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四八節 不知禮無以立也

第〇四八節 不知禮無以立也

誒?

依風四下望著把自己包圍起來的八個大男孩。包圍圈鬆鬆垮垮的,顯然沒有把他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裡。這種程度的話……

【突圍概率計算中……86.93%。】

多謝了思維體。

但現在還沒到做那種打算的時候。

依風困擾地笑了笑。這跟劇本有點對不上啊導演?要按正常的套路來,他們不是應該去找邵文博的麻煩么?畢竟我跟這傢伙只見過一面,而且已經隔了三年多了誒!他怎麼可能還記得我?倒是邵文博經常跟著姐姐一起去鬧事,被他記下來的可能性才更大些吧?

他到底還是低估了自己當初的神經病舉動給陳永航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陰影。相比之下,邵文博雖然總是跟著洛憑雲東奔西跑,但充其量也就是個搖旗吶喊的小嘍啰而已,陳永航倒也把他認出來了,但根本沒放在心上。

依風這張臉幾年來並沒有太大變化,故而陳永航一看到他就覺得眼熟。本來或許還不能確認,但邵文博在旁邊一站,一個是洛憑雲的小弟,一個是洛憑雲的真弟弟,他這要還聯想不到一起去就屬於智力缺陷了。

莫名逃過一劫的邵文博在包圍圈外傻乎乎地攤了攤手,朝依風送去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看哪兒呢!我問你話呢!」陳永航揚起下巴,伸手往依風肩膀上推了一下,「你是不是洛憑雲的弟弟?」

他心裡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還沒有完全確認。

依風在心裡嘆了口氣。

該怎麼辦呢?要按照邵文博的說法,這傢伙是姐姐的「死對頭」,給他點兒顏色看看,說不定姐姐會十分開心。但是啊,姐姐那性子我也不是頭一天知道,如果把每一個跟她起過衝突的孩子都教訓一頓的話,我這輩子也別去干別的事了。

這裡是道哥開的店,我最好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再說如果真的打起來,不管輸贏都難免會讓家人擔心。他還記得自己當初為了幫姐姐拿回遊戲卡而在大晚上跑出去跟人打架的事,結果第二天就被警察找上了門。

總而言之,又不是什麼深仇大恨,也不像去年在山上一樣是必須要動手的情況,不過只是無聊的小孩子爭鬥而已。如果能避免衝突的話,哪怕稍微認點慫,也總比暴力相向要好。

畢竟我可是個乖孩子啊。

他深吸一口氣,露出討好的笑臉:

「不是啊,你認錯人了吧?」

「啥?」陳永航皺著眉頭說道,「你騙誰?你不是她弟弟?」

「誰弟弟?」依風裝傻。

「你姓什麼?」

「我姓文。」他毫不猶豫地說謊道。

看他這麼不假思索地回答,陳永航也有些猶疑了。他退後兩步,忽然向瑟縮著站在一邊的邵文博問道:

「喂,死胖子!你是洛憑雲的小弟對吧?」

「啊?」

邵文博沒想到這幫人轉眼間又盯上了自己,嚇得差點兒當場哭出來。

「我問你。」陳永航指著洛依風說道,「他姓什麼?」

依風趕緊沖邵文博眨了一下眼睛。

「呃,呃……」邵文博緊張地說道,「他、他姓洛啊……」

嘖。

依風一個白眼翻給他。

真是不懂配合的傢伙。一會兒有機會也不給你抓娃娃了,哼。

且不管依風心裡的埋怨。陳永航確認了自己的答案,呲牙冷笑著轉過身來,又往依風肩膀上推了一把:

「你還想騙我!當我傻是吧!」

眼看躲是躲不過了,依風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任由陳永航和他的幾個小弟在自己身上推來推去,反正推幾下又死不了人。他低頭看著地板,嘴角帶著無奈的笑,作出一副好學生的樣子,聽著陳永航在他面前一陣嘲諷——

「哎你小子以前不是挺牛逼的嗎?來來來你再往自己臉上揍幾下,讓我兄弟都開開眼!你揍啊,你怎麼不揍呢?」

「還問我見過血沒,你瞧你能得跟個豆似的!我跟你講,我那會兒也就是看你一個小孩,不好意思打你,你還真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我今天沒帶刀子得算你運氣好,要不然我現在就給你臉上划拉兩個血道子,我看你還牛氣不牛氣!」

他翻過來調過去罵罵咧咧地把狠話撂了一遍又一遍,凈是些車軲轆話來回說,詞窮得讓依風都替他著急。他還不斷強調自己今天沒帶刀,不然非得給依風兩刀子嘗嘗厲害不可。依風心想你說我就信吧。

眼瞅著這小子不張嘴也不反抗,陳永航說了五分鐘左右也就膩了下來。大概是覺得欺負這小孩也沒啥意思,加上在別人的店裡他們也有所顧忌,不能打人,於是招呼一幫兄弟扭頭心滿意足地離開。

呼,總算……

依風也有些聽煩這傢伙沒營養的威脅了。只是他手上不太乾淨,弄得依風肩頭滿是髒兮兮的手印子,回去洗衣服少不得要費些力氣。

店裡有些常來的熟客也知道依風,見他被一群人圍著,難免朝這邊多看幾眼。但大家充其量不過是認識而已,相互之間沒什麼交情,指望他們幫依風出頭可不現實。再說依風本人也沒那個想法。

「大仇得報」的陳永航覺得自己終於一雪前恥,成功把幾年前的面子找回來了,走路的步子都充滿了恥高氣昂的感覺。原本他或許打算就這麼走掉,但看到縮在一旁唯唯諾諾的邵文博,又冷笑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對依風說道:

「回家去跟你姐說,別以為我上回是怕了她,我是看她一小女孩,不想欺負她而已。她回頭要再敢來找事,老子就把她逮起來先輪她幾遍再賣到翡翠宮去,讓她接幾天客估計就老實了!」

依風的頭腦中「嗡」的一聲響,原本平靜的腦海中驟然間波濤狂涌。他抬起頭來盯著陳永航的背影:

「站住。」

「啊?」陳永航沒想到這個小不點還敢叫住自己,詫異地轉過身去,「你說什麼?」

依風沒有理會這個問題。他徑直繞過邵文博走到陳永航面前,仰著頭冷冷地逼視著比自己高了一個半頭的大男孩:

「道歉。」他說,銳利的眼神有如刀鋒一般,「你怎麼奚落我都無所謂,但不許侮辱我姐姐。現在,誠懇地道歉,我就當作剛才只是你的無心之言。」

一瞬間,那眼神中的凜然之意讓陳永航心裡涼了一下,但他緊接著就笑出了聲。不僅是他,身邊的七個小弟也陪著老大一起捧腹而笑。八個人在店門口肆無忌憚地狂笑著,這一回半個遊戲廳的人都把視線投注過來。

「你們聽聽,你們聽聽!」陳永航邊笑邊指著依風對小弟們說道,「這小毛孩嚇唬咱們呢!」

依風微微眯起眼睛:「我說了讓你道歉。你沒聽到是嗎?」

八個大孩子笑得更厲害了。

「哎喲我可怕死了!小弟弟你可饒了我們吧!」陳永航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硬是擠出一副噁心的表情,假裝十分害怕的樣子,嘴裡卻繼續說道,「要不這樣,我們服軟。等我逮著你姐,讓你先玩,你玩夠了我們再玩,行不行啊?哈哈哈哈哈哈……」

某種沉重的黑色情緒如同粘稠的油一般傾倒在依風的腦海之中,又宛如稀薄的霧在飛速擴散,於是熊熊烈火燃燒起來。在過去的數年裡,這種感情極少會在他的身上體現,畢竟他對人類總是滿懷著善意。上一次擁有這種體驗是在什麼時候來著?哦對了,是在姐姐過生日的那一天,那次負面情緒的源頭,同樣是來自面前這個滿口污言穢語的大男生。

真巧啊。

擁有明確指向的憤怒在依風的胸腔中膨脹起來。

不可以輕易動用暴力。這也算是他給自己設置的處事原則之一。所以剛才在認為動用武力弊大於利的情況下,他選擇了放棄。不管這幾個人怎麼嘲諷鄙視他,他都沒有爭執沒有還手。但現在他改主意了。

如果足夠的暴力能夠讓一個人懂得尊重的可貴,那它也不失為一種簡單有效的教育手段。

當然,依風心裡清楚,這其實只是一種借口。

他現在根本不想找什麼理由,只想把面前這個傢伙的嘴巴撕到耳朵根。

洛家人給了我一個家,一個讓我平安成長的地方,他們養育了我,讓我明白了親情與愛的滋味。

沒有人可以在我面前辱罵我的家人。

他想。

沒有人。

於是他捏緊了小小的拳頭。

面前的八個人還沒有意識到依風的憤怒意味著什麼,他們口無遮攔地繼續大聲嚷嚷。陳永航身邊的一個高個子男孩用粗啞的嗓音笑道:

「瞧她那樣兒,估計不知道讓人玩了多少次了。我看她就是一婊——」

他的話沒能說到最後。實際上從他剛一開口,思維體便已經幫依風計算好自己的拳頭到他下巴的最短路徑以及出招后他的牙齒掉落率了。但依風卻失去了出手的機會。因為在他之前,一個小胖子使勁跳起來,「啪」的一聲在那高個子男生的後腦勺上甩了一巴掌。

一幫人的笑聲戛然而止,就連依風都保持著蓄勢待發的狀態愣住了。

誰都沒有想到這一出。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了邵文博的身上。這小胖子害怕得渾身發抖,後退了兩步,後背倚在櫃檯旁,卻還是咬著牙叫道:

「特、特么的!不不不不不……不許你們罵我老大!」

那高個子男生盯著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一時居然露出了茫然的眼神,彷彿還不敢相信自己剛才就是被這個圓滾滾的小胖子揍了一下。片刻之後,他換上一副猙獰的表情,伸手朝邵文博抓去——

「老子今天還不信這個邪!」

邵文博眼看面前一個大耳刮子就要扇下來,嚇得雙眼緊閉,死死地扒在桌面上不敢出聲。但等了半天卻還是沒能等到那一下。在遊戲廳喧鬧嘈雜的音樂聲中,他哆哆嗦嗦地睜開了眼睛,只見到依風瘦弱卻挺直的身形護在他面前。

那個高個子大男孩正在揉著自己的手腕。

邵文博搞不懂這是什麼狀況,一時也沒敢再說話。只聽到依風背對著他發出平靜的聲音——

「要打的話我們出去打,免得砸壞了店裡的東西還要賠錢。」

「你特么以為你是誰?」高個子盛氣凌人地吼道,「你說出去就出去?你算是什麼東西?」

然而陳永航卻歪頭說道:「行啊,那就出去。」

他用裝酷的語氣對身周幾名小弟小聲說道:

「這一頓收拾好他。」

老大發話,高個子男生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一群人走到門口,依風拍了拍邵文博的肩膀,輕聲說道:

「幫我看一下這裡。有人要兌幣或者兌彩券的話……唉算了,你就直接說老闆不在吧。」

邵文博眼看著他跟著一群小青年們走向拐角,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一片混亂的頭腦還沒有反應過來。

……看這裡?

看、看什麼呀?

出門的時候依風還跟在一群大男生後面,走著走著卻變成他在前面領路了。他拐進一條小巷子里,這是「智娛至樂」的倉庫后牆,但倉庫那邊的門現在沒開,而牆的另一邊則是過去楊雨萌姥姥的住處。

換言之,現在這就是一條死胡同。

他轉過身來面對著八個大男孩。有人面色陰沉,有人則露出不屑的笑。依風則旁若無人地做起了熱身活動,手臂、上身、腰腿……最後是手腕和腳踝。那八個人的眼神都呆了,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還真想跟咱們練練?」一個男生邊笑邊說。

「那個死胖子怎麼沒來?」大高個忿忿地說道,「我去把他揪過來!」

「一會兒再說。」陳永航不耐煩地拉住了他,「先把這小東西揍好。」

依風轉了轉脖子,面無表情地對他們說道:

「Mannersmakethman。」

八個人面面相覷。

「……他說啥?」

「聽不懂是吧?」依風一挑眉毛,「沒關係,再過十幾年你們就有機會弄懂了。本來我是想著,如果你們肯好好道歉的話,我就給你們一次機會。這世間人孰無過,適當的原諒也並非不可以。但那是剛才,現在的我很生氣,非常生氣,而且說出的話是沒法收回的,所以我只好讓你們付出一點代價,藉此來明白道德與禮儀的可貴。如果弄痛了你們,那麼我提前道歉——對不起。」

他微微欠身。

越是憤怒,他就表現得越是冷靜。

因為現在的他,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

那八個人聽他嘟嚕嘟嚕地講了一長串,顯然根本沒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些什麼。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因這小子的態度而感到不爽。

那高個子示威般「嘎吧嘎吧」捏動著指關節,說道:「老大你說得對,這小子不吃一頓揍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陳永航陰森地一笑,往牆根吐了一口唾沫。

一旁另一個小弟笑道:「哎小子,你是要單挑還是要群毆啊?」

「單挑?」依風檢查了一下鞋帶,免得一會兒被它們阻礙了活動,「不,太浪費時間了。」

「哈哈,我告訴你。」那人嘻嘻笑道,「單挑呢就是你一個挑我們一群,群毆呢就是我們一群毆你一個。你要不要重新選選?」

一群人又因為這個過時的冷笑話大笑起來,誰都不會認為面前被困在這條小道里的男孩會給他們帶來什麼威脅。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哦這樣啊。」依風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他淡淡地笑了起來,「我還是選群毆,不過我的理解和你們不太一樣。」

【準備進入殲滅模式:強度G。】

【警告:未匹配到必要組件,是否更換模式?】

依風早已失去了過去的人造義體,搖光型特有的「殲滅模式」自然也無法開啟。但他並沒有阻止思維體在頭腦中發出聒噪的指示……距上一次戰鬥已經過去了數年,他還蠻有點懷念當初的那種感覺呢。

「我所知道的群毆是……」他說,「我一個,毆打你們一群。」

他邁出了步子。

「現在毆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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