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險棋(三)
玉容也是知道安蓉的脾氣的,本想著她鬧上一場也就算了,沒想到事情卻變成了這般局面,心中對安蓉半是怨艾,半是心疼,忙跟著以丹急匆匆趕到瞭望雪苑的耳房中,打開門一看,也不禁嚇了一大跳。
平日穿著打扮考究的安蓉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身上還穿著前個兒的衣服,皺在一團,像是在草地里打了幾個滾,雙眼腫的像是核桃一般,嘴皮子早已乾涸的全是白皮皮,惹得玉容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
「玉容姐姐,咱們現在怎麼辦呢?要不要我去告訴二姑娘一聲?」以丹也全然沒了主心骨,縱然是玉容來了,有了拿主意的人,但是這安蓉依舊是二姑娘身邊的人,到底是放任不管還是去請大夫總要有二姑娘一句話才是。
玉容點點頭,胡亂地抹了把眼淚,方道:「那就麻煩你去稟告二姑娘一聲,還請二姑娘差人幫安蓉請個大夫來才是,要不然,安蓉怕是熬不過去呢!」
以丹應了一聲準備離開,卻又聽到了玉容有些沙啞的聲音,「你告訴二姑娘一聲,縱然安蓉有千般不是萬般不是,但她還是跟著二姑娘一起長大的,伺候了二姑娘這麼些年也算是盡心儘力,還請二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權當安蓉這次是著了魔靨,原諒她這一次吧!」
以丹何嘗不明白玉容的意思,二姑娘不僅在秋姑娘跟前丟了面子,前兒的事兒在崔府上下更是傳了個遍,二姑娘氣得連飯都吃不下,怕是她這會兒子湊上去也是沒有什麼好果子,請不請得來大夫還是兩說,說不准她還落得一頓埋怨……
不過到底是一條性命,以丹將玉容方才的話在心裡默默念叨了一遍,忙跑了出去。
見著屋子裡沒了外人,玉容一把就將安蓉緊緊摟在了懷中,淚水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個勁兒地落下,「我的妹子啊!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啊!若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叫我如何和爹娘交代……」
安蓉燒的迷迷糊糊的,朦朧中聽到了姐姐的聲音,她本以為自己在做夢,結果這會兒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些涼意,睜開眼一看,果然見著姐姐抱著自己在流淚。
她虛弱地抓住玉容的袖子,喘了幾口氣,才道:「大姐,你來呢!」
「不就是昨兒一天的功夫,你怎麼就病成了這個樣子?」玉容的心像是被刀子硬生生挖去了一塊似的,她從小最疼的就是這個聰明伶俐的妹妹,要不然,也不會在一乾妹妹中偏偏帶了安蓉進崔府,沒想到到了最後,自己卻是害了她!
病著的人都是特別脆弱的,安蓉這會兒子眼淚也是簌簌往下落,啞著嗓子說道:「大姐,我……我心裡好難受,我處處為二姑娘著想,可二姑娘卻這般對我,我心裡真不是個滋味,大姐,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好妹妹,你歇著,可別說話了,瞧著你這個難受勁兒,我心裡也不是個滋味,當初帶你來崔府,就是想叫你過上好日子,要不然我也就不會費那麼大的功夫將你送到二姑娘身邊……」說著,玉容的眼淚也跟著落下來,說是心疼妹妹那不假,可她從小就在崔府長大,自然什麼叫做尊卑有別,偏偏玉容卻不明白,只好耐著性子說道:「咱們是當下人的,平日里不管再怎麼風光,那也是主子給的,這一點你怎麼不明白?那二姑娘罰你,惱你,你只能乖乖受著,待二姑娘氣消了,再去二姑娘面前好好求一求,要知道,二姑娘氣的不是你,氣的是王媽媽沒能為她做主,不過找個人撒氣罷了,你怎麼就想不明白?」
見著自己的親人來了,安蓉的眼淚落得更厲害了。
玉容見狀,拿著帕子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嘆了口氣道:「這個道理誰都明白,怎麼你就想不明白?方才我來的時候,王媽媽已經起了,聽說了這事兒要我轉告你,說當下人的怎麼能順著自己的性子來,莫說是你我,就是她,看著風光,但在太太跟前吃癟受委屈的時候也不少,做人吶,有的時候服個軟就是了。」
安蓉一下子有點反應不過來了,緊抓著玉容胳膊的手頓時無力的垂了下來,王媽媽沒有閨女,當年認她當乾女兒的時候可是說以後把她當成親女兒一般的,怎麼會這樣呢?
「若是平日里,王媽媽說不準會為你出頭,但是這幾日,王媽媽也有她的苦衷,眼下太太病的卧床不起,老爺也沒有說黃姨娘還是寧姨娘幫著協理府中的事務,王媽媽自然得幫著太太管理一二,若是事情處理不當丟的可是太太的面子,而她,怕也落不得好。」玉容瞧著自家妹妹一臉懵懂的樣子,心中亦是無奈,府中上下誰人不誇她聰明伶俐,但有些事兒她怎麼就看不透,「唉,我看這幾年你在二姑娘跟前得了寵,連有些規矩都給忘完了,你要知道咱們再受寵也只是個丫鬟而已,還能越過主子去不成?你想啊,雲姑娘身份再卑賤也是老爺救命恩人的女兒,是崔府的主子!那二姑娘不喜歡雲姑娘,也是她們之間的事情,你何必摻合進去?二姑娘是主子,若是她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大不了老爺太太訓斥一頓便是了,你呢?稍有不慎,就是今天的下場,老爺素來疼惜雲姑娘,我看若是這事兒叫老爺知道了,怕二話不說就會將你趕出府去的。」
「我在崔府中十幾年,見得人也不少,這雲姑娘故意激你找王媽媽去,根本就是為了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昨日的事兒著實是不妥,若是有個人證物證還好,可卻是什麼都沒有,不僅顯得張揚,還平白落了不是,根本就是費力不討好。」
安蓉見著她不僅不安慰自己,反而開口閉口就是一頓訓斥,只是緊抿著乾涸的嘴唇,半晌不說話。
玉容也知道安蓉的倔脾氣上來了,誰說的她都聽不進去,只是放緩了語氣,說道:「我問你,若你是王媽媽,前兒的事兒在你會向著誰?如果我是王媽媽,我會向著雲姑娘,畢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好,其餘的管這麼多幹什麼呢?非得鬧得府中沸沸揚揚才是?你要記住,以後可別聽著有些丫鬟姐姐長妹妹短的、還有那些個巴結的話就真的不知分寸了,要不然,以後可有你受的!」
只是不論她怎麼說,安蓉心中依舊不是個滋味,這下子,崔府上下都知道了她吃了癟,叫她以後如何在崔府抬得起頭來?說來說去,她不僅被罰了月例銀子,還沒了面子,換成誰,誰心裡都不好受。
玉容見著安蓉臉上寫滿了不悅,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若是因著這件事叫你長長記性倒未嘗不是好事,你也別心疼銀子,你的例錢被扣了,還有我呢!這些年太太與二姑娘賞給咱們的東西也不少,件件都是好東西,大不了當了去,放心,沒了你那半年的例錢家裡的日子不會差!」
說著,她看了看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忙說道:「太太眼下還病著,我得快些回去,你先養著,這會兒子以丹還沒回來,怕是差人幫你請大夫去了,等著你病好了,先去二姑娘跟前好好認個錯,以後可不許胡鬧呢!」
果然,等著玉容走了沒過一會兒,以丹便領著大夫來給安蓉瞧病,安蓉本就是心中鬱結才導致渾身發熱,大夫也說並無大礙,只是開了幾服藥就走了。
喝了幾天湯藥,安蓉的身子也恢復了十之八九,聽聞了這個消息的雲娘只是淡淡笑了笑,什麼都沒說,等著她用過了早膳,她這才回到了內間,從素日裝銀錢的紅漆描金小匣子里拿出了十兩銀子出來,交給了璞玉道:「替我把這些銀子送到安蓉那兒去,只說是我替她孝敬她爹娘的!」
之前才給了安蓉點顏色瞧瞧,怎麼這會兒子又給安蓉銀子呢?璞玉心中雖然覺得不解,但瞧著雲娘那堅定的神色,還是依言去了。
等著半個時辰過後,璞玉這才回來,與雲娘道:「那銀子奴婢已經給安蓉了,安蓉最開始見到奴婢的時候臉色難看得緊,後來待奴婢說明了來意,她是什麼話都不說就接過了銀子,莫說是請奴婢喝口茶歇一歇,就連句道謝的話都沒說,還是她隔壁的以丹見著奴婢走了一遭辛苦了,請了奴婢她房裡喝了杯茶,叫奴婢說,這個安蓉可真是不知好歹!」
雲娘只是笑了笑,輕聲道:「說到底這事兒安蓉雖有錯,但是咱們做的事兒也不光彩,聽說安蓉家裡還有一個常年喝葯的爹和好幾個弟妹,咱們也不能做的太絕呢!要不然,你覺得就憑著安蓉那性子肯收下我給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