就去問問你阿翁阿婆要請那些人家。」
杜恆言也沒有多想,放了二娘出去,紫依這才過來輕聲道:「主子,我聽說前些日子將軍招了幕僚商量了好些天兒,你說,會不會就是討論你的婚禮啊?」
杜恆言對著紫依嬌嫩的額頭,彈了一指頭,「你傻,二娘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就在家綉綉活兒,管管茶米油鹽,這法子自然是爹爹教給她的。」
紫依見主子明白,忍不住又問道:「那為何姨娘不明說呢?」
既然是將軍想出來的,他有什麼不能對主子明說的呢?
杜恆言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點,她不知道杜婉詞那日和爹爹說了什麼,爹爹現在似乎有些顧忌婉詞,不過,爹爹對她有心便成。
杜恆言隨口道:「約莫是親事交給二娘辦,便連功勞也推給二娘了吧。」
紫依見主子面色有些落差,也不敢多問,去壁櫥里拿出林家送來的花粉,一隻十分奇巧的盒子,裡頭放著九塊粉餅,卻又暗藏機關,轉動不同的次數,打開的便是不一樣的花粉,紫依笑道:「主子,奴婢再沒見過這般新奇的東西,你說,姑爺是從哪兒淘換來的?」
杜恆言笑笑不語,慕俞確實是為了親事挺費心的,約莫是不想委屈了她。
這般想著,杜恆言走到書桌前,吩咐紫依研磨,抽了幾張先前做的淡藍色的花箋,道:「我寫幾張帖子給書院的夫子,你一會讓人送到清桐書院去。」
紫依也許久沒去清桐書院見那些和她一起在書院中學綉活的女使們,笑道:「主子,奴婢也想去看一看,奴婢自個去送吧!」
杜恆言也不戳破她是要順道去涮鍋店裡頭見墨林,墨林已經求到杜恆言跟前來了,不過,杜恆言還準備留紫依一兩年,看看墨林若是成了受人敬仰的大掌柜以後,可會被外頭的亂花迷了眼。
杜恆言寫好了八張信箋,末了交給紫依的時候,微微猶疑了一下,她漏了沈夫子。
沈夫子以前待她也很好,只是眼下沈夫子在風口浪尖上,杜恆言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她。沈夫子一向頗為孤傲,杜恆言也是不明白,此番沈夫子是為何。
杜恆言想了一會,又加了一封,交給紫依道:「沈夫子若是不在書院中,你便交給她院里的小女使。」
無論沈夫子此番是出於何種考量,至少沈夫子送她那盆盆栽的時候,是真心的喜歡她。沈夫子可以忽略她在京中尷尬的身份,她也應該忽略沈夫子此時的尷尬處境,至於日後如何,日後再說吧。
杜恆言不知道,她臨時多寫的一張花箋會在若干年後,惹來另一番故事。
新房安排在烏桕巷子裡頭,先前恆言的那處宅子與林家的宅子中間的院牆被打通,鑿了一個月亮門,林老相公十分開明,隨小兩口兩個折騰,他準備待孫兒成婚後,回林家老宅住。
老二這些年越發不爭氣,連慕俞都敢算計,林老相公想自己在臨走之前鎮一鎮這個不爭氣的兒子。
越至婚期,林承彥每日裡頭神采越發飛揚,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一般,在國子監里見誰都是笑呵呵的,像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一樣。
一日國子監祭酒管先生正在閑閑地踱步,推敲一句詩,暗自吟或間,猛地背後傳來一句:「學生見過祭酒大人!」
響亮的聲音,嚇得管先生腳下一個趄趔。假裝鎮定地轉身,見是國子監讓他頗為得意的學子林承彥,笑的非常燦爛,一臉崇拜與敬仰的表情,管先生頓時甩開先前被嚇得不愉快,正準備關心林承彥兩句,卻忽聽林承彥道:「祭酒大人,學生想請半月的假,望祭酒大人恩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