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杜婉詞收了淚,坐直了身子,一雙微紅的眸子看著杜恆言那張這些年來越發明艷的臉,冷聲道:「阿言,玩鬧也要有分寸,今個這事,是與不是,你我二人心中明了。」
「胡鬧!」上首的元氏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驚得杜恆言立即去看她的手,急道:「阿婆,你用那般大的力氣作甚,這回手都得木了!」
元氏看著言兒擔心的眼神,心中一軟,還是硬著聲道:「你兩是姊妹,怎可互相猜忌!」
杜婉詞察覺到元氏話語里不自覺流露出來的袒護,微微垂了眸,斂琚道:「是婉婉的不是,惹得阿婆動氣,阿婆仔細身子,不然爹爹回來,定要罵婉婉不孝,既阿言說不是她,今個人多,婉婉看錯也是有的。」
元氏看著孫女示弱,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孫女這麼些年來,越發體貼懂事。
杜婉詞又道:「婉婉還得幫娘親準備給王府的節禮,婉婉先回去了!」
元氏點頭:「你娘這些日子著實辛苦,你若有時間,就多幫襯著些!」
「是,婉婉明白!」
看著婉詞出了廂房,元氏拉著阿言的手,問道:「今個為何又要嚇她?」婉婉既是認定是阿言,怕約莫阿言確實脫不了干係。
杜恆言道:「嗯,又在茶樓里散播我的壞話,阿言不痛快,一時魯莽了,懇請阿婆責罰。」
元氏嘆道:「阿言,你已十四了,婉婉已收到好幾份草帖子了,你連一份都沒有收到,這可如何是好?」
杜恆言笑道:「阿婆,你莫急,阿言才十四呢!」
元氏又苦口婆心地道:「阿婆是老了,不早些給你做準備,日後,你若是落在前院手裡,哪有你好果子吃?你可是記在人家名下的。」
杜恆言低了頭,這倒是一樁事兒,現在趙氏不敢插手她姻緣上頭的事兒,待日後,她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嫡母。
可是嫁人這回事,她還真的不曾多想,她才不過十四歲,在現代,也就是讀初二的年紀,趙家母女這些年不遺餘力地抹黑她的名聲,也就是為了毀她的姻緣,讓她以後脫離了杜家,低到塵埃里去。
可是若沒有杜家,她本來就是明月鎮上的小娘子,還能低到哪裡去?
元氏見言丫頭也發愁,咬牙道:「唉,這些日子你在書院裡頭暫且忍讓些,阿婆定當在你及笄前給你尋一戶好姻緣!」
阿言驚道:「阿婆,我才十四歲啊!」
元氏擺手:「誰家小娘子不是及笄前就開始相看,你這都快及笄了一張草帖子都沒有!」
元氏看著孫女瑩潤如玉的一張小臉,那一雙黑漆漆的眸子,簡直粲然生光,實在想不通,那些小郎君便是為了這張臉,也能忽略阿言憊賴的名聲啊,為何一張草帖子都沒有呢?
杜婉詞從嘉熙堂出來憋了一肚子火,阿婆這些年越發偏袒杜恆言,直接去榮延院找她娘。
恰好碰到著了一身淡藍衫子杏黃裙的姬氏帶著女使從榮延院那邊出來,眉頭微微打皺,雙手緊緊捏著帕子,神色不寧的樣子。
杜婉詞喚了一聲:「二娘!」
姬氏彷彿這才看到人,微微含笑,柔聲道:「婉小娘子回來了,外頭熱鬧嗎?」
杜婉詞仿若無意一般,笑道:「尚不及元宵節那一日,二娘不若帶著阿言和熙文也出去看看。」
姬氏倏然轉眼望著杜婉詞,片刻,勉強笑道:「妾身還有許多綉活,不打擾婉小娘子了。」
杜婉詞點頭,看著受了傷害的姬氏帶著女使匆匆地從她身邊經過。
她自是知道趙國妾室無主母恩准,不得離家,即便是貴妾,也受此約束。
她不過一時有了興緻,給素來清高的二娘心口上撒一把鹽。
自二娘入府,娘親一直鬱鬱寡歡,可是人是聖上賞的,又是沈貴妃名義上的表妹,娘親再不滿,也不能無緣無故地動二娘。起先也安然無事,孰料一直喝著避子湯的二娘,竟然在六年前有了身孕,還一舉添了男丁。
娘是覺得姬二娘有孕是意外,可是,她卻不信這個看著柔婉的女子真的那般天真無邪。姬二娘若是真的喝下了那些湯藥,又怎可能有孕並且生下一個正常的胎兒?
剛邁進榮延院,便聽守門的僕婦道:「那沒臉皮的竟然還敢過來,真當自個在宮中有人了,也不看看自個和貴妃隔了幾層肚皮!」
杜婉詞不由皺了眉,於媽媽近來越發糊塗了,竟容得這些子婆子咋咋呼呼的在主院裡頭亂嚷嚷。
身邊的翠微見主子皺了眉,上前厲聲喝道:「媽媽們不好好當差,嚼什麼舌根子!」
兩個僕婦這才注意到杜婉詞,忙行禮道:「小底胡謅,小底打嘴!」
杜婉詞淡道:「夫人在裡頭嗎?」
「在,在,剛才雲裳坊送來了幾匹料子,郡主正在給婉小娘子挑著呢!」
杜婉詞見兩個僕婦一臉巴巴地看著她,一副討饒的模樣,不耐地揮一揮手,道:「漱漱口,去於媽媽那領罰!」
「是,小底這就去,這就去!」
翠微見兩個婆子狼狽而去,輕聲問道:「主子,姬姨娘等閑從不邁進榮延院,這一回?」
杜婉詞神情輕蔑地道:「她還有個兒子不是?」二娘總標榜一副風輕雲淡、萬事不過心的模樣,她還真能不為自個的兒子操心?
及到了廳裡頭,正在挑著料子做衣裳的趙萱兒見女兒過來,歡喜地道:「婉婉快過來,娘正在給你選料子呢,你看這匹金絲軟煙羅給你做一身散花裙可好?」
杜婉詞猶豫了一下,問道:「娘,今個二娘過來了?」
趙萱兒擰眉道:「誰在你跟前嚼舌了?」說著眼睛看向了她身後的翠微和碧蘿,「珍珠,帶下去教教規矩!」
杜婉詞張口欲言,見娘對她搖頭,不由抿了唇。
翠微和碧蘿頓時臉色煞白,也不敢求饒,這幾年郡主脾氣越發陰晴不定,兩人乖乖地跟著珍珠下去。
屋子中一時只剩下母女二人,趙萱兒才道:「姬氏察覺到熙文身邊的小廝有問題,過來求我換兩個。」
「娘答應了?」
趙萱兒嘲諷地低哼一聲:「她不是一向自詡清高嗎?自去求於媽媽好了,家中僕人那麼多,好與不好,難道要我一個個盯著不成?」
杜婉詞默然,於媽媽是娘親的陪嫁,二娘自詡清高,怎會舍下身段求於媽媽。
杜婉詞猶疑道:「娘,若是她告到貴妃娘娘那裡?」
沈貴妃這些年來越發得勢,早些年還有劉修儀壓制,前些年不知道從哪搜羅出一個尤物,進奉給官家,初被封為美人,現下已是從三品的淑儀,眼看這位楊淑儀幾年間風頭儼然蓋過了當初的劉修儀。連帶著沈貴妃也愈發得帝心。
趙萱兒搖著絹扇淡道:「我是趙家的女兒,難道還要看一個姨娘的臉色?對了,王府里傳話來說,大皇子要選妃了。」說著,一雙瑞鳳眼靜靜地看向了女兒。
趙萱兒末一句像是隨口提的,杜婉詞還是忍不住心跳了下,皺著月眉道:「娘,女兒不願意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