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眼淚如泉水般滾落，陸筠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細細碎碎的哭聲飄出窗外，姚寄庭的乳母夏嬤嬤聽見動靜，欣慰地笑了，站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裡面哭聲止住，夏嬤嬤繼續等了會兒，才吩咐姚寄庭的大丫鬟如意去傳水，她笑咪咪地去了姚老太太的院子報喜。

第二天天未亮，夏嬤嬤再次來了這邊，把如意叫到一旁，低聲詢問。

打聽清楚後，夏嬤嬤再次去見姚老太太。

老人起得都早，姚老太太已經打扮好了，因為一會兒要喝孫媳婦的茶，她特意換了身比較招搖的華服。聽夏嬤嬤來了，姚老太太示意伺候的丫鬟們先出去。

夏嬤嬤笑容滿面地走進來，低聲朝姚老太太賀道：「老太太，您放心，相信用不了多久，您就能抱上曾孫了。」說完了，舉起右手，朝姚老太太比劃了四根手指。

一晚叫了四次水？

姚老太太驚訝地挑挑眉，對上夏嬤嬤隱隱自豪的笑臉，她也笑了，搖頭嘆道：「這年輕人啊，剛成親都這樣。」

閑聊幾句，打發夏嬤嬤走了，姚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花白的眉頭緊皺。孫子自小沉穩懂事，才三、四歲，一樣吃食，他再喜歡都不會多吃，這次娶了媳婦，竟然……不過，陸筠生得確實過分美貌，孫子第一回享受歡愛，難免貪些。

大概半個時辰後，一對新人姍姍來遲。遠遠瞧見堂屋裡的祖母，陸筠不安地垂下眼瞼，剛剛丫鬟喚她早起，姚寄庭卻不許，她好不容易勸姚寄庭放手，一起來，渾身不適，由姚寄庭扶著在屋裡慢走一圈才勉強適應了，耽誤那麽久，姚老太太會不會生氣？

姚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敏銳地注意到了陸筠彆扭的走路姿態，再看那臉蛋，滿面霞雲，比院子里的牡丹還要紅。姚老太太不禁想到了自己，還有那短命的兒媳婦，都是新嫁娘，都經歷過這一遭，但誰也沒像陸筠臉皮這麽薄，扭扭捏捏的，一身……小家子氣。

再看看陸筠旁邊神采飛揚的孫子，體諒陸筠昨晚受了苦，姚老太太沒說什麽，用完茶、吃過早飯，便讓小倆口回房歇息。

陸筠這性子，她肯定要調教一番，來日方長，不急於這一時半會。

新婦出嫁，三朝回門。

初夏天亮的早，院子里丫鬟們躡手躡腳地忙了起來，陸筠咬著嘴唇，聽一道腳步聲靠近內室屋門，停頓了會兒又離開，她終於敢出聲了，小聲地求新婚丈夫，「等晚上，行不行？」雙手死死地捂著中衣，美眸緊閉。

姚寄庭撐在她的頭頂，看著妻子紅潤潤牡丹花似的臉頰，他執著地扯開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啞聲道：「阿筠，昨晚憐惜你，什麽都聽你的，可現在你若不給我，我怕路上我會情不自禁。」妻子太美，新婚燕爾他忍不住，時時刻刻都想要。

陸筠攔不住他，急得要哭了，「天都亮了，還要去給祖母請安，敬茶那日遲到了，這次再遲到，我怕祖母不高興……」

「不會的，祖母那麽喜歡你，怎麽會為這種小事生氣。」姚寄庭好笑地打斷她的藉口，見她皺著眉頭彷佛真的很怕，他湊到她耳邊，低聲解釋，「祖母最盼著你替姚家開枝散葉，若知道你我這般恩愛，她老人家一會兒准高興得多吃一碗飯。」

他是讀書人，迎娶陸筠之前，不止一次幻想過婚後夫妻倆如何相處，他想過要敬她，什麽都聽她的，可短短三日下來，她發現陸筠簡直是水做的人，柔弱嬌怯，什麽都要他拿主意。姚寄庭一邊對她好，希望她儘快適應女主人的身分，別再那麽怕他，一邊又十分享受「欺負」她的感覺。

「可……」陸筠還想努力，卻被男人溫柔地堵住了嘴。

走廊里，如意提著茶壺緩緩靠近，剛跨進堂屋，就聽裡面傳來一聲黃鶯鳥似的驚呼，如意又驚又羞，低頭將茶壺放到桌子上，餘光偷偷掃向內室，不由得揣測著裡面到底是何情形。她羨慕主子們夫妻恩愛，又有些困惑，這一次，要等多久呢？

這一等就等了足足兩刻鐘。

裡面喚人進去服侍，如意瞧了瞧陸家陪嫁過來的周嬤嬤，識趣地沒有妄動。她是二爺身邊的丫鬟，夫人初來乍到，別看夫人水似的，可身邊的嬤嬤卻是厲害的，如意怕表現太過，讓周嬤嬤誤會她要在夫人面前爭寵。

夫人可是有自己的大丫鬟的。

她在外面候著，周嬤嬤年紀大了，怕小倆口尷尬，派陸筠從娘家帶來的兩個大丫鬟進去服侍。她想等姑爺去前院時再進去，未料姚寄庭竟然一直在裡面待著，陪著夫人。

夫妻倆這麽如膠似漆，周嬤嬤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剛成親的小倆口，哪個不貪歡？相信姚老太太不至於為了這個挑剔，等夫人傍晚回來，她再提醒夫人，房事過頻傷元氣，夫人可不能縱著姑爺胡來。

正院里，姚老太太端起第二碗茶水，喝茶時眼角低垂，難掩郁色。

娶妻娶賢，納妾納色，這就是當初她不贊同孫子娶陸筠的原因，現在好了，陸筠沒有當家主母的氣度，倒勾得丈夫貪歡賴床，長此以往，孫子被美色消磨了志氣該如何是好？罷了，再緩一天，今兒個陸筠回娘家，她且不管她，明早再把人叫過來好好談談。

陸家。

在三房用過早飯，陸明玉領著兩個弟弟早早來了祖父祖母這邊，等姑姑、姑父回門。

「姑姑怎麽還不回來？」年哥兒靠在姊姊腿上，眼巴巴地望著門外，他想姑姑了，哥哥跟五叔白日要上課，年哥兒大多時間都是跟姑姑、姊姊們玩。

聽到孫子的話，陸斬左邊眉峰難以察覺地微挑，他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姚家動作怎麽這麽慢？

「來了、來了，老爺太太，姑爺他們來了。」外面終於傳來丫鬟興奮的通傳聲。

陸明玉高興地站了起來，與陸懷玉、恆哥兒三個男娃一塊去前面接人。陸斬淡淡地哼了聲，孩子們跑遠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起身，看了眼妻子，肅容往外走去。

陸家門前，姚寄庭先下馬車，新姑爺婚後第一次來丈人家，他穿了一身嶄新的天青色杭綢夏袍，襯得他膚色白皙，眉目清朗。待站定，他轉身扶妻子下車，陸筠穿了件玫紅色的妝花褙子，一頭青絲梳成婦人髮髻，露出粉潤潤的羞紅面頰，水眸羞答答掃過來，真是閉月羞花。

「姑姑！」恆哥兒三個爭先恐後地圍了過去，抱住姑姑撒嬌。

陸明玉沒去湊熱鬧，隔了幾步仔細打量姑姑，見姑姑氣色紅潤，與姚寄庭站在一起格外的相配，十分地安慰。

晌午在陸家吃的飯，飯後坐會兒陸筠夫妻就打道回府，陸明玉目送姑姑登上馬車，心中悵然若失，不過姑娘家總是要出嫁的，陸明玉上輩子也嫁過，知道姑姑與姑父在一起會過得很幸福，她很快便接受了姑姑出嫁的事實。

那天楚盈邀請她去國公府為她慶生，這天國公府又正式遞了請帖來，請陸家四位姑娘同去。大姊姊陸錦玉訂親了，不便出門，準備了禮物托陸明玉轉送。二姊姊陸懷玉那天要隨二伯母去寺里上香，也去不成，至於三姊姊陸嫣……

苗姨娘病了，斷斷續續一直沒好，如果一切按照上輩子的話，年底苗姨娘就會病逝。她是姨娘，但也是三姊姊的生母，生母亡故，三姊姊得守孝，前世正因為如此三姊姊才耽誤了婚事，陸明玉慘遭毒手時，三姊姊還沒出嫁。

陸明玉只會治眼睛，對苗姨娘的病無可奈何。

至於楚盈的生辰禮物……

這種場合，姊妹之間不用送太貴重的，陸明玉命甘露準備針線，她親手給楚盈縫了個粉緞香囊，上面綉著荷花錦鯉，夏天戴正合適。

「明天去國公府？」日落黃昏，一家五口坐在一塊兒用飯，聽妻子詢問女兒為楚盈準備的生辰禮物，陸嶸才記起這事，黑眸轉向女兒，眉頭微鎖。女兒出落得越來越美，上輩子楚隨會喜歡女兒，這輩子八成也會動心，在陸嶸看來，女兒只帶一個丫鬟去楚家，無異於羊入虎口。

陸明玉知道父親的擔憂，看看兩個弟弟，委婉道：「嗯，好像請了七、八個姊妹，到時候我們聚在一起，賞賞花看看魚，也挺有意思的。」言外之意，她不會讓自己落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