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寧棋聽著寧書的話,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逐漸染上緋紅。她轉過身去不再看寧書,也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地說:「我會去跟母親求情的……」
寧書對著寧棋的背影,福了福身子,道:「寧書代自己和江姨娘謝過二姊姊了。」
寧棋的後背挺得直直的,直得僵硬。
出了落棋齋,寧書一路無語往回走。
首秋忍了又忍,直到主子停下腳步,才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姑娘,二姑娘怎麽說?願不願意幫忙?」
可寧書只望著前方微微出神,似是沒有聽到首秋的問話。
首秋順著主子的視線看過去,發現是有兩隻黑色的貓兒在打架。她便說:「兩隻貓兒打架有什麽好看的?那老貓前一陣子受了傷,就搶不過小貓的食物了。」
寧書想了想,問道:「我怎麽記得牠們是母子?」
首秋點頭說:「是。當初老貓生了一窩子貓崽兒,就只有這一隻小的活了下來。奴婢還記得有一回外院的大黃咬傷了小貓崽,老貓要找牠拚命呢!當初那架勢真是嚇人,哪裡是如今連小貓都打不過的樣子。」
寧書就這麽看著兩隻貓,發現老貓就那麽一瘸一拐地繞著小貓走,看著小貓吃東西,而小貓悠哉吃著魚乾的同時,眼神里還有著對老貓的提防。她努力在老貓綠色的眼裡找尋憤恨、不甘或失望的情感,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把老的那隻抱回去吧。」
首秋有點疑惑,詢問道:「老貓?可是牠已經瘸了,而且也不如小貓好看機靈呢。」
「把那隻小的扔出府外,不要再讓我看到。」說完,她邁開步子走了。
望著主子的背影,首秋內心充滿困惑。怎麽覺得姑娘和以前不太一樣了呢?
不到半個時辰,就有幾位大夫來替江姨娘診治,開了藥單又囑咐了幾句,便離去了。
「這回一定要多謝二姑娘的幫忙了!」蘇嬤嬤一副謝天謝地的模樣,屋裡幾個丫鬟也都一臉喜氣。
一旁窩在藤木椅里的寧書卻是沉默著。她揉了揉懷裡老貓的後背,老貓仰著頭,一雙碧綠的眼睛盯著寧書,她笑了,「以後便叫你『勿忘』吧。」
為了江姨娘的事兒,寧書費了不少心神,到了晚上幾乎沾枕即睡,還睡得很沉,以至於午秋喊了她好幾聲也沒將她喊醒。
寧書拉了拉被角,翻了個身繼續睡,嘴裡嘟囔道:「好蒲月,再讓我睡會兒。」
「哎呦,我的姑娘,您是夢到什麽了,奴婢是午秋呀,怎麽會是落棋齋的蒲月呢?」午秋又上前拍了拍寧書的肩頭。
彷佛一盆涼水從頭頂澆下來,寧書一下子沒了睡意。她翻身坐起,看了看燃著的鏨梅銅燭台,推算著應該快到子時了。
不知怎的,江姨娘羸弱的模樣突地浮現在眼前,寧書遂問道:「出了什麽事兒?是姨娘那兒又出了岔子?」
午秋搖頭,語氣頗為無奈地說:「不是江姨娘,江姨娘吃過葯後已無大礙,是……是大少爺。」
寧書愣了一下,她對寧珏並不熟悉。寧府如今有三位少爺,二房這邊的庶長子寧珏,他與寧書是龍鳳胎,不喜讀書,性格也有些孤僻和暴躁;嫡子寧璞,十二歲,是個稱職的嫡子,論儀錶,論學問,論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排行最末的是大房那邊的嫡長子寧珍,才剛剛過了五歲,身子一直不太好。
趁著主子喝提神茶的時間,首秋向她說明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是寧珏在書院留到很晚,回來後才知道江姨娘突然病重卻尋不到大夫的事兒,於是這位寧府的大少爺也不知道是在書院里受了氣,還是怎地,竟拿了爆竹在匡元的院外「劈哩啪啦」一頓放,驚嚇到了祥王妃和匡元,也驚動了整個寧府上下,因為寧書今晚睡得特別沉,倒成了府上最後才知道的那個。
聽首秋說完,寧書半天沒反應過來。
這叫什麽事兒?
「姑娘?」首秋見主子出神,忍不住喚了她一聲,「現下我們該怎麽辦呢?大少爺這回可真是惹怒了二爺,那頭動靜不小呢,也不知道會怎麽罰大少爺。」
寧書伸出手剛想揉揉眉心,倏地思及了什麽,又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庶長子這個身分總是有些尷尬的,何況他這回招惹的對象是世子。之前寧書因為「不小心」傷了世子都被罰跪多日,更何況寧珏這次可是「故意」。她不明白這身子的親哥哥到底是怎麽想的,就為了出一口氣?可最後吃虧的總是自己,而且不會是小虧……
「能怎麽辦呢?」寧書用杯蓋撥了撥清茶,「姨娘知道這事兒了嗎?」
「知道,江姨娘就是沒能勸住大少爺,才會鬧出這事兒的。」首秋道。
寧書起身,道:「去姨娘那裡瞧瞧吧。」
寧書帶著首秋剛剛出了吟書齋,就和江姨娘派來的人碰個正著。此時的江姨娘也是急得不行,慌亂之下,她只想得到求助於女兒。
白日才折騰了一番,好不容易身子好了些,如今一急,看來又是要發病的徵兆。果然當寧書走進江姨娘房裡時,看見的便是江姨娘一副虛弱的模樣,頹敗之色比白日更濃了幾分。
「阿書……」江姨娘就像溺水的人見到了浮板,她急忙想起身。
寧書連忙快走了兩步將她按回床上,順手替她拉攏了被子。
「姨娘別擔心,哥哥不會有事的。」寧書安慰著她。
江姨娘搖了搖頭,道:「我就知道他那性子遲早要出事的,衝動莽撞,做事不思量。」她嘆了口氣,抓住寧書的手,道:「阿書,你去前院瞧瞧好不好?我實在放心不下,他這次闖的禍可要比你嚴重多了。我實在是擔心……咳咳……」
江姨娘又咳嗽起來,蘇嬤嬤立刻遞上帕子,末了,那帕子上染著點點血跡。
瞧著江姨娘的樣子,恐怕沒多少日子了……寧書知道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強出頭,她應該儘可能的低調過日子,可是見江姨娘明知自己身子不好,仍記掛著孩子,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麽拒絕。
過了半晌,寧書緩緩地點了點頭。
寧府最大的四處院落分別是寧老爺所居住的淑節院、大爺寧宗的朱律院、和二爺寧奉的凄辰院,而最後一處安寧院則用來接待貴客,祥王妃與匡元便是住在這兒。
還沒趕到安寧院,寧書老遠就看見安寧院的方向有著明明滅滅的光,無數人影進進出出的穿梭著,夜風吹過,帶來陣陣的爆竹味兒……她這原身的親哥哥是燃放了整個庫房的爆竹吧……
寧書使了個眼色,就見首秋點了點頭,逕自入內探看情況。沒一會兒,便看她似是有些尷尬的出來了。
「裡面什麽情形?」寧書詢問道。
首秋支吾了半天才說道:「老夫人看見我進去了,讓……讓我叫姑娘進去說話呢……」首秋瞧著主子的臉色,有些猶豫地道:「姑娘要進去嗎?總覺得不太妙……」
寧書伸手點了點首秋的額頭,平靜地說:「不小了,不要總把心事擺在臉上。」
寧書神色如常地走進安寧院,進了大廳,就見寧珏跪在大廳正中的位置。
寧老爺難得出現在內宅,他板著臉端坐在上位,一言不發,誰都能瞧出來這位曾經戰功顯赫的大將軍此時極端不滿;寧老夫人坐在他身旁,一雙眼睛凌厲有神,彷佛回到了她初掌寧府時的模樣;二爺寧奉坐在下首,一臉怒氣地瞪著自己的兒子。
盧氏和宋氏不在這裡,許是陪著祥王妃去了。至於孫輩裡頭,只有跪地的寧珏和剛剛趕到的寧書在場。
見寧書來了,寧奉抓起手邊的茶杯就擲了過去。
「姑娘!」首秋眼疾手快,急忙將寧書往後拉了一把。
茶杯在寧書的腳邊碎開,滾燙的茶水濺上寧書的腳踝處,她疼得吸了口氣。
「孽子!孽女!一對魔障!」寧奉手指微顫的指著跪地的寧珏和站在遠處的寧書,顯然氣得不輕。
「你知道你惹的是什麽人嗎?人家是世子!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敢去招惹他!」
「哈!」寧珏突然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