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打死也不能說
只見女鬼背後,一團莫名其妙的青色能量正在慢慢靠近她,那些被青色能量團包圍了的花瓶,桌子、凳子、椅子,瞬間就灰飛煙滅,其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
女鬼感覺到了危險,立刻身體一閃,站在莫醫生背後。看著對面頓時停下來的青色能量團。
這股能量團不知從哪裡來,卻是像認識莫醫生似的,當莫醫生怔怔看著它的時候,它停下了移動的腳步。
再然後,這股能量團和莫醫生眼神對峙,一分、二分、三分......一刻鐘之後,青色能量團似乎讀懂了莫醫生的眼神,理解了莫醫生內心的無奈和代死的決心,它竟然慢慢地,慢慢地,退出了屋子,漸漸消失不見。
莫醫生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長長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女鬼,驚奇地發現女鬼臉上的扭曲與黑暗,竟然在青色能量團面前,消失了一大片。甚至她背後的紅色能量團,也在不知不覺中褪去了一絲血腥,他似乎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幾千年前那個風華絕代的美人。
莫醫生一時有些詫異。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女鬼見青色能量團退去,再見莫醫生時,眼裡閃爍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
這個小童子,竟然願意替他去死,他到底何德何能,總有人心甘情願為他赴死!放棄嗎?可是自己這幾千年對他的深情與憤怒,還有那三千族人的鮮血,又該如何清算?
他就這樣離開了么?他明明是來找她的,明明是來找她的,可是他,終究這樣離去了,到底是為什麼?
自己在他心裡,竟然不如一個小童子來得重要嗎?自己於他,終究什麼也不算嗎?
她的心裡,情感起伏波動,如長江之水,漣漪重重,不見終點。
莫醫生睜著虛弱的眼睛,看著女鬼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琢磨不透這個女人的心思。
這明明是他的師母,明明曾是那麼慈悲良善的人,如何今日會墮入惡魔道,成為這喪心病狂的魔鬼,自己要如何幫助她,如何才能消了她幾千年的心頭恨。自己要如何做,如何做?莫醫生心裡升起一片憐憫和無奈。身體卻是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癱軟下去,剛才失血過多,他已經無力再支撐。
女鬼看著慢慢躺在地上的莫醫生,眼前浮現出的是小童子搖晃著白白胖胖大腦袋,在她和他面前念誦詩篇的模樣。那時,她視這個小童子為己出,他總是笑嘻嘻地跟她一起上山採摘藥材,陪在她身邊,同自己的女兒一起嬉戲打鬧,偏偏如今,兩人形同陌路,卻終究相識相認,她如何捨得真心殺死了這個孩子。
可為何,他剛才明明來了,明明來了,可是他的眼裡心裡,都只和小童子對話,對我卻是不言不語,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捨不得給自己。
自己於他,到底算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女鬼心裡起伏波動不定。該死,這可恨的情愛,何時才是個頭!
莫醫生卻在朦朦朧朧中,進入了幻境夢鄉。那裡有他熟悉的青石街道,有他想念了千百回的青龍,在搖著尾巴,等著他的到來。
「青龍,你還在這裡。」
「是的,我在。」
「我感覺自己要死了。」
「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可是我剛才差一點就死了。我想,若是就這樣死了,能替師傅還清這筆情債,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你師傅的情債不需要你來還。」
「可那是我師母,我如何忍心看著她就這樣墮入魔鬼道。」
「人各有緣法。」
「可是青龍,我放心不下她,那是曾經照顧過我的師母啊,我也不明白,她和師傅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情之一字,旁人難解。」
「哎——只是可惜,如今我也不知道師傅去了何方。這婆娑世界,何時才是個頭啊。」
「輪迴有序,萬物有源。命運之於人,究竟難斷。」
「青龍,你在做什麼?」
「我在給你運氣調息,再不補充能量,我怕你死在這裡。」
「青龍,你說人死後,真的有靈魂存在嗎?」
「你不是已經看見你師母了么?」
「可是我不明白,師傅如何會那樣對待師母?」
「他們兩人的事,還是讓他們兩人自己去解決吧。你好好做你的醫生,完成了這一生使命,你也就可以回歸靈界了。」
「哎,天若有情天亦老。」
「萬物有因,放下執著。」
莫醫生漸漸陷入深思,不再說話,青龍不言不語,只是專註著替莫醫生療傷。只是那呼出的氣息里,微不可見地有絲絲無奈。
一覺醒來,莫醫生獨自一人待在幻影室里,女鬼不見了,青龍不見了,他還是他,一個人躺在地上。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動了動筋骨,奇怪,自己剛才明明被女鬼咬傷了大半,此刻竟然體內充滿了力量,似乎剛才那一場,只是一個輕不可見的夢。
夢醒了,人散了。
莫醫生深深吸了一口氣,過去了就過去了吧,想來女鬼已經回到了老貓頭兒體內。
「小悅,你通知老貓頭兒的妻子,讓她明天過來諮詢室一趟。」莫醫生對著桌上的電話,吩咐道。
「是。」小悅接到通知,立刻執行下去。
莫醫生揉了揉太陽穴,穩定了心神。繼續翻看老貓頭兒的資料。
事到如今,他必須給女鬼找到一個新的寄主才行,老是讓她住在老貓頭兒體內,陰陽不協調,終究會出事情。再怎麼樣,師母不能再觸犯天條,肆意為害人間了。
可是,師母如今早已離魂久時,軀體難再尋覓,投胎不成,入仙無道,究竟如何是好。
老貓頭兒的妻子接到小悅的電話,第二天立刻趕了過來。
莫醫生看著她的眼,這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村婦人,膽小怕事,卻又本分可憐。她的腿上依舊濃血不化,傷口四周的白色黴菌已經長成,如今任誰見了她都害怕,幾乎沒人敢再同她說話。
「哎,本來娘家就苦,實在活不下去了,才收了老貓頭兒家一點彩禮,嫁過來被當作粗使丫頭般對待。如今再攤上這些事情,大家見了我都要繞著走。」老貓頭兒妻子帶著哭腔,無奈說道。
莫醫生見了她,說不清楚為什麼,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給你的鎮靜藥用得怎麼樣了?」莫醫生收回視線,看著手上的資料,頭也不抬地問道。
「嗯,已經用完了,是沒有那麼痛了,可是依然化膿。」
「你這腿上需要去醫院消炎的,我這裡只是心理諮詢室,幫不了你。」
「嗯,我知道,只是家裡實在沒有什麼錢給我看病了。老貓頭兒已經躺在這裡,天天都在燒錢。現在家裡已經窮地揭不開鍋了。」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莫醫生,我想接老貓頭兒回家,再不濟,被他咬死,也比這樣餓死強啊。」老貓頭兒妻子眼裡泛著淚光,幾日不見,臉上滄桑了許多。
「你家裡人怎麼說?」
」什麼家裡人,不過是些耍橫要債的孽緣罷了。就他那個德行,哪裡有誰是真關心他呢。我也算是倒霉,嫁給了這樣的禍害,若是有一天死在他手上,也沒什麼稀奇的。」老貓頭兒妻子心間一陣痛,卻是無奈。「嘆只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老貓頭兒妻子終究落下一滴淚,灑在衣領上。
莫醫生抬起頭來,第一次認真注視這個苦命的女人。見她淚眼婆娑,年紀輕輕,卻因為常年憂愁難解,已是滿臉皺紋。心下不由起了一絲同情。
「如今人老珠黃,這老貓頭兒又這般,莫醫生,我實在覺得自己沒什麼活路了。有時候啊,真想一條長繩,了斷自己算了。」老貓頭兒妻子憂心忡忡,無比絕望地說道。
莫醫生心下一震,這不是要自盡的徵兆。他做心理醫生多年,早就知道病患家屬其實有時比病患者本身更需要照料,但是他這裡畢竟是心理診所,不是慈善機構。
「你現在比老貓頭兒更需要治療,我給你推薦一個醫生,你可以找她聊聊,對你有好處。但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老貓頭兒當時為什麼去到鬼洞?」莫醫生並不繞彎子,他知道老貓頭兒之前沒有對他說實話。
老貓頭兒妻子愣了一愣,眼神錯愕了一下,卻轉瞬遮掩過去。「他這人就是這樣,整天無聊沒事瞎晃蕩,不務正業,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做些什麼。」
「那麼他回家后,突然變成這樣,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麼?」
「沒有,回來后他就不正常了,好不容易清醒一兩回,我卻忙著清洗傷口,躲他躲得遠遠的。」
「那他病症期間,可否有什麼特殊的情況?」
「有的,就是突然見人咬人,神經兮兮的,還動不動發狂,所以進了咱們診所嘛。其他的表現,然後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我被他咬了后,自己經常做噩夢。」
莫醫生嘆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了。這個女人看著老實本分,可憐巴巴,可背後,直覺告訴他,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說。
老貓頭兒妻子見莫醫生突然不再追問,心下疑惑,卻是識趣地閉了嘴。她感覺得到,這個莫醫生並不好招惹,很多話她不說,他似乎也已經知道了。
可是,她總不能自毀前途了,不到關鍵時刻,那件事兒就是打死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