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洞

莫醫生在巷子來回穿梭，每到一處，他都知道前面是什麼，是的，這裡就是他的家，他自小就熟悉的地方。可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他左竄一下又竄一下，明明家就在眼前，他就是找不到門口。

可是背包里有青龍和他在一起，他就覺得不孤單，心理充滿了歡樂。他絲毫不緊張地穿進一個小巷子，卻突然感受到前面熱鬧起來。一位黑衣盤發的老婆婆正在熬湯，湯鍋旁邊，是一群坐著等著喝湯的小男孩，個個長得憨厚圓潤，正眼巴巴地看著老婆婆把湯鍋里的湯盛放出來。

莫醫生被眼前一幕逗樂了，他穿過這個小攤，往前走，前面是一件賣包包的店鋪，各種皮包背包購物袋行李箱懸挂在牆上，莫醫生對包沒興趣，準備穿過去看看裡面是什麼，卻發現這家店之後，再無其他店鋪，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巷子到盡頭了。

沒辦法，他只好折回來，一邊走一邊和青龍對話，卻發現它的青龍不再和他溝通對話了。

也許青龍睡著了，可是他此刻有些失落。他特別享受和青龍心靈緊挨在一起的感覺，青龍不過片刻的沉默，都讓他覺得有些不舍。正在這時，頭腦里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鈴聲，他的腦袋開始昏沉起來，視線模糊。

原來是辦公室鬧鈴響了，鈴聲把莫醫生從美夢裡叫醒，還沒來得及和青龍道別，竟然就這樣醒來。

睜開眼，莫醫生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他還沒有準備好從睡夢的美好意境里離開，就被召回現實世界里，心裡對青龍充滿了不舍，甚至，是滿身的失落。

奇怪，不過一個夢而已，醒來后莫醫生揉揉腦袋，卻覺得異常真實，彷彿這就是他自己親身經歷一邊，尤其那種蔓延開來的與青龍分別的失落，真真切切地在影響著他當下的情緒。

『親愛的青龍，我捨不得你。「莫名的，莫醫生心裡蹦出來這樣一句。他趴在辦公桌上，頭無力地枕在手臂上，側著頭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

過來好一會兒，莫醫生才從這種美夢的奇異意境中走出來。一會兒功夫，莫醫生又變成了那個活力四射的神奇天才，因為這趴一會兒的功夫，他突然感覺的體內有一股力量在涌動，似乎，青龍藏進了他的身體裡面。

這一個發現，讓莫醫生高興了好一會兒。只要青龍在身邊，他就覺得不孤單，心裡安穩而踏實。

這一天，莫醫生特意把其他所有案子都放在一邊，專心查看老貓頭兒的病例。

老貓頭兒出生貧困階層，祖上三輩都是農民，全靠一畝三分地種地養家糊口。可是到了老貓頭兒這一代，他開始不安分了。他打小就一身土匪氣，雖然窮，可卻是窮三代小孩兒里的惡頭兒，三十好幾的人了，每天沒事兒就帶著一群臭屁孩兒在村子里逛過來逛過去，順便偷點羊拿點雞，再遇上個小孩子落了單的，他總要上前去收點保護費什麼，在村子里名聲非常不好，鄰居見了都要躲著走。

可大家越是不待見他，他就越發地不像樣。反正大家都不喜歡我，反正我在別人眼裡就是一廢物，為什麼不多點壞名聲，還可以壯壯膽？

他這樣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終究釀了大禍。

那次隔壁小姑娘和娘親至氣，一個人離家出走。雖說是出走，可十二三歲的小孩子哪裡知道去哪裡呢？不過是漫無目的隨處瞎逛。她原本是想著等娘親氣消了，就趕緊跑回去的，可是很不幸，這個小姑娘偏巧遇上了老貓兒頭。

按理說，老貓頭兒平日里偷雞摸狗，訛詐小朋友財糧，也不過是弄點身外之物，鄰里不喜倒也不至於對他真正懷恨。誰知這小子見人家小姑娘年幼無知，竟然起了貪戀，想把這姑娘給拐賣了。

這個事情就變了質。

惡從心中起，膽向兩邊生，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用個大麻袋，利索地把小姑娘裝進了麻袋裡。

可是村裡就這麼點人，就這麼大個地方，哪裡有不透風的牆呢。才一炷香的功夫，人家姑娘家人就找來了。

他這會兒正拎著小姑娘，一起藏在山間鬼洞里。這鬼洞本是村裡的禁忌，之前鬧過鬼，傳言不論誰到了這裡，都要非死即傷。一般人是無論如何不敢靠近。可是老貓頭兒管不了那麼多，外面尋娃的家人已經漫山遍野找開了，除了這裡，哪裡都不安全。他只要在這裡安心等到天黑，熬過這幾個小時，趁夜悄悄把這小姑娘帶到城裡去，找個大買主，他就可以過好幾年舒坦日子了。

這麼一想，他就安心地在鬼洞里找了個舒坦位置，把裝著小姑娘的麻袋往邊上一放，再把系麻袋的繩子拴在自己手上，就開始安心睡大覺了。

誰知夢裡突然覺得手癢，他睜開眼抬頭一看，媽呀，只見一個夢頭垢面的女人，半跪著靠在他身上，看不清楚臉，周身卻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衣服上莫名其妙的血跡斑斑，眼見著就要往他懷裡鑽，他嚇得趕緊往旁邊跳了三步。

「天，莫不上遇上了傳說中的女鬼？」老貓頭兒從夢中醒來，渾身驚嚇出了一身冷汗。

再仔細一看，卻見那女人並不轉身，也並不再動彈，只是曲著一條腿，一動不動地半蹲在那裡。而她另一條腿，卻沒有衣服遮擋，白花花的大腿就那麼肆無忌憚橫在老貓頭兒剛才坐著的地方。雖說這樣的環境詭異得害怕，可老貓頭兒再害怕，也是一個男人，在這樣的孤寂的夜晚見到這樣一條光溜溜的大長腿，身體立馬起了反應，眼睛就不由自主多停留了幾秒。

可就是這幾秒的時間，把老貓頭兒腸子都悔青了。

那女人就等老貓頭兒愣神的一瞬間，長舌一出，捲起老貓頭兒的大腿一揮動，他的腿就這樣莫名其妙骨折了，快得連他喊痛的時間都沒有。

鮮血順著老貓頭兒的腳，滴落在地上。這長舌女鬼見著了這樣的鮮血，立刻撲上來，如飲甘露般貪戀著血液的味道，一口一口趴在地上，盡情飲用。

老貓頭兒這會兒卻是痛得失去了知覺。也來不及多想，就想立刻逃命。

可是他哪裡是長舌女鬼的對手，才不過一轉念的功夫，手臂上的肉就被吸完血的女鬼啃上了幾口。這個時候老貓頭兒已經顧不得那個麻袋裡的小姑娘了，逃命要緊。

所以他忍著身上的疼痛，本了命地往外跑。可是他越是跑，身上的血就流得越快，女鬼的血性就被激發得更猖狂。不論他往哪個角落哪個方向跑，女鬼總能早先一步到達目的地，守株待兔般等著他。

來回折騰了好幾回，老貓頭兒終於精神崩潰。逃生無望，難不成自己真要死在這裡了么？

突然，他聽到了洞外隱隱約約的人叫聲，像是小姑娘的家人找來了。

他這時已經顧不得其他什麼了，只要能逃出這個鬼洞，讓他幹什麼都可以。所以乾脆對著洞外大聲喊道：「小姑娘在這裡，小姑娘在這裡。」

長舌女鬼顯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明顯感覺到一撥人正在靠近，那股人身上的陽氣凝聚在一起實在太耀眼，晃得她眼睛非常不舒服。

這樣想著，她也不再繼續和老貓頭兒玩了，一不做二不休，轉身化成一點光，往老貓頭兒鼻子里鑽了進去。

老貓頭聲音剛落，就感覺自己鼻子一緊，再然後就莫名其妙暈過去。

等他醒來時，就發生了之前的事情。他以為過不了兩天自己就會被關進監獄，拐賣人口可是大罪。可是奇怪，他坐立不安地等了好幾天，卻半點小姑娘的消息都沒有，他的家人也並沒有找上門來鬧事，甚至連風言風語都沒有。倒是關於他遇鬼一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說惡人有惡報，這老貓頭兒平日里壞事做盡，終於遭了報應。

「麻袋裡的那個小姑娘，莫名其妙不見了！」這是幾天之後，他終於明白過來的事實。

可是當下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被家人送進這個精神病房，他已經沒有再鬧事的可能性，更何況，現在自身難保，到底還要忍受多少次電擊，那些破醫生才能讓他離開。

他睜開眼，慢慢把視線移向正坐在他床頭的莫醫生，心裡卻是一片漠然。他在尋思著怎麼把這白大卦糊弄過去。

「你好，我是你的主管醫生莫醫生，你的病情以後就由我來照看了。『莫醫生伸手，禮貌地和老貓頭兒打招呼。

老貓頭兒卻死死盯著他，不說話。這樣的醫院，這樣的醫生，他見過很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莫醫生開口時，他耳朵里聽到的不是那些話語，而是，他只在乎莫醫生口腔里血管的位置。

他似乎對那些紅色的血腥液體，充滿了迷戀。仿如一朵致命的罌粟花，燦爛地開在紅色雲霧裡，散發著悠悠的清香，讓人移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