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這時候，越是家底殷實的人家，門口出入的庄頭、鋪面掌柜就越多。楚國公府里，陸明玉要見打理自己嫁妝、亡故婆母嫁妝的管事們，還要見國公府各處的庄頭管事，幾乎才送走一個又來一個，忙得她都沒時間想楚行了。
終於快到吃飯的時候了，進京拜謁的管事們識趣地沒在這會兒登門，陸明玉鬆了口氣，回到後院就趴到床上休息。這幾天她都是這麽過來的，採桑、攬月熟練地上前替她揉胳膊捶腿。
「端茶……」身體舒服了，她口渴了。
採桑快步去端茶，回來笑著道：「這是咱們國公府家大業大，旁人家的管家夫人想忙都沒有莊子鋪子給她們施展，夫人想想那些銀子就不累了。」心裡無比地羨慕，她也想銀子多到懶得管。
陸明玉兩輩子都沒過過窮日子，這話安慰不了她，喝了一碗茶水，她站到地上伸展腰身，想女兒了，便派人去接女兒過來。
棠棠一上午都乖乖跟乳母玩，終於看到娘親，才進門，小丫頭就高興地朝娘親伸手要抱，嘴裡呀呀地喚著，不知道是不是在喊娘。
「棠棠越來越重了，等你爹爹回來，讓他天天抱你。」陸明玉親親女兒，去外間暖榻上用飯。
小丫頭九個月了，可以吃輔食了，乖乖地坐在娘親腿上，一口一口吃的特別香。
飯後陸明玉哄女兒睡覺，她忙慣了反而閑不下來，讓採桑把今天上午收到的幾家年禮單子拿過來，現在多看幾份，歇完晌就能輕鬆些。
採桑很快就取了禮單來。
陸明玉靠在床頭看，有外公庄王府的、有承恩侯府的……
看到廖府的，陸明玉心中一動，一條一條地逐個看。看完了，她有些恍惚，又讓採桑去找廖府去年過年的禮單。這次採桑去的比較久，拿了一張泛舊的禮單給她，她兩相對比，果然發現今年廖守多添了兩成禮。
再看那多添的兩成，居然有幾盆菊花。
陸明玉笑了，看來廖守對小姑子很滿意啊！
心情愉悅，陸明玉收好禮單，再親親早就睡著的女兒，安心睡去。
下午起來，安排自家送出去的年禮時，給廖府的，她讓管事照舊。
忙著忙著，年底越來越近，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楚行還沒有回府，不過已經到冀州了，肯定能趕上過年。丈夫不在家，夜裡陸明玉依然跟女兒一起睡，小丫頭暖呼呼的，貼在懷裡比湯婆子管用多了。
睡得沉沉的，臉上忽然一涼。
她陡然驚醒，就見床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影。
陸明玉最怕晚上的黑影，嚇得就要放聲喊叫，可她才張開嘴，就被一隻大手捂住了口。
「阿暖，是我。」那黑影俯下來，低低地對她說道，聲音是她熟悉的溫柔，卻又多了幾分急切。
陸明玉尚未出口的驚呼先是被他擋住，緊跟著又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她獃獃地躺著，那手慢慢鬆開了，她也沒有動，直到他的身影晃了晃，彷佛要走似的，她才倏地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哭著往他懷裡鑽。
其實光靠她自己的力氣是完成不了這個動作的，可她手才碰到他脖子，男人就像知道她會這樣一般，大手幾乎同時托住她肩膀將她摟到懷裡，低頭就去親她。
寒冬臘月，他剛從外面進來，帶著一身寒氣，臉龐嘴唇甚至抱著她的大手都是冷的，可陸明玉不在乎，她緊緊地摟著他脖子，不去想本該在冀州的丈夫為何提前回來了，不去想他是怎麽悄無聲息進來的，她只是雙手抓緊他，不顧一切地回應他。
闊別半年，再度抱住她嬌嬌軟軟的身子，聞著她身上讓他魂牽夢縈的玫瑰清香，楚行也忘了去看女兒在不在床上，忘了顧忌她會不會冷到，他急切地扯她中衣，被寒夜侵襲的高大身體轉瞬如著了火般熱起來。
他如山嶽般朝她壓來。
他忘了問女兒，陸明玉卻記起躺在裡面的小丫頭，忙呼吸不穩地提醒他，「棠棠在裡面……」
楚行這座大山立即又站起身來，一雙結實的手臂將她順勢撈到懷裡。
陸明玉中衣已經被他扯走了，但貼著他熾熱的胸膛，她不覺得冷，只低低地問他，「要不，你先看看棠棠？」離開那麽久，他肯定想女兒了，特別是小丫頭幾乎一天一個樣。
「想看，怕你凍著。」楚行胸口劇烈起伏，屋裡太黑，隱約看到床裡面有團小小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女兒，他很想抱女兒，可女兒睡著了，一會兒再看也行，此時此刻，他更想懷裡的妻子，想到片刻都不想浪費。
「阿暖，你忍忍。」抱起嬌嬌小小的妻子，楚行直奔凈房，臨走時，沒忘了替她披上中衣。
陸明玉一點都不冷，依賴地靠著他，嘴角悄悄地翹了起來。
她喜歡他猴急，因為她猴急。
凈房裡同樣燒著地龍，但今晚的地龍似乎特別旺，陸明玉進來沒一會兒就熱得出了一身汗。
楚行也熱，熱得他除了「阿暖」什麽話都沒說，沒有告訴妻子他這個月是怎麽熬過來的，沒有告訴妻子他想她想到冒險提前回來，很快地還得摸黑趕回冀州。
他不想浪費時間說話，更喜歡身體力行愛妻。
陸明玉終究沒忍住，指縫裡傳出幾聲破碎的聲音，最後人也堅持不住，幾欲跌倒，楚行察覺到了，一把抱起她，讓她靠著牆。
「冷……」陸明玉小聲地抱怨，牆太涼了。
楚行連忙又抱著她往旁邊走，轉了一圈仍找不到暖和的地方好給她靠，索性就一直抱著她。
陸明玉擔心他累著，聲如蚊蚋似的讓他快點。
楚行卻以為她還是冷，雖然不捨得，還是如她所願，鳴金收兵。
陸明玉渾身無力，連攀他肩膀的力氣都沒有了，是被楚行像抱孩子似的抱回暖帳的。
楚行想先幫她收拾，陸明玉搖頭，艱難地往裡面挪了挪，讓楚行先躺進來暖和暖和，怕他忽冷忽熱容易生病。
妻子溫柔體貼，楚行點頭同意，跟她一起躺了下來，躺好了，習慣地把人摟到懷裡，親她額頭，「阿暖，想死我了。」
「瘦了。」陸明玉貪婪地輕撫他臉龐，即使看不清楚，但她感覺得出來，剛說完，在他眼角摸到一塊疤，她瞬間眼淚決堤，哽咽地問他，「怎麽弄的？還疼嗎？」傷處離眼睛這麽近，當時的情形有多驚險？
「樹枝划的，早好了，就是可能會留疤。」楚行語氣輕鬆地回道。他常常上戰場，這點小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陸明玉卻後怕極了，埋到他懷裡，哭著道：「以後不許你再丟下我們娘倆了……」
冬夜黑如濃墨，楚行披上外袍去點燈，點了一盞放到屏風這邊，他便迫不及待扔了外袍，重新鑽進暖帳。燈光昏黃而溫暖，陸明玉仰面躺著等他，剛剛被滋潤過的臉龐紅潤潤的，明艷嫵媚。
楚行撐在她身上，鳳眼將她從眉梢到下巴來回打量。
「你看我瘦了還是胖了？」陸明玉嬌嬌地縮在他懷裡，也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的丈夫。分開半年，楚行瘦了，也黑了，臉上跟胸膛差了好幾層顏色，這樣臉龐微黑的楚行，看著更冷，卻也更令人痴迷，此時再回味剛剛的瘋狂，陸明玉心跳得更快了。
「臉好像沒太大變化，身上瘦了。」楚行回憶了下，視線挪到妻子被錦被遮掩的胸前。
陸明玉立即抬頭咬了他一口。
他離開時她剛出月子不久，那會兒雖然虛著，可身子胖著，斷奶後自然瘦了回去，他特意指出哪裡瘦了，是嫌棄她變小了嗎？她可還記得當初他說喜歡她胖的。
楚行看看肩頭的一圈小牙印，笑著親她，「沒事，以後我每天都督促你多吃一碗。」他回來了，妻子不用再擔心害怕，他定會努力把她養胖起來。
「我才不吃。」陸明玉點點他胸膛，然後朝里側歪歪腦袋，輕聲道：「快看看咱們女兒，你再不回來，棠棠都該會走了。」
楚行喉頭一緊，立即看向旁邊。
小丫頭穿著淡粉色中衣，仰面躺著，兩隻小胖手憨憨地舉在兩側，像一個小小的「山」字。九個月的女娃，眉眼都長開了，閉著眼睛特別像陸明玉，嫩豆腐似的臉蛋白裡透紅，小嘴還微微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