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六節 遊戲廳的臨時店員
兩個小孩子交換了一個莫名的眼神。
這年頭電影電視劇里到處都有這類少兒不宜的情節，文心語雖然搞不懂它們的具體含義，但作為孩子的純真本性還是讓她一看到類似「接吻」、「脫衣服」之類的鏡頭就趕緊躲回房間里去。
當然，這僅限於和父母在一起的時候，如果只有自己一人的話，她會睜大自己亮晶晶的一雙眼睛，紅著小臉就這麼看下去。
總而言之，他們肯定不是半點不懂，但要問他們懂了什麼，他們自己也答不上來。畢竟雖然說是「十歲」了，但她真正十周歲的生日還在三個月後。這個年齡的小孩子已經懂得親嘴是不會懷孕生寶寶的了，可真正的過程是怎樣的呢？
文心語一直很好奇，卻從來沒敢問出口過。
「……他們是要生小寶寶嗎？」
比電視劇里更有衝擊性的一幕讓文心語忍不住脫口而出，隨後才察覺這樣的說法未免太過羞人，一張俏臉立刻變得紅通通的。
她偷眼瞥了依風一下，發覺他並未注意，這才小小鬆了一口氣。
「啊，就是『那個』吧……」依風嘀咕道，他倒看得蠻認真的。如果把思維體中所有的「教育資料」都算上的話，他也勉強可算是閱片無數了。但老實說，真人在面前表演，這樣的體驗還是頭回。
「那個？」文心語小聲問，「哪個？」
「呃……」依風看著她充滿了求知慾的小臉，「就是『那個』啦……不能隨隨便便說出來的『那個』。」
他講得沒頭沒腦，文心語卻好像聽懂了似的，臉蛋兒更是紅得像要爆炸了一般，呼吸也不由得變得急促起來。
而休息室裡面衣衫凌亂的兩人像是也打算速戰速決的樣子，殷志鵬伸手扒下江曉薇的長裙，江曉薇也扭動著身體，試圖解開他的腰帶扣。
曉薇姐姐那婉轉細弱的呻吟讓文心語感到渾身燥熱，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只是預感到再看下去會很不妙，於是趕緊對依風說道：
「我們快走吧。被他們發現我們在偷看，他們一定會生氣的！」
「說得是。」依風也點點頭，「走吧，回去繼續游泳，在岸邊說說話也行。」
文心語順從地跟在他身後。就在兩人已經轉身，將行未行之時，身後的鋁合金窗框突然發出響亮的「砰砰」聲。
那之後的一段時間內，文心語也曾認真地思考過，當時她和依風都已經轉身，依風還走在她前面，那麼到底是誰碰響了窗框呢？難道是某種甲蟲不小心撞了上去？可是那種聲音，怎麼聽怎麼像是某人用手指在窗框上敲擊發出的動靜。
不管怎麼說，文心語始終沒有想明白這個問題，時間久了也就漸漸淡忘掉。但那是以後的事，當下出現的這個聲音，使得屋內屋外的四個人同時向窗戶這邊扭過頭來，於是八道目光撞在了一起。
文心語像是做了壞事被抓到的小孩子一般，聽到了自己內心之中發出的悲鳴——
完、完蛋了！
……
學生們的擔憂成為了現實。逸夫小學那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傻瓜校長居然真的一拍大腿決定：今年五一節不放假了！
四月最後一周的升旗儀式上，校長拿著稿子走上主席台慷慨陳詞，給這一決策找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別的學校都放假，這是我們趕超他們的大好機會！」、「非典肆虐，你們放了假也不能去公共場所玩耍，不如留在學校學習」……
學生們的一片哀聲暫且不提，不少家長居然也十分支持。所幸他沒有要求學生就連雙休日也要上課，不然以洛憑云為首的一眾怨氣衝天的學生說不定真要把《我要炸學校》付諸實踐了。
五月下旬的一個周末，洛憑雲已經窩在電腦前玩了三個小時。雖然洛媽恐嚇「電腦輻射也會得非典」，但憑雲姐姐只是風輕雲淡地一笑，對父母的威脅絲毫不加理會。
「嚇唬誰，還當我三歲小孩啊？」已經五年級的洛憑雲呵呵道，「依風你過來，這個迷宮好煩，我走不過去。」
依風幫著她操縱著李逍遙和巫后完美躲過水魔獸的追殺直到觸發劇情，然後出門跨上自行車。
正跟隔壁修車行阿姨閑聊的洛媽笑盈盈地問他：「又跟文心語玩去啊？」
「今天不是。」
依風簡短地答了一聲，騎著車子沿著人行道慢慢悠悠地向二棉附近駛去。洛媽也不多問，只是叫了一聲「小心點，注意車」就繼續跟阿姨熱火朝天地討論自家那個不省心的閨女。對於兒子，她向來是放一百個心。
依風對於自己控車能力有著近乎絕對的自信，但為了避免驚擾行人，他還是把速度調到最低檔緩緩前行。
姐姐的身體漸漸開始發育，身高也拔得很快，恐怕過不了多久，這輛小車就不適合她了。這年頭路上已出現了不少變速山地車，但要說流行倒也有待商榷。加上這輛小車一直由依風精心保養，四年來幾乎沒有什麼剮蹭褪色的痕迹，酷炫的外形仍然能夠吸引不少眼球。
一個月前那件事發生后，他和文心語在泳池邊被江曉薇兩人訓斥了一通，但不管依風怎麼看，他們的羞惱都比憤怒更多一些。許是被小孩子目擊到那樣的一幕委實太過害臊，反正自那以後，他們約會就再也沒帶上兩個小孩。
說實話，依風倒沒覺得有多失落。文心語的心理陰影早已被驅散，既然如此，他們也沒必要一直糾纏下去。人家畢竟是戀人，約會有人家該做的事，他們倆老是跟在後頭當電燈泡算怎麼回事？
況且如果文心語還想跟他一起玩，只要開口邀約就好，依風有的是時間。
但他今天並沒打算去見文心語，而是要去「智娛至樂」露個臉。幾年來他一直堅持著之前的承諾，除特殊情況外，每星期都要過去幫郝友道兄弟修理機器。但人家也沒虧待他，每台的修理費已經漲到了十元。
……雖然修理難度也比過去高了不少。
今天郝友道不在，看店的是嚴浩，一見依風進來，他就趕忙踢開椅子起身迎接：
「依風啊，那台打殭屍的機器不是配兩把槍嗎？好像其中一把沒有反應了，我沒檢查出來什麼原因，你幫忙看一下哦！」
「OK！在庫房是吧？」
跟郝友道兄弟認識了幾年，現在他來「智娛至樂」就像是回自家一樣了。不說這倆兄弟，就是一些常來電玩城的客人也認識了這個會修理機器的小學生。偶爾來時還會有熟客請他幫忙抓幾個娃娃，依風自然不會拒絕。
這兩年嚴浩也收起了過去那種得過且過的心理，大概是到這個年齡產生了一些危機感，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在表哥的店裡混上一輩子。一方面，他不斷向依風請教一些修理方面的技術，現在簡單的問題他自己也能搞定了；另一方面，他在店裡接了一台能夠上網的電腦，對照著不知從哪裡淘來的教程一點點研究起計算機知識。
依風也不知他到底想要幹嘛，或許他自己也還沒決定好未來的走向，只是打算盡量多學點東西吧。
……說實在的，有時依風看他對照著書本琢磨得那麼費勁，真是恨不得想上去教他兩手，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他這一手電筒子機械方面的技藝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年齡段應該掌握的水準，還好郝友道兄弟對此也不太了解，故而沒有產生過質疑。但要是再往自己身上加個「計算機天才」的屬性，就難保不會嚇到人家了。
「校準問題么……」
他檢查了一下那台名為《死亡之屋》的遊戲機。嚴格來說嚴浩的描述並不准確，那台機器的槍械並未損壞，只是瞄準失靈，依風重設了一下程序校準就恢復了正常。
「呼，走運。還好不是電位器的問題，不然就麻煩了。」
一般來說槍機瞄準失靈多數都跟電位器損壞有關，那樣就只能買零件來更換了。
他在庫房裡打了十分鐘左右，確認槍械沒再出問題才放下，屏幕上扭曲的人形立刻撲過來給了他幾口。依風等到「Continue」的倒數結束，把電源關掉，這便走進前廳去向嚴浩報告。
這些年他沒再在這家店裡遇到過楊雨萌。聽郝友道兄弟說，她的姥姥是一位非常慈祥善良的老人，獨自住在隔壁的平房裡。過去兄弟倆剛在這裡開店時，因為附近沒有餐館，自己又不會做，有時會在早晨買一堆包子吃上一整天，或是用麵包零食充饑。一次他們為了泡麵去隔壁討熱水時跟老人家認識，打那以後老人便請他們中午輪班過去吃飯。雖然老人沒有跟他們要錢，但兄弟倆還是堅持每月付餐費，平時也會盡量幫她做一些粗活重活什麼的。兩家人關係匪淺。這也正是楊雨萌小時候會來幫他們修理機器的原因。
但在2001年底，老人因病逝世，房子也由她兒子——也就是楊雨萌的某個舅舅賣了出去。打那以後小姑娘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
其實依風跟楊雨萌的關係算不得多好，雖然在學校里每次見面他都會打招呼，但那小姑娘總是愛答不理。依風也不是非要交好她，便也沒有刻意接近，只是偶爾在修理的時候，總會不經意想到那個在機械和工程學方面頗有天分的女孩罷了。
他跟嚴浩兩人把修好的街機搬到前廳，接過他給的十元鈔票，小心地塞進自己的小錢包里。這灰綠相間的錢包是姐姐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依風知道她是從便利店裡隨手買的，大概只花了五元。饒是如此他也倍加珍惜。
錢包里裝的只是一些零用錢，而依風真正的積蓄則依然放在小時那個藏錢的鐵盒子里。遊戲廳每周出故障的機器數量並非固定，有的時候他一個月就能拿到上百元，幾年下來，把壓歲錢算在一起，他已經攢下了近兩千塊。如果不是姐姐隔三差五就伸手跟他討錢買零食，也許還能多攢一半。
她知道自己的好弟弟身上總會有些零錢，但並不知道他已經攢了這麼多，否則依風那盒「存款」能不能堅持半個月都成問題。
「米奇哥，道哥不在啊？」
依風斜靠在櫃檯旁跟嚴浩聊著天。依嚴浩的說法，郝友道最近正被家裡人強迫相親，平均一天一個。畢竟他馬上就滿三十了，再不找好對象，家裡老爹老娘這輩子非得急哭不可。依風聽著嚴浩這個大嘴巴在那裡講些郝友道相親的搞笑事，陪著他一起樂呵，只是要記得之後千萬不能當著郝友道本人的面講起，否則嚴浩的腦袋可能會被他表哥一拳揍進肚子里去。
「哦對了，我要去上個廁所，你幫我看下店。」嚴浩起身從櫃檯後走了出來，「有人兌幣你就給兌，大錢記得用驗鈔機。兌彩券的你直接拿那個機器清點，他要什麼禮物你直接拿就行了。」
「OK。」依風一口答應。大老遠從解放路跑到這裡來，他一時也不急著回去。
嚴浩離去后，他就坐在櫃檯旁的高腳凳上，像在酒吧吧台旁喝悶酒的醉漢一樣把頭趴在桌上休息。天氣實在是太熱了，但他來之前已經喝過一瓶飲料，短時間內還是不要再碰冷飲比較好，否則再好的身體也難免會鬧肚子。
《死亡之屋》的遊戲機前已經圍了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但依風對那個遊戲沒什麼興趣，他還是比較青睞娃娃機。每周他到這裡來都會從娃娃機裡帶走幾個玩偶，以前是送給姐姐，但後來實在太多，姐姐也就漸漸失去了興趣。現在他會挑一些送給文心語，剩下的則由洛爸洛媽送給一些親戚朋友的孩子。
但現在，娃娃機前有一個小孩子正在跟機器較勁中，依風總不能上去說聲「你太菜了，讓專業的來」就把人家推開，只好靜靜等待那個小胖子離去。
誒，等等……
依風眨巴了一下眼睛，直起身體。
仔細一看，那個小胖子他是認識的。
那不是邵文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