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說個明白（二）
看到雲娘進來，那照應的書雪便上前為她請座，寧姨娘站起來笑意盈盈，道：「秋姑娘來了，快坐下說話！」
見著寧姨娘淡淡一笑，雲娘心中便明了，這個寧姨娘果真是有幾分手段的人，饒是只有三分姿色，這身打扮也讓她生生長到了七分。
寧姨娘被雲娘這樣似笑非笑的神情這麼一瞧，心中自然是知道雲娘是為何而來的，她又何嘗不知道老爺偏疼這個救命恩人的女兒啊！
只是太太病著的這段時間，黃姨娘管家，她也只不過是幫襯一二罷了，現在黃姨娘明知道如今的雲娘早已不復當初，自然不肯就此罷休，就讓她派人給秋娘送去午膳，這當真是裡外得罪人的事兒啊！
但如今，寧姨娘卻是根本就不願意攙和到黃姨娘與雲娘的事情中來，免得到時候惹禍上身，不過說實話，黃姨娘這事兒確實是做的有些過分了，雖說是府中上下都減少開支，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老爺、太太、二姑娘、黃姨娘和黃姨娘所生的豪哥兒開支卻是明減暗增，當真把旁人當成傻子嗎？
而黃姨娘居然把主意打到了雲姑娘身上來了，闔府上下誰人都知道老爺心疼雲姑娘，即便是太太都得避忌幾分，看樣子這黃姨娘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呢！不過想想也是，黃姨娘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雖說這些年文氏放了一些當家的權利給黃姨娘，但文氏不傻，交給黃姨娘的都是一些費力不討好的差事，黃姨娘靠著一個八兩銀子的例錢，平日里的胭脂水粉都不夠，又要補貼娘家的那些窮酸親戚，現在她為了在崔府上下贏得好名聲，更是漲了漲一些丫鬟婆子的例錢，文氏見著黃姨娘拿她的銀子當好人，她心裡如何樂意？
所以，文氏更是特意派王媽媽敲打了黃姨娘一二，賞給粗使丫鬟婆子們的錢，黃姨娘自然不會自掏腰包，所以也就順著文氏的話往下說，所以黃姨娘才將目光打到了雲娘身上，黃姨娘想著反正雲娘不過是一個小丫頭家家的，從她身上摸點油水，況且，黃姨娘更是在心中斷定雲娘也不敢老爺說，至於文氏那兒，但凡是雲娘有點良心，就不會為了這麼點「小事兒」去叨擾文氏的。
如此，黃姨娘的心中便多了幾分坦然，她想著今日只要糊住了雲娘的嘴，這件事難道還怕旁人知道嗎？況且這種事情又不是什麼美事兒，雲娘犯得著自降身份、到處嚷嚷嗎？
寧姨娘雖然與黃姨娘同為姨娘，但她日前不過是協助著黃姨娘管家，也是沒有辦法了，只得得按照黃姨娘的意思做了。
雲娘又何嘗不知道這是黃姨娘的意思呢？她知，寧姨娘是聰明人，是斷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得罪人，但是黃姨娘卻不一樣，黃姨娘膝下雖有一子，按理說黃姨娘誕下了崔家唯一的兒子，身份自然會水漲船高，不說與崔家主母文氏平起平坐，但至少也不會相差太遠，但是這麼些年下來黃姨娘一直被文氏壓得死死的，而崔志雲雖然有心照顧，但這畢竟是內宅的事情，實在也是不大好插手。
所以這麼些年下來，黃姨娘的日子過得一直是捉襟見肘，見著有哪兒有便宜都想過去撈一把，惹得文氏很是瞧不起，她想趁著文氏病著的日子打撈一筆也是說不準的事！
只是黃姨娘在崔府的日子不好過，她的日子又何嘗好過？可黃姨娘不但不惺惺相惜，反倒還想從她這兒撈一把過去，這事兒，沒這麼簡單！
如此想著，雲娘向寧姨娘笑了笑，坐下來便開門見山問道：「我本不想來打擾寧姨娘的，可是今兒大廚房給我送來的只有三道菜，我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緣故，若是我真的哪兒做錯了，還請還請寧姨娘直接告訴我便是了。」
聽聞這話，寧姨娘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雲娘仔細窺著她臉上的神色，見她臉上布滿了為難，心中多了幾分坦然，道：「寧姨娘有話不妨直說就是了，這兒又沒有外人。」
寧姨娘心裡知道這件事是避不過去的，雲娘早晚會知道這件事的，不如現下給她透露一點，這樣說起來，雲娘說不準也會記掛著欠她的一份人情，到時候在老爺和太太跟前替她美言幾句。
於是，她便小心著措辭，笑著道：「是這樣，今年太太莊子上與田地里的收成有些不大好，黃姨娘說，說雲姑娘一個小女孩子家家的，想必也是吃不了那麼多菜，所以這才……」
這話已然說的相當委婉了，但是雲娘心中還是忍不住騰升起一股子怒氣來，這叫什麼話？她一個小姑娘家的吃不完四個菜，難道比她小半歲的婕姐兒就能用得了四個菜嗎？
雲娘細細思慮過後，勉強壓下了心中的火氣，問道：「那如今單單是我一個人少了一道菜，還是日後嫻姐姐與婕姐兒的膳食都只有三個菜呢？」
寧姨娘避開了她的眼神，輕輕地搖了搖頭，含糊不清道：「其實，我也是協助黃姨娘而已，這事兒黃姨娘也沒有與我細細說……」
話說到這兒，她便沉默了，她知道，她的沉默只要不是一個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含義的。
的確，雲娘從她的神色間也察覺到了濃郁的推搡之意，心中也是明白了幾分，只是笑笑道：「菜吃不吃得了那是我的事情了，只是這件事與我的菜被扣了一道有什麼關係呢？」
寧姨娘卻是端起了桌子上擱的茶蠱，端起來，佯裝起小啜了的模樣，正欲說話，便聽見外面傳來了聲音，「黃姨娘來了。」
雖然同為侍妾，但卻也有大小之分，當即，寧姨娘便馬上止住了話頭，站起來繞過書桌殷切地迎了出來，而雲娘聽到這話，並沒有像先前那般款款起身，只是坐在原地，像是沒有聽見似的。
說起來，她的此番行為倒是一點也沒錯，放眼整個京城，有哪家姑娘會向一個侍妾行禮？
黃姨娘在一眾媽媽丫鬟的簇擁下走到了正廳之中，臉上更是蔓延著止不住的喜色，這幾日她算是明白了文氏往日間是怎麼耀武揚威了，沒想到，感覺會是這樣的好，她焉能不雀躍？
今日的黃姨娘穿著胭脂紅色緞花褙子，襯著她那張姣好的面頰更加容光煥發起來，一進門就有伶俐的丫頭請她到黃花梨木的太師椅上落座，寧姨娘親自捧了茶蠱遞了上來，恭敬喚道：「姐姐，請喝茶！」
從始至終，雲娘一直安穩坐在椅子上，對眼前發生的一切置若罔聞。
黃姨娘早就看見了雲娘也在了，但她卻是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她整日在文氏那母女三人跟前伏低做小已經很是委屈了，現在面對著一個徒有其名的姑娘，她用得著嗎？
如此，她接過寧姨娘手中的茶，瞥了秋娘一眼，淡淡說道：「原來雲姑娘也在啊！」
雲娘垂下眼帘，思忖片刻，想著與其費盡心思打聽，不如趁這個機會問黃姨娘一個明明白白，遂問道：「黃姨娘倒是來得巧了，我心裡有個問題實在是想不明白，所以這才來找寧姨娘，可是寧姨娘只是協理黃姨娘管家而已，很多事情也不知道緣由，既然黃姨娘今日來了，我也正好弄個明白。」
對於她的直接，黃姨娘也有些詫異，但還是不卑不亢道：「雲姑娘想問什麼呢？」
雲娘想也不想，直截了當問道：「今兒大廚房送來的菜比往常少了一道，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黃姨娘卻是把茶蠱小啜了口茶水，將茶水擱在了桌子上，皺眉道：「這茶也未免太燙了些吧！」
寧姨娘卻連忙吩咐聽雪趕緊換一杯來，雲娘卻是見著黃姨娘有心岔開話題，便又一字不落的將剛才的疑問又重複了一遍。
黃姨娘見著事情避不開了，這才極不情願地抬眼看向她，半晌，才道：「今年太太田地與莊子上的收成不大好……」
「只是黃姨娘，恕我愚見，這與我用幾道菜有何關係？」雲娘卻是猛地打斷，一點餘地都沒有留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黃姨娘連正眼都不給她一眼，那她也不必給黃姨娘面子了，「既然是太太的田地與莊子收成不好，那我就冒昧多問一句，婕姐兒也每餐減少了一道菜嗎？這樣說來，便是嫻姐姐從揚州回來了，也和咱們一樣呢？」
黃姨娘沒想到雲娘敢這樣與她說話，愣了愣，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語氣卻是凜然了不少，「雲姑娘如何能與大姑娘二姑娘比肩？有些話雖然說的好聽，但是想必雲姑娘心中也是明白的！太太膝下無子，執意不肯將豪哥兒過繼到太太名下，到時候太太的那些莊子與田地不都是大姑娘和二姑娘的嗎？所以說大姑娘和二姑娘不管是吃的還是穿的，那都是自己的，這些日子，我聽不少人說雲姑娘聰明，什麼都是一學就會，怎麼這個理兒就是看不透這個理兒呢？還是，你非得爭一些名分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