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第一百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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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未見過這個人,但是這個人的陰影卻籠罩了她整個人生。
周思甜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沒人跟她玩,因為她是強女干犯的女兒。她哭著跑回去問李母強女干犯到底是什麼,李母那時候的眼神周思甜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那麼冰冷,那麼絕望。
出於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李母留下了周思甜。但對周德清的仇恨和對命運的不甘,又讓她不能以平常心對待這個女兒,因此母女倆雖然同處一個屋檐下,但說過的話卻屈指可數。如果沒有李父的出現,周思甜或許變成一個性格怪異的女孩。
周思甜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父親,這個原本以為隨著李父的死亡而同時埋葬的詞,再次出現在她的生命里,使得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姐?」李錚和李朝陽坐著李朝陽父親的三輪車慢慢向東流高中行去,看到從校門口跌跌撞撞跑出來的周思甜,李錚心下一驚,隨即跳下車向周思甜跑去。
「姐,發生什麼事了?」
周思甜面色蒼白,神色恍惚,兩個麻花辮顯得有些散亂,李錚眼尖地發現周思甜褲腳上及袖口沾著幾滴血跡。他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曾經的華清生物製藥第一人的氣勢生生使得這張略帶稚氣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威而怒的意味。
周思甜抬頭看到李錚,腦海里第一反應是那天李錚對她說的那句,「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周思甜一下子抱住李錚,哭出聲來,「小錚,我該怎麼辦。我恨他,我不想認他,但他殺人了,殺了楊開建,為了救我,為了救我啊!」
「他會不會死,他剛從監獄里出來,他會不會被判死刑?」說到後來,周思甜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周德清和周思甜見過面了,還為了救周思甜殺了楊開建?李錚在腦海中將訊息整合,迅速得到了這個結論。
楊開建為什麼要對周思甜下手?難道就為了他丟他的那塊臟毛巾?李錚腦海里迅速閃過一絲疑惑,不至於吧。
「朝陽,你先去學校吧,替我和姐姐請假。」李錚一邊安撫地拍著周思甜的背脊,一邊轉過頭對李朝陽說道。
李朝陽顯然還丈二摸不著頭腦,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思甜一眼,輕聲問道:「思甜姐沒事吧?」
李錚瞥了他一眼,「你趕在上課前給我們請假就沒事。」
「哦,好好。」李朝陽摸摸頭,也不坐三輪車了,撒腿就向學校大門跑去。
這時候,清河鎮派出所唯一一輛警車恰好從東流高中大門開出來,李錚透過車窗可以清晰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趴在車後座上。
周思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直起身來,愣愣地看著警車的方向,久久不語。
「李叔叔,能麻煩送我們到車站嗎?」李錚突然轉過頭對李朝陽父親說道。
李朝陽父親爽快地點點頭,「上來吧,我騎快點,還趕得上九點那班車!」他這一輩的人對周德清和李家的瓜葛知道得一清二楚,李家小子大氣啊!
周德清這種傷,鎮上的衛生所是處理不了的,加上宣布楊開建正式死亡,需要縣級以上醫院的死亡證明,所以警車的目的地一定是鹽田縣唯一一家醫院,縣人民醫院。
一路上,周思甜緊緊攥著李錚的手,一句話都沒有說。
經過一小時大巴的顛簸,兩人終於站在了醫院門口。
八十年代的醫院顯得有幾分簡陋,幾間排成列的小平房,兩邊的圍牆一高一矮,高的那面上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牌子,上書「鹽田縣人民醫院」。
醫院院子里晾著各種器械,在消毒條件簡陋的80年代,陽光是一種非常好的消毒工具。
李錚一進院子就看到了清河鎮派出所那輛極具特色的吉普車,他拉著周思甜向醫院裡面走去。
「請問,清河鎮派出所送來的病人在哪裡?」
護士頭也不抬地問道:「死的那個還是活的那個。」
看來楊開建是真死了,李錚沉默了一會,「活的那個。」上輩子做了那麼久的藥物研究室負責人,他早已見慣了死亡。
護士終於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大概是在猜測他們和那個殺人犯究竟是什麼關係。
「走廊盡頭右轉。」
李錚點點頭,拉著周思甜向護士所指方向走去。
走廊盡頭右轉是一個手術室的門口,清河鎮派出所的警員們等在門外,或坐或站。
看到李錚和周思甜過來,他們對望一眼,交換了個眼神。年輕警員想要過來問話,剛起身就被一個年紀大的警察拉住了,老警察對著周思甜點了點頭,隨即慢慢靠回到牆上。
時針慢慢挪到了十二的位置,但手術室的門久久沒有打開,周思甜的心越來越焦慮,她緊咬著下唇,下唇幾乎被她咬出血來。
「姐,手術時間長一點是好事。若是被捅到的是大動脈,現在應該已經宣布死亡了,不會那麼久。」李錚說道。
周思甜神色複雜地看了李錚一眼,「這不關你事的。你……你不恨他嗎?」明明他傷害了你媽媽呀。
李錚一怔,「一碼歸一碼,他救了你,我得謝謝他。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可不想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周思甜心裡說不出的熨帖,她點點頭,攥著手又看向了手術室。
這時候,一陣女子的哭嚎聲響起,王愛娟半跪在楊開建的推床前,大力搖晃著她兒子的身體。
「兒子呀,你倒是醒醒啊!你走了,爸爸媽媽怎麼辦啊!你不想上學就不上了,工廠的事媽媽會給你想辦法的!你倒是醒醒啊!」王愛娟歇斯底里地哀叫著,字字泣血。
楊勝扶著牆,愣愣地看著被白布蓋住的兒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高大的身子好像一下子佝僂起來了,鬢邊的灰發也在須臾間白了不少。平日里的算計、得失一下子都不重要了,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推床前,慢慢向前伸出手。
王愛娟用力一推,一下將其推倒在地,「別碰他!如果不是你非要讓他去求那個老小子,兒子不會出去,不出去他就不會出事,都是你!」
楊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滿臉獃滯。旁邊的護士看不過去了,她上前將楊勝扶起來,「這位大姐,殺人兇手還在那邊搶救呢,您跟你老伴撒什麼火,你們以後可只有彼此了。」楊開建是作為被害者被送進來的,醫護人員心裡肯定更偏向他們。
王愛娟聞言,一下子跳了起來,她雙目中充滿著仇恨,推著楊開建的推床就向手術室門口走去。
「大姐,這受害者的屍體……」
「我要讓我兒子親眼看看殺人兇手的下場!」王愛娟握著推床扶手的手青筋暴露。
當看到手術室門緊閉,警察和李錚周思甜等在手術室門外后,王愛娟徹底爆發了。
「你們居然在救殺人兇手!他是殺人兇手啊!他就該馬上去死!」王愛娟像發了瘋一樣向手術室衝去。
警察們連忙阻止,「大姐,你冷靜點,如果他罪名成立的話,早晚會判死刑的。」八十時代的警察還是很耿直的。
周思甜猛地抬頭,「不是的,楊開建想殺我,他救了我!」她的聲音很大,整個醫院走廊都聽得一清二楚。
楊開建襲擊周思甜的時候,只有他們倆人在場,後來周思甜大叫才把保安引了過來,也就是說周思甜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
周思甜的話,讓包括警察在內的眾人皆是大驚。真的假的?死者是加害人,裡面搶救的「殺人兇手」是見義勇為的英雄?
王愛娟像一隻發了瘋的母獅子,她猛地向周思甜撲來,「賤人!強女干犯生下的雜.種,我兒子都死了,你還這麼污衊他!」王愛娟似乎想到了什麼,「對啊,你是他女兒!你是他女兒,你當然幫他說話!」她越說越大聲。
「你想把你父親脫罪,就把屎盆子往我兒子頭上扣,你有沒有良心,有沒有羞恥心,你們都同學了這麼多年了,我兒子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殺你!」王愛娟右手拽住了周思甜的頭髮,想要將其拽到楊開建的推床前。
李錚面色黑沉,他上前一步,抬手用力將王愛娟胳膊擋開,同時把周思甜護在身後。
「小兔崽子,那裡面躺的是周德清!趙秋華如果在這非氣死不可,她的兒女一個兩個都幫她的仇人。」
「我不知道周德清是誰,我只知道周思甜是我姐姐。這裡是醫院,撒潑到門口吧。」李錚連眼皮都懶得抬,他幾乎已經能夠確定了,楊開建恐怕沒有那麼無辜。
後來回國轉投生物製藥領域,人人都說他因小失大,但他心裡清楚,華國的藥物開發能力太弱了,哪怕在他上輩子三十二歲的時候,華國自己開發出來的原創葯都屈指可數,其中很多還是帶著原創藥頭銜的仿製葯。
直到現在他還記得那位華清老教授對自己說的話,「李錚啊,我知道分子生物學是探索生命現象本質的科學,它的著眼點是整個人類的進化。但是你知道嗎,華國一天都多少人因為沒藥治病而死亡。他們中有些人是因為沒有錢買葯,有些人則有錢都買不到可以治療他們毛病的葯。」
「現在市面上一些新的治療策略、新的藥物。基本上都是國外大公司的專利產品。它們的專利期太漫長了,病人等不起啊!都說做人目光要長遠,但我覺得我們做研究的,有時候把目光放短一點,姿態放低一點不好嗎?」
李錚已經忘記了他那時候是怎麼回答的,但是第二日,他就退了回紐約的機票,留在了華清大學生物製藥實驗室。
整整八年,在他手中誕生過兩種抗癌疫苗,一種化療輔助葯,在猝死前期,他的團隊新開發的,能使癌細胞進入休眠狀態的新葯正處於臨床四實驗階段,若是臨床四確認藥物合格,人類將在戰勝癌症道路上前進一大步。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新葯發布會時要說的話,他要大聲向全世界宣布,「從現在開始,我們和癌症能夠和平相處了」
然後……他就猝死了。
李錚真的覺得,他上輩子沒能獲得諾獎,不是因為他不夠優秀,而是因為他死的早。
而諾貝爾獎不頒給已故之人。
「發什麼呆,已經請了八、九天假了,今天說什麼你都要去上學!」周思甜以為弟弟想賴床逃學,因此態度十分堅定。
李錚……
清河鎮沒有高中,李錚和周思甜在離清河鎮不遠的東流鎮上學,李錚高一周思甜高三。
李家的交通工具是李父留下來的那輛自行車,全身漆黑,中間還有條橫杠的那種。李錚偷偷在車旁比了比,隨即臉變得漆黑。自行車墊子在他的腰部位置,也就是說他坐上去,腿絕對夠不到腳蹬。
一定是因為原主營養不良,他才十六歲,肯定還能再長高的!李錚臭著臉想道。
周思甜輕鬆地將她的大長腿甩過橫杠,坐到坐墊上。
「小錚,你坐前面還是後面?」
李錚……
東流中學是十里八鄉最好的高中,近幾年年年有人考進華京的大學,聽說好幾個都成了華京部委里的大官。
對於這種傳聞,李錚不置可否。八十年代的大學生確實珍貴,三十年後決定華國命運的就是這一批人,但是現在……他們還嫩了點。
「李錚!」身後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李錚轉頭看去,一個瘦成麻桿一樣的小夥子正快速向他跑來。
跑到他身側站定,麻桿看看一旁的周思甜,沖著李錚擠眉弄眼。
待到周思甜走遠了,他一把勾在了李錚的脖子,「你今天居然坐你繼姐的車後座來,不對勁啊。」
不提車後座,我們還是好朋友。李錚涼涼地看了麻桿一眼,看得出他和原主應該是不錯的朋友。
「沒什麼,生了一場病,發現她對我蠻好的。」
麻桿嘖嘖稱奇,不過幾天沒見,李錚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原來每次說到周思甜,那小子都像只鬥雞似的。
踏著鈴聲走進教室,從麻桿的舉止中準確推測出自己的座位坐下,沒等他得意兩分鐘,看著剛發下來的期中考試試卷,李錚的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