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杜恆言盯著小胖墩:「你說,你吃了幾份?」
小胖墩伸出了一根手指,默默的又伸了一根,拇指扣住了第三根要顫顫巍巍的無名指,道:「只有兩碟!」又忙大聲道:「阿姐,你這兩份,我自己掏了錢付了!」
杜婉詞看不過眼,哼了一聲:「你哪來的錢,還不是我付的!」
杜恆言意外地看了杜婉詞一眼,見她眼裡都是嘲諷,默默地低了頭吃蛤蜊。
還以為杜婉詞對小胖子還有一點姊弟情分,肯定是自個腦子壞了。
杜恆言心裡有點壓抑,那個牡丹的紋樣為何會和她荷包里的那般相像,當年的牡丹娘子和小小娘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想的出神,一碟炒蛤蜊竟只用了幾個,便停下了,小胖墩急道:「阿姐,快吃,快吃,吃完我們去猜燈謎!」
他一早便瞄準了孫家茶樓的那盞萬眼羅燈,共有三層,都挑了檐,每一層又有四面,最上頭一層是用金箔糊著的,第二層四面分別是金線描著的春夏秋冬四景,最末一層用了五色綵線綉著梅蘭竹菊。
這燈籠要是掛在他的房間里,夜裡肯定透亮!
幾人站在孫家茶樓跟前的時候,便聽見孫掌柜摸著鬍鬚,得意洋洋地道:「已經到了戌時正,若是還沒有人能猜出這萬眼羅燈的謎底,這燈就得我自家收回了!」
張憲看著孫掌柜雖面上笑著,可是眼底透出的頹色,倒是有些奇怪,似乎摻雜了一點悲涼、凄惶?
杜婉詞笑道:「憲哥哥,這掌柜的十分有把握的模樣,不若我們也試試?」
張憲看了一眼已經牽著熙文跑過去看謎面的某人,點頭道:「婉妹妹先請!」
杜婉詞盈盈笑著轉身先行,裙擺下頭像是輕輕地旋出了一朵花的形狀。
杜恆言正要回頭招呼著二人,忽然看見杜婉詞那一低頭的溫柔,真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
小胖墩斜抬著眼,兩根小眉毛快糾結在一處去了,振振有聲地道:「阿姐,儀態!」
杜恆言揪了他耳朵,道:「念,那上頭寫了什麼?認得全嗎?」
小胖墩哼了一聲,念道:「此謎共有兩題,第一題是……」
「白蛇過江,頭頂一輪紅日,打一日常用物,並用一謎對出下聯。」剛來的杜婉詞輕輕念完,眉頭微低。
杜恆言默念:「江對水,水上有白色的東西,上頭一輪紅日,不就是光,謎底是油燈!」
張憲點頭,眉心一動,笑道:「有了!」自去取了筆。
杜恆言只見他刷刷寫了一行字,卻是「烏龍上壁,身披萬點金星!」
小胖墩問道:「這是什麼?」
張憲笑笑不語,將紙條交給了孫掌柜,孫掌柜見到這一行,眼睛微亮,笑道:「請衙內答第二題!」
幾人循著他的手望去,發現一個啞謎:謎架上掛著一隻鳥籠,籠中關著一隻百靈鳥,籠旁懸挂一串銅錢,註明猜謎者必須做一動作猜句衙門用俗語。
張憲沉吟片刻,點頭:「這個倒有些難!」
小胖墩指著百靈鳥道:「這鳥和我弄死阿翁的那隻百靈好像!」
杜恆言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還好意思說,你不知道阿翁愛鳥如命嗎?」
孫掌柜上前一步,拱手笑道:「衙內才高八斗,不妨多想一會!」
孫掌柜言語內難掩的迫切,讓張憲又是一怔。
杜恆言彎了身子,在小胖墩耳邊一陣嘀咕,起身笑道:「掌柜的,若是我們猜出這一題,不會還有第三題了吧?」
掌柜的驀地神情一動,欣然而有喜色,擺手道:「不會,不會,原本就只有兩題,這一題猜出的多,第二題卻至今沒人想出!」
杜恆言拍了拍小胖墩的小肩膀,小胖墩昂首挺胸地走了過去,他個子矮,夠不到,氣苦地回身看著杜恆言,杜恆言指了指張憲道:「讓你憲哥哥抱你起來!」
杜婉詞蹙眉道:「阿言,不得無禮!」
張憲沒有出聲,上前直接將小胖墩舉了起來,小胖墩取了銅錢,然後打開了鳥籠,裡頭關了許久的百靈鳥一動不動,十分警惕地盯著他,小胖墩無奈,只得伸手進去,將它抓了出來,這鳥才自己展了翅膀飛了。
張憲暗嘆,怪道這謎面沒有人猜出來,這是「得錢賣放」,誰即便是猜出,也不敢動手。
掌柜的親自取了那盞萬眼羅燈,遞給小胖墩道:「小郎君,好聰慧,這燈便送你了!」
杜恆言上前牽了小胖墩的手,笑道:「掌柜的,這燈我們取走了。」
掌柜的道:「小娘子好機敏,不如隨老丈進來喝一盞茶?」眼睛卻看向了張憲。
杜恆言似有所覺,搖頭:「出來已有多時,不叨擾了!」
張憲道:「掌柜無妨,改日再來!」
孫掌柜連連點頭:「店中的上等好茶,都給幾位備著!」眼送了幾人背影淹沒在人群中,孫掌柜才按捺住跳躍的心。
店內孫家娘子看了好一會兒,過來道:「良人,你說他們真的會回來幫我們嗎?李家的那幫人可是與肅王府沾著親呢!」
孫掌柜慨然點頭道:「既然張家小衙內說要插手,怎麼也是一線希望啊!」若是張相公都不能解決,他便是認栽也心甘情願!
這一邊,一直沒出聲的杜婉詞問道:「憲哥哥,那掌柜的為何執意要邀我們進去喝茶?」
張憲道:「那隻鳥是得錢賣放的意思,掌柜的是有冤屈,平白的誰也不敢揭他這個謎底。」
杜婉詞後知後覺道:「難怪!」又看了一眼杜恆言和杜熙文:「你兩人做事太沒輕沒重,這等即便是猜出,也不能去逞那風頭,豈不是給憲哥哥惹事!」
杜恆言默然,她也沒想到,那掌柜的是要找一主子訴冤屈,誰猜個燈謎能想到這麼多。看了杜婉詞氣憤的臉,忽地笑道:「婉婉,張家哥哥若是擺不平,不還有你嗎?」你可是肅王府的外孫女!
杜婉詞臉一紅,賭氣道:「我一個小娘子,能做得什麼?」說著狠狠地剜了杜恆言一眼,她這些年年齡漸長,也逐漸明白肅王府的不臣之心,杜恆言有意當著憲哥哥的面提起肅王府,怎能讓她不氣惱!
張憲見兩人似要鬥嘴,溫聲道:「我爹爹既是朝臣,此等為民伸冤之事自是義不容辭,兩位妹妹無須擔憂。」
戌時三刻,嘉熙堂里茶水已經換了好幾遍,衛氏和元氏依舊相聊甚歡,趙氏坐不住,戌時初便走了,元氏看了滴漏,料到幾個孩子快回來,笑道:「阿敏,此事就托於你了。成與不成,我都心生感念。」
衛氏莞爾一笑:「嬸子,你和我說這話,也太見外了,成與不成是兩個孩子的緣分,不過,今個我見言兒這般品性、模樣,心裡真歡喜,您呀,且寬心!」
元氏忍不住抽了帕子揩眼角,深深地嘆一口氣,「阿敏,不怕你笑話,近來,我一想到言丫頭的親事,真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衛氏默然,都說高門娶息,低門嫁女,這高門太高,也未必是福氣,譬如這杜家,一個郡主,祖孫三代都憂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