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萬姝卻被陸明玉甜蜜的笑容刺痛了眼，別人過得越好，越顯得她活得可憐。為什麽都姓楚，楚行對陸明玉就那麽好，楚隨卻三天兩頭去外面廝混？

馬上就要過年了，今天又是一家團聚的好日子，晚上家宴結束，楚隨沒再往外走，與萬姝並肩回了閑雲堂。萬姝想要孩子，想用孩子拴住楚隨的心，雖然心裡還是不滿楚隨的做派，可這次她忍住了，替楚隨更衣時，她用力抱住了他。

「隨表哥，咱們也生個像棠棠那麽可愛的女兒吧。」萬姝一點都不覺得棠棠可愛，但她知道這話楚隨喜歡聽。

楚隨確實喜歡，想到棠棠，想到衛氏的女兒阿桃，楚隨彎腰，將許久未碰的妻子抱了起來。只是這種事情，為了孩子而做，與發乎於情還是有區別的，一刻鐘後，楚隨就叫丫鬟備水了。

定風堂中，卻是另一番情形。

乳母前腳剛抱走睡著的棠棠，後腳楚行就將陸明玉打橫抱起，進了暖帳。半年的相思，那晚只是勉強解了一點饞，現在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行夫妻之事，他就不再壓抑自己了。

一更天，兩更天，直到街上傳來三更的梆子聲，他才終於停了下來。

陸明玉軟軟地伏在他身上，為了方便束在頭頂的烏髮，早已被他晃散，紅寶石的鳳簪歪歪斜斜，如雲長發散落幾縷，黏在她腮邊肩頭，彷佛美人剛剛出浴般。

「那天收到你的信，我想的就是這樣。」楚行抽走她的發簪，啞聲道。

陸明玉臉貼著他的，沒有任何回應。

楚行心中微動，扭頭看看，她眼睛果然閉上了，呼吸綿長。

他失笑，她身子太嬌，總是堅持不到最後。

繼續抱了一會兒，楚行小心翼翼將妻子放平，蓋好被子，直接擁著她睡了。冬天夜裡這麽冷，他不想再沐浴折騰，簡單擦擦就好，明天日頭足時再洗洗。

終於可以心安理得睡一覺，第二天楚行也破天荒睡到了日上三竿，這還是採桑在外面呼喚才醒的。

楚行揉揉眼睛，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妻子，他慢慢跨出暖帳，一邊穿外袍一邊往門口走，低聲問：「何事？」

採桑聽出主子剛醒，為難地道：「國公爺，廖大人來了，在前院等著呢。」

【第一百零一章踢蹴鞠製造機會】

楚行即使不苟言笑，但到底是世家出身，與人見面普通的應酬寒暄還是會的。

廖守也不苟言笑，他剛來京城時常被世家子弟低看，時間長了，他連一般的寒暄都不屑主動與人應酬，若有人跟他搭訕，合眼緣的就聊兩句，一般般的點點頭，不合眼緣的直接不理。

楚行與廖守一起上過戰場，他賞識廖守的勇往直前，廖守佩服楚行的行兵布陣，英雄惜英雄，若有宴會碰上，廖守會主動走到楚行身邊，喝酒暢談。

然而平時兩人其實沒有多少私交，楚行有家眷、有各種世家之間的應酬，不像廖守我行我素，身無羈絆。廖守也只是敬佩楚行的本事，說他自卑也好，孤傲也罷，反正他沒有正事不會來國公府，並不想與楚行套近乎。

兩人彼此都認對方是至交，那是一種不用頻繁聯繫，但只要你需要幫忙，我就一定會竭力相助的情義。

因此大年三十一早聽說廖守來了，楚行愣了幾瞬，猜測廖守可能有必須馬上找他談的要事，他立即穿好衣服，低聲吩咐丫鬟們別驚動妻子後，肅容跨出了堂屋。

一眼卻看到乳母抱著女兒走了過來，楚行神色瞬間柔和下來。

「國公爺，大小姐今早不知道為什麽，一醒來就找夫人，以前都沒這麽急，是不是知道國公爺回來了，大小姐著急想見您呢？」乳母非常會說話，側轉過身，讓襁褓裡面的棠棠看看國公爺。

棠棠仰著腦袋，烏溜溜的眼睛看到爹爹，小丫頭怔了怔，並不像很高興見到爹爹的模樣，反而覺得眼生。

楚行卻笑了，伸手將女兒抱了過來，棠棠沒有抗拒，依然盯著爹爹看。

他鬆了口氣，對乳母道：「我抱大小姐去前院。」言罷逕自往前面走去。

乳母站在後面，看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輕輕笑了，國公爺可真稀罕大小姐。

前面楚行低著頭，邊走邊用指腹點女兒的小臉蛋，低聲逗著女兒，「棠棠是想爹爹了嗎？」

他在笑，棠棠眨眨眼睛，忽地也咧開小嘴，露出四顆小乳牙。

女兒這麽賞臉，楚行不由得舉高小丫頭，輕輕親了一口。

棠棠剛吃飽睡足，現在是最活潑、最招人逗的時候，窩在爹爹懷裡東張西望，嘴裡咿咿呀呀地說話。他刻意放慢了速度，但還是沒走幾步就到了前院。

廖守就在堂屋坐著，手指一下一下敲著紫檀木扶手，眼睛隨意打量楚行的堂屋擺設。他的宅子是皇上賜的，裡面桌椅櫥櫃也都是現成的，管家隔幾年就問他要不要換批新的，他看那些擺設瞧著還跟新的一樣，就沒讓管家亂花錢。

現在坐在楚行家裡，廖守覺得楚行這邊的桌椅也不是特別新，但好像跟他家裡的就是不一樣，怎麽看怎麽氣派，還有牆壁上掛著的字畫。

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貓崽兒似的哼唧，廖守疑惑地看向門口，難道楚行家裡還養貓？未料他一抬頭，就見范逸笑著低頭躬身道——

「國公爺，廖大人在裡面。」

廖守站了起來。

楚行也轉了過來。

看到他懷裡的紅底繡花襁褓，廖守震驚地張開了嘴，楚行竟然在哄孩子？

楚行神色平靜，語氣歉然，「棠棠剛睡醒，有點黏人，讓廖兄見笑了。」

「沒事、沒事。」廖守已經回神，從未近距離見過這麽小的孩子，他好奇地湊了過去，「說來我還沒看過你家閨女……」

話說到一半，他見到了，對上襁褓里女娃白白凈凈的臉蛋，黑葡萄似的烏潤眼睛，他一下子又傻了。楚行這閨女，長得也忒好看了吧？上次在宮裡，皇上抱著小丫頭一直稀罕，他並未仔細瞧清楚。

楚行抱著女兒站在原地，見廖守只盯著女兒看，沒像其他客人似的誇讚，楚行抿嘴，徑直走到主位，然後請廖守落坐。

廖守坐下了才徹底回神，不無羨慕地看著襁褓道：「這孩子真好看，像嫂夫人。」

「是像她娘。」楚行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握著女兒小手。

棠棠這一路已經熟悉爹爹的聲音，知道那邊還有個人，小丫頭扭著腦袋想往後面看。楚行就給女兒換個方向，棠棠這下能看到廖守，雙手抱在一起，目不轉睛地打量他。

廖守太喜歡小丫頭，反正這裡沒有外人，他乾脆蹲到楚行跟前，好奇問楚行，「你閨女叫什麽來著？」

楚行覺得「閨女」二字有些刺耳，像村裡人家喊孩子，有點土，不過看得出廖守很喜歡女兒，他沒把這個稱呼放在心上，看著女兒道：「叫棠棠，海棠的棠。」

廖守點點頭，「好聽，棠棠，叫叔叔。」伸手去握棠棠的小胖手。

棠棠最喜歡有人逗她玩，乖乖地給他摸手。

楚行想起正事，問廖守，「廖兄找我有事？」大年三十，基本上沒人串門走動，都在家裡闔家團圓。

提到自己的來意，廖守有些心虛，沒心思逗棠棠了，退回座位。見楚行一直盯著自己，他尷尬地摸摸後腦杓，「那個，是有件事……」說話吞吞吐吐的，說到這裡，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但楚行已經能確定廖守要說的與朝堂無關，便由著廖守琢磨措辭，他繼續低頭，用眼神哄女兒。

他太過鎮定，顯得自己像娘們似的磨蹭，廖守不想在楚行面前丟人，端起茶碗一仰而盡，跟著用力放下茶碗，朗聲道：「楚兄，我、我想問問，你、你願意把二姑娘嫁給像我這樣的粗人嗎？」

楚行本來在看著女兒笑，聞言嘴角一抿，目光鷹隼般射向廖守。

最艱難的話已經說出口了，廖守反而坦然下來，腰背挺直，大大方方地給楚行看，「楚兄，我不跟你拐彎抹角，我喜歡二姑娘，想娶她為妻，你要是覺得我有機會，咱們繼續商量商量，你要是捨不得把二姑娘嫁給我這種粗人，我二話不說就走，以後就當沒有這件事，咱們見面還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