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交好（二）
寧姨娘很是善解人意，和聲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之前你並沒有四處走動那是因著身子不大好，而現在，等著大姑娘說了親事，那便輪著你了，如何能不帶你四處走動？」
一席話說得雲娘雙頰緋紅，她垂眸，但還是低聲道：「謝謝姨娘想的如此周到。」
寧姨娘曉得這是小女兒家害羞，便輕輕拍拍她的手，露出了會心的笑容，她知道，雲娘並非是無情無義之人，相反，在崔府一直如履薄冰的雲娘倘若從她這兒得到了好，日後定然不會忘本，興許，如姐兒的親事雲娘能夠搭把手呢！
思及此，她臉上的笑容便愈發和善了，忙低低吩咐了大丫鬟聽嵐到內間取了什麼物什來，她想著寧姨娘事忙，本想離開，但是寧姨娘卻叫她再稍等片刻。
過了一小會兒，聽嵐這才捧著幾套衣物出來，寧姨娘笑笑，說道：「雲姑娘的衣裳向來素凈，若是尋常在府中穿著倒是沒有什麼不妥，但到時候所以姑娘們都穿的花枝招展，到時候您可不能被比了下去！但若是新做衣裳的話，怕也是來不及的，我這兒之前有幾匹好料子，本想著等三姑娘長大了些再穿，若是秋姑娘不嫌棄，將就著穿罷。」
她果真是想的周到，知道雲娘沒有合適的衣裳穿，現在這春夏不接的，又不是做新衣裳的時候，黃姨娘是斷然不肯為了雲娘而破費的，便想出了這一茬，果真是周到又貼心。
雲娘的手輕輕觸上了衣裳的料子，心想寧姨娘這裡的東西果然都是上好的，上衣是水綠色的撒花繁花緞子，配置胭脂紅馬面褙子，褙子上用細細的銀絲鑲邊，果然是費了些心思，且衣料比平日府中做衣衫的布料要好上幾分，怕是寧姨娘一直珍藏的，再加上衣衫顏色鮮亮，果然是極其適合宴會穿著！
寧姨娘怕雲娘心中有芥蒂，便笑了笑，打趣道：「雲姑娘穿小了可還是要還回來的，趕明等著三姑娘大了，可還是要穿呢！」
說罷，不僅是她與雲娘兩人皆掩嘴嗤笑，就是一旁候著的丫鬟，也紛紛抿唇，想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
笑過了一陣，雲娘這才命璞玉接下了托著衣裳的托盤，笑著說道：「謝謝姨娘了。」
說罷，這才殷殷告辭，轉身離開了落雁園。
待雲娘離去后，寧姨娘返回書桌前清點今日黃姨娘派給她的那些子瑣碎小事，這時卻聽得自水墨畫雕花屏風後傳來了自己女兒崔淑如的聲音，「姨娘，姨娘，你為什麼要幫雲姐姐啊？黃姨娘那麼壞，若是她知道了你幫助雲姐姐，她不高興了怎麼辦？」
聲音剛落下，便走出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左不過六七歲的樣子，穿著柳綠衣衫，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更像是明艷似雪，水靈靈的大眼睛嵌在鵝蛋臉上，笑起來，嘴角帶著醉人的酒窩，烏黑的頭髮用緞帶系成了兩個鼓鼓的小包子，看起來可愛極其，若是細細瞧去，當真和寧姨娘有幾分相似之處，日後定然也是個大美人，這個就是崔府的三姑娘崔淑如。
寧姨娘瞧見了女兒，眉眼中一下子滿是笑意，相較於方才那幅客氣謹慎的笑容，這會兒子倒是發自內心了，她一把將崔淑如摟入懷中，輕輕拍著淑如的脊背，輕聲道：「怎麼會？你黃姨娘有什麼可怕的？你放心，姨娘也不是好欺負的，若是誰人想欺負咱們娘倆兒，可是沒門！」
崔淑如聽到這話，咧開嘴笑了笑，緊緊摟著寧姨娘，樂呵呵道：「我就知道姨娘最好了。」
寧姨娘看著可愛的女兒，心中卻是感嘆著，但願她這一步棋沒有走錯，若是到時候真的叫黃姨娘當家了，怕也就沒有她們娘倆兒活的命了，縱然她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如姐兒想一想啊！
崔淑如緊緊拽著寧姨娘的袖子，嘟著小嘴，撒嬌道：「姨娘，姨娘，我今兒可不可以不習字啊？昨個兒媽媽教我繡花，我的手都傷呢！」
說著，她更是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果然見著指腹上布滿了好幾個針眼，倒是與她那肉包子一樣的手極其不相符。
寧姨娘方才還笑意吟吟的臉一下子就變了，她一把扶住崔淑如，正色道：「不可以，做什麼事情都要持之以恆，你現在不要怪姨娘狠心，等著你長大了，自然能夠明白姨娘的苦心呢！」
崔淑如依舊嘟著嘴，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倒是一副極其委屈的模樣。
寧姨娘見著女兒如此，心中也實在不忍，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脊背，無奈道：「只有你處處都比人出色，日後才有出頭之日啊！要不然，怕是一輩子都要和姨娘這般,姨娘吃了這種苦，斷然不會叫你也一輩子委曲求全，看人臉色呢！」
崔淑如年紀還小，不大明白寧姨娘話中的含義，只是她大概也聽明白了寧姨娘的字面意思，遂揚起笑臉，問道：「姨娘，那是不是我好好聽你的話，到時候就可以日日吃到上次我在母親那兒吃的燕子呢？」
她年紀還小，對於好吃好玩的東西自然是念念不忘，那日在文氏那兒吃了一回從福建買回來的小吃肉燕之後，心中更是一直惦記著，縱然寧姨娘手中不缺銀子，但那福建當地小吃，京城中也不是想買就能買的到的。
而寧姨娘愛女心切，自然打聽了肉燕的做法做過幾次，可是與從福建運來的肉燕相比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崔淑如更是不肯吃。
這會兒子寧姨娘心中泛著酸意，微微頷首，道：「是的，只要你好好聽身邊媽媽的話，到時候等你長大了，莫說是肉燕，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有。」
「好，我一定會聽話的。」崔淑如到底是小孩子，一下子就破涕為笑，開心的不得了。
母女二人嬉笑了一陣，寧姨娘才叫人將崔淑如抱下去了，她雖然對崔淑如很是疼惜，但是該嚴格的時候卻是一點都不馬虎，比如現在到了崔淑如該習字的時間了，自然是一點都耽擱不得的。
等著崔淑如抱下去了，她才露出了沉思的面龐，半晌，都不曾說話。
一旁的聽嵐早就心中著急了，只不過方才是因著三姑娘在場，有些話不大好說，現在她瞧著寧姨娘的臉色有些不大對勁，在心中打好了腹稿，這才試探地說道：「姨娘，奴婢有些想不明白您這一步棋究竟是什麼招數呢！雲姑娘不過是個孤女罷了，您何必為了她得罪黃姨娘？要知道，縱然是少爺日後過繼到了太太名下，但黃姨娘好歹也是少爺的生母，若是以後叫少爺當家作主了，到時候太太與黃姨娘可是平起平坐了，那，那您該怎麼辦呀？「
寧姨娘依舊沉思著，緊蹙著眉宇半晌才舒展開來，「你既然心中知道到時候府裡頭是豪哥兒當家了，那就能知道到時候就更沒有我活的命了，所以我現在才要牢牢抓緊我握在手中的東西。」
「那不管怎麼說，太太也比雲姑娘強一些，您怎麼不想著與太太交好？」
「哼！靠太太？我還不如靠自己呢！」寧姨娘冷笑一聲，語氣中皆是輕蔑，「黃姨娘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整日在太太面前諂媚討好，在老爺仗著自己生下了個兒子百般邀功，結果呢？太太不喜，老爺也不過是看在豪哥兒的面子上對她多有照顧，若是沒有豪哥兒，她現在怕是在崔府中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說著，她緩緩端起了一旁的茶蠱，輕輕抿了一口，繼續道：「我說她呀，就是眼皮子淺，為了這區區幾道菜惹得雲姑娘心中不痛快，且不說這件事叫旁人知道了落人口舌，就說老爺這幾年來對雲姑娘疼愛有加，她就算看在老爺的面子上也要多多善待雲姑娘啊！這一點，太太倒是比她聰明多了，這幾年下來，但凡是大姑娘二姑娘有的，從來就不缺雲姑娘的一分一毫，太太更是沒花多少銀子就落了個賢良大度、知恩圖報的名聲。」
「這些銀子對太太來說自然是小數目，但對黃姨娘來說可不是小數目了，她怕是想趁著太太病了這一回好好撈上一把呢！」聽嵐掩嘴嗤嗤笑起來了，莫說是她，就是整個崔府上下，大家對黃姨娘的秉性也是心知肚明，「只是話雖然這樣說，但是雲姑娘畢竟是崔府名不正言不順的姑娘，日後更是要嫁出去的，到時候您如何依仗她？怕是到時候雲姑娘念著您的好，想要幫襯一二，也是有心無力。」
寧姨娘苦澀一笑，緩緩道：「雲姑娘與我無親無故，我如何能夠依仗她？她方才來找你，你以為她是想依仗我嗎？其實我們都留了一手，都沒有將話兒說的太明白，我知道，她來找我是為了那幾道菜的事兒，但你可曾聽見我給她什麼答覆？而方才，我給了她那麼幾件上好的衣裳，她可又曾對我承諾過什麼？所以說，我們所做的只是賭一把，為的只是自己罷了！聽嵐啊，平日我瞧著你倒是挺聰明的，怎麼關鍵時候就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