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第一百九十五章
請支持正版,么么么么噠~她從未見過這個人,但是這個人的陰影卻籠罩了她整個人生。
周思甜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沒人跟她玩,因為她是強女干犯的女兒。她哭著跑回去問李母強女干犯到底是什麼,李母那時候的眼神周思甜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那麼冰冷,那麼絕望。
出於對生命的尊重和敬畏,李母留下了周思甜。但對周德清的仇恨和對命運的不甘,又讓她不能以平常心對待這個女兒,因此母女倆雖然同處一個屋檐下,但說過的話卻屈指可數。如果沒有李父的出現,周思甜或許變成一個性格怪異的女孩。
周思甜踉踉蹌蹌地走在路上,父親,這個原本以為隨著李父的死亡而同時埋葬的詞,再次出現在她的生命里,使得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姐?」李錚和李朝陽坐著李朝陽父親的三輪車慢慢向東流高中行去,看到從校門口跌跌撞撞跑出來的周思甜,李錚心下一驚,隨即跳下車向周思甜跑去。
「姐,發生什麼事了?」
周思甜面色蒼白,神色恍惚,兩個麻花辮顯得有些散亂,李錚眼尖地發現周思甜褲腳上及袖口沾著幾滴血跡。他的目光變得嚴肅起來,曾經的華清生物製藥第一人的氣勢生生使得這張略帶稚氣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威而怒的意味。
周思甜抬頭看到李錚,腦海里第一反應是那天李錚對她說的那句,「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彼此唯一的親人了。」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周思甜一下子抱住李錚,哭出聲來,「小錚,我該怎麼辦。我恨他,我不想認他,但他殺人了,殺了楊開建,為了救我,為了救我啊!」
「他會不會死,他剛從監獄里出來,他會不會被判死刑?」說到後來,周思甜的聲音已經哽咽了。
周德清和周思甜見過面了,還為了救周思甜殺了楊開建?李錚在腦海中將訊息整合,迅速得到了這個結論。
楊開建為什麼要對周思甜下手?難道就為了他丟他的那塊臟毛巾?李錚腦海里迅速閃過一絲疑惑,不至於吧。
「朝陽,你先去學校吧,替我和姐姐請假。」李錚一邊安撫地拍著周思甜的背脊,一邊轉過頭對李朝陽說道。
李朝陽顯然還丈二摸不著頭腦,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周思甜一眼,輕聲問道:「思甜姐沒事吧?」
李錚瞥了他一眼,「你趕在上課前給我們請假就沒事。」
「哦,好好。」李朝陽摸摸頭,也不坐三輪車了,撒腿就向學校大門跑去。
這時候,清河鎮派出所唯一一輛警車恰好從東流高中大門開出來,李錚透過車窗可以清晰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趴在車後座上。
周思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直起身來,愣愣地看著警車的方向,久久不語。
「李叔叔,能麻煩送我們到車站嗎?」李錚突然轉過頭對李朝陽父親說道。
李朝陽父親爽快地點點頭,「上來吧,我騎快點,還趕得上九點那班車!」他這一輩的人對周德清和李家的瓜葛知道得一清二楚,李家小子大氣啊!
周德清這種傷,鎮上的衛生所是處理不了的,加上宣布楊開建正式死亡,需要縣級以上醫院的死亡證明,所以警車的目的地一定是鹽田縣唯一一家醫院,縣人民醫院。
一路上,周思甜緊緊攥著李錚的手,一句話都沒有說。
經過一小時大巴的顛簸,兩人終於站在了醫院門口。
八十年代的醫院顯得有幾分簡陋,幾間排成列的小平房,兩邊的圍牆一高一矮,高的那面上掛著一個白底黑字的牌子,上書「鹽田縣人民醫院」。
醫院院子里晾著各種器械,在消毒條件簡陋的80年代,陽光是一種非常好的消毒工具。
李錚一進院子就看到了清河鎮派出所那輛極具特色的吉普車,他拉著周思甜向醫院裡面走去。
「請問,清河鎮派出所送來的病人在哪裡?」
護士頭也不抬地問道:「死的那個還是活的那個。」
看來楊開建是真死了,李錚沉默了一會,「活的那個。」上輩子做了那麼久的藥物研究室負責人,他早已見慣了死亡。
護士終於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大概是在猜測他們和那個殺人犯究竟是什麼關係。
「走廊盡頭右轉。」
李錚點點頭,拉著周思甜向護士所指方向走去。
走廊盡頭右轉是一個手術室的門口,清河鎮派出所的警員們等在門外,或坐或站。
看到李錚和周思甜過來,他們對望一眼,交換了個眼神。年輕警員想要過來問話,剛起身就被一個年紀大的警察拉住了,老警察對著周思甜點了點頭,隨即慢慢靠回到牆上。
時針慢慢挪到了十二的位置,但手術室的門久久沒有打開,周思甜的心越來越焦慮,她緊咬著下唇,下唇幾乎被她咬出血來。
「姐,手術時間長一點是好事。若是被捅到的是大動脈,現在應該已經宣布死亡了,不會那麼久。」李錚說道。
周思甜神色複雜地看了李錚一眼,「這不關你事的。你……你不恨他嗎?」明明他傷害了你媽媽呀。
李錚一怔,「一碼歸一碼,他救了你,我得謝謝他。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可不想一個人孤苦伶仃的。」
周思甜心裡說不出的熨帖,她點點頭,攥著手又看向了手術室。
這時候,一陣女子的哭嚎聲響起,王愛娟半跪在楊開建的推床前,大力搖晃著她兒子的身體。
「兒子呀,你倒是醒醒啊!你走了,爸爸媽媽怎麼辦啊!你不想上學就不上了,工廠的事媽媽會給你想辦法的!你倒是醒醒啊!」王愛娟歇斯底里地哀叫著,字字泣血。
楊勝扶著牆,愣愣地看著被白布蓋住的兒子,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高大的身子好像一下子佝僂起來了,鬢邊的灰發也在須臾間白了不少。平日里的算計、得失一下子都不重要了,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推床前,慢慢向前伸出手。
王愛娟用力一推,一下將其推倒在地,「別碰他!如果不是你非要讓他去求那個老小子,兒子不會出去,不出去他就不會出事,都是你!」
楊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滿臉獃滯。旁邊的護士看不過去了,她上前將楊勝扶起來,「這位大姐,殺人兇手還在那邊搶救呢,您跟你老伴撒什麼火,你們以後可只有彼此了。」楊開建是作為被害者被送進來的,醫護人員心裡肯定更偏向他們。
王愛娟聞言,一下子跳了起來,她雙目中充滿著仇恨,推著楊開建的推床就向手術室門口走去。
「大姐,這受害者的屍體……」
「我要讓我兒子親眼看看殺人兇手的下場!」王愛娟握著推床扶手的手青筋暴露。
當看到手術室門緊閉,警察和李錚周思甜等在手術室門外后,王愛娟徹底爆發了。
「你們居然在救殺人兇手!他是殺人兇手啊!他就該馬上去死!」王愛娟像發了瘋一樣向手術室衝去。
警察們連忙阻止,「大姐,你冷靜點,如果他罪名成立的話,早晚會判死刑的。」八十時代的警察還是很耿直的。
周思甜猛地抬頭,「不是的,楊開建想殺我,他救了我!」她的聲音很大,整個醫院走廊都聽得一清二楚。
楊開建襲擊周思甜的時候,只有他們倆人在場,後來周思甜大叫才把保安引了過來,也就是說周思甜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
周思甜的話,讓包括警察在內的眾人皆是大驚。真的假的?死者是加害人,裡面搶救的「殺人兇手」是見義勇為的英雄?
王愛娟像一隻發了瘋的母獅子,她猛地向周思甜撲來,「賤人!強女干犯生下的雜.種,我兒子都死了,你還這麼污衊他!」王愛娟似乎想到了什麼,「對啊,你是他女兒!你是他女兒,你當然幫他說話!」她越說越大聲。
「你想把你父親脫罪,就把屎盆子往我兒子頭上扣,你有沒有良心,有沒有羞恥心,你們都同學了這麼多年了,我兒子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殺你!」王愛娟右手拽住了周思甜的頭髮,想要將其拽到楊開建的推床前。
李錚面色黑沉,他上前一步,抬手用力將王愛娟胳膊擋開,同時把周思甜護在身後。
「小兔崽子,那裡面躺的是周德清!趙秋華如果在這非氣死不可,她的兒女一個兩個都幫她的仇人。」
「我不知道周德清是誰,我只知道周思甜是我姐姐。這裡是醫院,撒潑到門口吧。」李錚連眼皮都懶得抬,他幾乎已經能夠確定了,楊開建恐怕沒有那麼無辜。
李錚在掉進海里之前,回頭看到的就是那位被稱為阿林的大漢雙目充血,惡狠狠地望著自己的模樣,他的雙手還保持著雙手推人的動作,在漆黑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滲人。
「撲通。」冰冷的海水從四面八方灌入他的衣服,身上的棉質外套在一瞬間變得如鐵般沉重。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寂靜的夜裡,一個人落入海中的聲響太大,很快驚醒了在甲板上淺眠的乘客。
「誰,是誰掉下去了?」今天晚上的月亮被烏雲遮住,海面上沒有一絲亮光。
有人掏出了手電筒,燈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奇怪,十個人,沒少啊。」他疑惑地撓撓腦袋,「是不是什麼大件東西掉下去了?」
「是個人,不會錯的,我還聽到叫聲了!」說話的是一個嬌小的女子,她是一個人過來的,上船后也很是沉默,沒跟任何人說過話,不想這個時候開了口。
舉手電筒的男人突然面色大變,「不對!還有兩個,張哥身後跟著的那兩個小孩!」張炳坤對那兩個小孩的維護他可是看在眼裡的,想到坤哥早些年的狠辣手段,那男人身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他手腳並用地向船艙里奔去。
「坤哥!坤哥!」
張炳坤因為換了壞境,好不容易睡著,就聽到外面有人又哭又叫地拍船艙的門。被驚醒的他面沉如黑鐵,若不是顧忌到旁邊隔間里周思甜還在休息,張炳坤一個熱水瓶就砸過去了。
「阿大,去看看發生什麼了。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讓那個人清醒清醒,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
阿大木木地站起身來,大步向著船艙門口走去。
阿大一打開船艙門,那個舉著手電筒的男子就跌了進來,「坤哥,您帶來的那兩個小孩還在不在?」不顧阿大黑沉的臉色,男子扯著喉嚨大喊道。
張炳坤先是一愣,隨即大驚,他環顧四周,船艙里已經沒有了李錚的身影。張炳坤腳底一陣寒意上竄,他強自鎮定,走到船艙隔間門前,開口問道:「思甜啊,小錚在不在你那兒?」
周思甜迷迷糊糊地醒來,她走下小床,打開隔間的門。
「張叔叔?小錚不是和你一起到外面睡的嗎?」
張炳坤終於維持不住面上的鎮定,「停船!」他大吼著,「讓阿二馬上停船!」
阿大認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撒開腿就向船頭跑去。
周思甜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瞬間面色煞白,「張叔叔,小錚他……」
張炳坤顧不上回答周思甜的問題,他面色難看得可怕,一路小跑著向甲板上行去。
機帆船已經停了下來,阿大阿二將船上的燈打開了。這種偷渡黑船在海上行駛一般是不開電燈的,怕太亮引起香江海警的注意,但是現在顧不上這麼多了。
甲板上十個乘客聚集在一起,個個都帶著不安和緊張的神色。
「怎麼回事!誰TM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張炳坤嘶啞著喉嚨吼道,阿大阿二對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擔憂和害怕,若是坤哥發起瘋來,恐怕這一船的人……
「我看到了,剛剛那裡有兩個人,後面一個身量大的將前面那個身量小的推進了海里。」還是那個嬌小的女子,她聽過坤哥的名頭,她一點都不想陪著那個兇手遭罪,所以立馬開口將自己摘了出去。
「推進了海里。」這五個字重重敲打在張炳坤和周思甜的心上,周思甜看著黑漆漆沒有一絲波動的海面,渾身的力氣好似瞬間被抽了個乾淨,她只感覺面前一陣白光,瞬間失去了意識。
張炳坤只覺四肢冰涼,自己在無意送走李哥妻子后,又沒照看好他唯一的兒子讓其在自己船上丟了命?張炳坤真的覺得,自己哪怕是死了,也無顏再見救命恩人李哥了。
不是張炳坤不跳下去救李錚,而是這裡是大海,不是內陸的河湖,李錚下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船也開了不少路,在沒有目標的情況下,下海救人猶如大海撈針,幾乎是不會有絲毫用處的。
「在沒找出推人的人之前,這船我是不會開的。你們好自為之!」張炳坤的話語間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另一邊
李錚被推入海中,海水沒入口鼻的時候,他慌亂了幾秒,但理智立刻讓他冷靜下來,他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新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了!李錚用力揮動四肢,想要向海面上游去。
上輩子的時候,李錚學過游泳,但也僅僅是能在游泳池裡挪動幾米的程度。四肢因為持續不斷地擺動變得酸軟,而海面還是遙遙不可見,口鼻中已有海水鑽入,他這口氣憋不了多久了。
就這樣結束了?他還沒有到達香江,他腦子裡還有無數藥劑配方,足夠世界的生物學進程向前推進數十年,這能讓無數人擺脫病痛折磨,重獲健康,他……不甘心!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李錚有一種錯覺,好似沒了他意識控制的身體,逐漸變得靈活起來了。若是他能看到現在的自己,就會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迅速向海面上移動,那靈活的動作,好似一條游魚。
「啪」腦袋破出海面的一剎那,李錚口鼻並用,用力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氧氣通過鼻腔進入腦袋,李錚的意識逐漸回籠。
模模糊糊地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他滿臉苦笑。原主在海邊長大,游泳技術自然是高超的,自己這半個旱鴨子的意識反而成了累贅,要不是意識模糊,讓身體慣性覺醒,他還真有可能淹死在海里。
海面上微微有了光亮,不知道何時,躲在烏雲後面的月亮偷偷露出了半邊臉,李錚環顧四周,不出意外,機帆船已經開遠了。
機帆船有柴油發動機,速度本就不慢,張叔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自己落海,等他反應過來停船,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李錚嘆了口氣,難道他要游到香江嗎?
上輩子的時候,他聽說有個演員花了十個小時,游泳偷渡到香港。他聽到的時候只覺不可思議,卻沒想自己有天也會做同樣的事。
幸好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自己的意識和身體慣性的融合非常順利,他認命地向前游去,心裡暗暗祈禱這裡離香江已經不遠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錚的四肢越來越酸軟僵直,深秋冰冷的海水,一望無際的海洋,時時刻刻都在挑戰李錚的生理及心理極限,若不是前世一次次藥物研究的失敗鍛鍊出來的強大心理,李錚恐怕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就沒一個懸浮物可以讓他休息一下嗎?李錚在心裡苦笑。
或許是老天聽到了他的祈禱,一個巨大的鐵罐子出現在他視線可見的不遠處,這是一個油桶,橫躺著浮在水面上。
李錚眼中爆發出灼人的精光,他用力揮動雙臂向油桶靠攏。
當整個身子趴在油桶的一剎那,李錚覺得自己真TM從來沒這麼幸福過!
靠在油桶上休息,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喉嚨里發出低低的笑聲,他知道,他活下來了。
就在這時,李錚的眉頭忽然一皺,他似乎聞到了血腥味。
他環顧四周,想要找出血腥味的源頭,突然他目光一凝,將視線鎖定在油桶蓋子處。他眼尖的發現,絲絲鮮血正從蓋頭與桶身的縫隙中流出來。
裡面有人?!李錚腦海里瞬間出現了八十年代黑.幫題材影片中,將人放進桶里拋入大海的場面。
活得久,還真是什麼都見到了。李錚面上露出掙扎的神色,打不打開蓋頭,若是裡面的人還活著還好說,若是死人的屍體……他不由打了個寒磣。
「看在你也算間接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就打開看看,若你活著,我還了你人情。若你死了……等我到了香江,必然為你建個墓,清明祭掃。」李錚喃喃自語著,隨即游到了油桶的蓋頭前,將其打開。
蓋子打開的一剎那,一雙幽深的瞳孔瞬間映入他的眼帘。
裡面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身著白襯衫和西裝褲,黑色短髮因為被水沾濕了少許而服帖地呆在臉頰旁,他的面頰微微往裡凹進,鼻子高挺,最令李錚吃驚的是他是眼神,這是十五六歲少年該有的眼神嗎?如一潭死水一般幽深,讓人看不到任何情緒。
那孩子的四肢被繩子固定在油桶四方,那血腥味正是他在掙扎中,四肢與麻繩摩擦破皮流出來的血液。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周思甜猛地直起身子,她下意識地邁開腿,猶豫了一下,又把腿收了回來。
領隊的警察已經迎了上去,「醫生,病人情況怎麼樣?」
「匕首直接刺穿了病人的肺部,血雖然止住了,但病人的心肺功能在迅速下降,大概撐不過今天晚上。」醫生摘下口罩,語氣沉重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