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廈將傾細軟跑(上)
時年冬至,辜月更新,相州境內飄起雪來,許是天寒緣故,家家閉戶,唯有湯陰縣城內一處三進大宅前非常熱鬧,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這宅卻是好生氣派,只見那雕樑畫棟之處雲圖精緻,廊廳院疊之第假山琳琳,實有大家大戶之風。
但在如此氣派的大宅中出入之人卻個個垂頭喪氣,更有甚者以袖掩面,悲泣不止,當真好煞風景,再細瞧此間竟布有喪紗白布,作靈堂裝扮,原來是在辦喪事。
靈堂前有一班人披麻戴孝,其中有老有少,而為首的卻是一名女子,這名女子目測不過二八年紀,正值妙齡,縱使是在冬日,身著葬裝,葬裝下又著小襖,亦難掩此女妙曼,是可謂素蕆輕纏紅玉臂,白花斜掛綠雲鬟,當真是個我見尤憐地妙人。
但這美貌女子此刻卻神情恍惚,臻首微垂似乎念念有詞,旁人只道她是悲傷過度,不敢冒犯佳人,只有那眼賊的年輕人在道喪時偷偷多瞅她兩眼,以求一飽眼福。
「小娘子節哀。」
「小娘子,今後蘇家有事,儘管來尋我陸某,陸某不才…」
「你快走開,換我來了,小娘子,你還識得我么,我小時候還和你一起玩過。」
「輪到我了…輪到我了,小娘子,我…」
「小娘子正值神傷之際,你們這班登徒浪子怎能如此無禮?小娘子,你別怕,只要有我在……」
一班穿著非富即貴的青年郎君們圍繞在美貌女子身旁,你一言我一語,看樣子不像是報喪的,反倒像是來提親的,可那女子卻頭也不抬,對他們熟視無睹。
有出堂之人見到這一幕,不禁大搖其頭:「誰不知這蘇家是地跨南北兩道的瓷綢富賈,家主更曾任安和少府,是有名的官商之後,可蘇氏如今雙親已故,滿門只留這一妙齡孤女在世,誰若是能娶了她,蘇家五代人積累的萬貫家財還不是唾手可得?」
也有老成之人看不下去了,上前轟趕道:「你們胡鬧什麼,像什麼樣子?」
這人身著對襟,頭戴方巾,為士人打扮,一眾年青人見到是他,似乎有些畏懼,又見美貌女子對自己等人不理不顧,當下迅作鳥獸散。
此人上前道:「小娘子,令尊宅心仁厚,當年他贈書之情,助我及第之義,某沒齒難忘,蘇少府生前與陳某有師徒情誼,誰料少府他天不假年,陳某在此向娘子一拜,以謝蘇兄之恩。」
說罷他俯首作揖便要拜下去,女子身後老僕見她竟不搭話,連忙上前攙扶道:「陳明府,這萬萬使不得啊,你為一縣父母之尊,豈可對娘子行此大禮呀!」
這時美貌女子方才抬起頭來,直勾勾盯著陳知縣道:「怎麼會這樣呢?」
陳知縣見狀一驚,只以為又勾的女子傷心落魄,當下不敢再多言,拱手道:「娘子節哀,陳某告辭了。」
他這一走,蘇府上下再無外人,老僕上前將大門關上,而那美貌女子則對身後一小婢問道:「小玲,你說眼下是什麼年間?」
這女子嗓音如她相貌一般,聽來端得悅耳,但卻毫無生機。
「宣和六年呀,娘子,你究竟怎麼了,你這都是問第四遍了!」一旁小婢邊說著眼眶一紅,上前抓住女子的手道:「娘子,小玲知道你心裡受難,我見您昨日哭了一整天,您今日也不要憋著,想哭就哭吧!」
此話一出,女子尚無反應,小玲反倒先哭了起來。
那老僕見狀嘆了一口氣,道:「小玲,你先扶娘子回屋歇息吧,要起棺了,照規矩,你們倆不能在這兒,快回吧。」
「好…」小玲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去攙美貌女子,誰知她卻一動不動道:「假的…都是假的…你嚇不倒我的,我蘇陽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眾人聞言齊齊一怔,女子是叫蘇楊兒不假,可後面的話卻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料就在眾人出神之際,蘇楊兒竟忽然起步奔向靈堂中,作勢欲拉棺蓋道:「老子信了你的邪!」
「不可啊!」眾人驚呼回神,一擁而上,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七手八腳將她拉走,老僕指揮道:「快將娘子送回房內!」
蘇楊兒被眾人連拖帶拽,一路小腳連踢,試圖抵抗,可她一弱女子又哪是這麼多人的對手,頃刻便同小玲被一併推入西廂一間房內,門外又響起了那老僕的聲音:「小玲,你好好看著娘子,時辰耽擱不得,叔伯們要送老爺走了。」
蘇楊兒聞音反倒冷靜了下來,失魂落魄地坐到香木床邊,這鋪著細軟的木床竟都讓她有些咯得慌,她不由說道:」原來軟妹子真的可以這麼軟啊,隔著床墊都覺得硬。「
一旁小玲聞言顫顫兢兢道:「娘子,你不要嚇唬小玲,我害怕…」
蘇揚抬頭望向她道:「我也害怕。」
「我知道您害怕,但您還有我,還有王伯,您想哭就哭吧。」
見小玲說著竟又哭了起來,邊哭還邊往自己懷裡鑽,蘇楊兒輕輕地拍著她的肩旁,也不知是誰在安慰誰,蘇楊兒意識到:「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看來與小玲關係不錯。」
是的,蘇楊兒是一名穿越者,原名蘇陽,本是二十一世紀剛從師範學院畢業的一名大好男青年,美好生活正在向他招手之際,一張中了頭等大獎的彩票卻讓他在領獎時興奮的咯屁了過去,不知是不是冥冥中對他中了大獎卻無福消受的補償,讓他來到了這個時代。
「爸媽,兒子不孝啊,希望那些錢能讓你們好受一些。」
「可你為什麼要讓我變成女的呢,我從來不看變身小說的呀,也從來沒有看過什麼女裝大佬,什麼金裝宮斗,這可怎麼混!」
蘇陽變成了蘇楊兒,除了一個兒化音外,只有一字之差,卻差之千里。
陽,乃陽剛正氣之陽,代表他堂堂八尺男兒的尊嚴氣概。
可「楊兒」則讓他心生惡寒,讓他不由得想起了「小白楊,地里黃」及「騷楊禍柳」等陰性的一面。
放在以前,他肯定會提出「先讓一起擼了四年的大學室友爽一下」這種爭做中國最佳好室友的提議,但是他到了古代,已經沒有什麼室友了。
「宣和六年,北宋年間。」這是他目前唯一掌握的時空線索。
「又有什麼區別呢,就算是到了武太后執政的武周,那也還是父系社會。」
橫跨了整個封建史的父系社會令他心生凄涼,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男人,就算偶爾幻想穿越,也不會是直接轉換性別這麼誇張。
作為女人的新鮮感還沒產生,便被一連串歷史教訓撲滅,哪怕是追逐平權地現代,他也絕不想做女人!
「娘子,你怎麼不哭呢,你這樣會憋壞身子的。」
此時懷中的小玲也停止了哭泣,對他哽咽道。
「我…」蘇陽聞言欲言又止,他的確也想哭,倒不是為了那一面都沒見過的蘇父而哭,而是為了自己哭,可是他哭不出來。
「娘子,你昨日哭了一整日,把我們都…都嚇壞了。」
「一整日?」蘇陽聞言一驚,暗道:」卧槽,這女人怕不是哭死的吧,林黛玉也不是這麼個哭法,你哭死倒也一走了之了,可苦了投錯胎的我了。」
雖說對變成女人有百般不願,對自己現在這副突翹的身體也十分不適,但有一點還是值得期待的,那便是任何時代身為一個女人都不變的資本,容貌。
是以他幽幽問道:「小玲,我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