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翻轉底牌
督軍袁誠印動用了兩個連的兵力,把衛皇賭場給圍得水泄不通,然後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就連下水道都給封住了,從上到下搜了幾遍,就是沒有丁方的影子。袁誠印的嗓子都急得啞了,口腔里起滿了泡,小便都能沏茶了,黃得能染布。他重新回到大門口,問守門的幾個兵,在賭的過程中有沒有人離開過賭場。
「有個女人離開了。」班長說。
「長什麼樣?」袁誠印的嘴唇顫動幾下。
「她穿石榴紅的旗袍,燙著卷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嘴唇紅紅的,長得非常漂亮,肯定是個貴婦人。她提著小包,來到門口時還衝我們笑了笑,然後扭扭捏捏地走了。」
「有沒有車來接她?」袁誠印問。
「沒有,她坐的是黃包車,出來後向南方去了。」
袁誠印看看南方的街道,那兒不遠處是日本租界。袁誠印終於明白了,丁方把自己化妝成女人逃走了,他是故意輸掉這局的。至於他為什麼故意輸掉,袁誠印現在來不及探討,他馬上下令封鎖各個港口、火車站、汽車站、城門樓,一定要把丁方給抓回來,只要把他給抓回來,還可以扭轉敗局,挽回損失,如果讓他走掉,那麼事情就真的麻煩了。
沒多大會兒,前去捉拿丁方妻子的人回來說家裡什麼人都沒有。袁誠印明白,丁方已經蓄謀已久。現在回想起丁方的言行,疑點真是太多了,他不停地鼓動大家下注,還不停地製造與趙敬武的矛盾,讓那個冷血動物周大年都把他當成了親兄弟。
袁誠印長嘆一聲:「玩了一輩子鷹,還讓小雞給啄了眼。」
就在這時,加藤帶著20多個武士來了,對袁誠印提出了抗議:「督軍大人,聽說你把我們的人給扣了,你的什麼意思?你身為督軍,難道不知道我們兩國是有約定的嗎?你私自扣了我們的人,這違背了國際條約,你該當何罪。」
「加藤君,我,我是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
「什麼的安全,難道有軍隊攻打天津嗎?」
「是這樣的,有個人在賭場搗亂、詐騙,我們正在找他。」
「真是強詞奪理,你找詐騙犯跟我們的人有何關係?袁誠印,我可告訴你,有關你的事情我們是清楚的,你身為政府官員,明知道賭博是違反政府規定的,你卻跟租界的人共同參與,如果這件事傳到上邊,你就會很麻煩。」
袁誠印忙賠著笑臉說:「放人,馬上放人。」
當把賭場里的人放出來后,加藤讓小田七郎、獨錘、高明等人坐轎車走在前面,讓20個武士坐卡車在後面跟著,一路向小刀會會所奔去。路上,小田七郎對加藤說:「今天發生了個意外,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加藤問:「什麼的意外?」
小田七郎咋舌道:「剛發完牌,丁方要求去洗手間,我剛要站起來,周大年突然說我抽老千,然後又說我眼鏡有問題,他們檢查之後,並未發現問題,周大年滿臉直冒冷汗。由於丁方遲遲不回,我們要求開牌,這時候我突然發現,丁方的底牌竟然全部是白板。」
加藤皺皺眉頭:「這不在我們的計劃之內啊?」
小田七郎說:「是啊。我明明看到他的牌上是有字的,兩個紅桃8、紅桃2、紅桃A,雖然底牌並不明確,但也決不是A。可是他把牌扣下去,去衛生間后,再翻開牌,竟然全是沒有花色的白板,這就讓我想不透了。」
加藤想了想:「這麼說是那個丁方故意讓你贏的?」
小田七郎說:「不是讓,是他故意輸掉這局的。」
加藤點點頭:「問題是這個丁方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什麼這麼做?等事情過後,你帶人給我去查查,最好能把這樣的人才拉到我們這邊來,這個人太有才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特務訓處都沒培養出這麼優秀的人才來。還有,密切注意其他租界的動情,及時向我彙報。我相信這次失敗之後,袁誠印與幾個領事都破產了,說不定他們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情來。」
車子駛入了小刀會會所,他們發現趙敬武已經在院里等了。趙敬武手裡托著泥壺樣的煙斗,含在嘴裡吸著,青白色的煙霧罩在面前。當加藤下車后,趙敬武迎上去,笑道:「看來我們是凱旋而歸。」加藤對趙敬武鞠躬道:「祝賀趙君,您現在已經變成天津,乃至北方最富有的人了。」
趙敬武忙還禮道:「加藤君,應該說是我們贏了。」
加藤點頭:「趙君說得好,今天去我們的租界,我們的慶祝。」
趙敬武說:「這裡都準備好了,改天再去租界吧。」
加藤說:「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我們就不打攪了,您跟您的家人盡情地慶祝吧,我們先告辭了。等你們狂歡之後,我們的請你到租界,大家共同地慶祝。」
加藤開車走了,獨錘與高明隨著趙敬武來到書房,談起這起賭局,他們是眉飛色舞、神采奕奕。獨錘激動得臉上泛出紅潤,說:「會長您是沒看到,他周大年當場吐血,就像放了禮花,噴得都有兩米多遠。英國領事莫德當場就瘋了,又笑又哭,在那裡喊,我的錢,都是我的錢……」
趙敬武平靜地問:「那麼,丁方到底是誰?他為什麼這麼做?」
獨錘感慨道:「以前別人說他是神,我還不太相信,今天我真懷疑他是神了。我們明明看到他的牌上是有字的,可是當他把牌全部扣下去,並沒有人動過,開牌卻變成了白板了,半個花色都沒有,我與高明弟至今都沒有猜透,他是怎麼做到的。」
趙敬武點點頭:「看來,我們還真得感謝這位丁方。」
獨錘說:「最神的是,大家不知道他怎麼離開衛皇的,袁誠印把整個賭場全部給封住,從上到下搜了好幾遍,就是沒有見著他的影子。據說,他在各港口、車站都派兵去守著了。唉,真希望丁方能夠安全渡過這關,如果我們有他的下落,應該幫他離開天津。」
趙敬武說:「丁方的事情就先不說了,現在我們還有正事。你們查查,周大年現在住哪家醫院,想辦法把他給做了。」
獨錘說:「會長,周大年現在生不如死,不如讓他活受罪。」
趙敬武搖頭說:「話不是這麼講的,他周大年再落魄也是周靚的父親,而周靚是袁誠印最寵愛的小妾,她雖然對父親有些不滿,但這時候她還是會管的,我們不能給他翻身的機會。」
一場終級之賭結束了,並且是充滿神奇地結束了,報紙上幾乎用了整版報道了這個過程,整個天津衛都沸騰了,大家都說丁方肯定有神人相助,或者掌握了古老而神秘的「奇門遁甲」之術,能入地上天,不走常人之道。甚至還有人說,他可能是外星人,他的智慧與能力是地球人不可想象的。
無論怎樣的傳說都不能改變幾家西方租界的領事的破產。莫德因此住進精神病醫院,據說他看到什麼都往懷裡搶,說這是我的錢,我的錢。周大年被送往醫院后一直昏迷不醒,就像變成植物人了。雪上加霜的是,他的二姨太與三禿子把家裡的細軟打包后,私奔了。下人們瘋搶了家裡的東西一鬨而散。英租界為了減少損失,把周大年的房子沒收了,用大封條粘起來,派人看著,誰都不讓靠近。
袁誠印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力量,把整個天津都搜遍了,並對來往的客商以及出入的行人都進行了細緻的檢查,但丁方、水萍、小鳳3人就像蒸發了似的,無影無蹤。
就在袁誠印緝拿丁方之時,莫德被送回英國治療去了,法國領事還在醫院裡打針。袁誠印想去看看他的情況,跟他商量怎麼處理接下來的事情。這時,法國領事波蘭克正躺在床上,目光獃滯,自言自語。袁誠印來后,醫生告訴他,波蘭克由於受到精神刺激,患有輕度精神分裂症,也就是說有輕度的精神病。袁誠印來到床上,剛要開口說話,波蘭克猛地坐起來,把袁誠印給嚇一跳。波蘭克的眼睛瞪得眼角都快撕裂了,雙手緊緊地抓住袁誠印的胳膊:「丁方抓到沒有?告訴我,抓到沒有?」
袁誠印搖頭說:「我把天津搜遍了,就沒他的影兒。」
波蘭克問:「那麼你知道他是什麼來歷嗎?」
袁誠印搖搖頭:「我至今都沒摸清他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來。」
波蘭克神秘地說:「我做了個夢,夢見丁方跟加藤喝酒,他們還用酒潑到我的頭上,我就醒了,醒來回憶了整個過程,他丁方自打來天津就是個巨大的陰謀,你們看出來沒有,他並不只是個賭手,還受過專門的訓練,具有超乎常人的生存能力與逃亡能力。你想想,他加藤為什麼在趙敬武如此不利的情況下要幫助他來賭?他明明知道小田的技術根本不可能贏丁方,還接手這件事,並幫助趙敬武注資,為什麼?只有一個原因,丁方是日本派來的特工。可以說,是他們策劃的這起賭局,我們被他們算計了。」
袁誠印回想過去的事,感到波蘭克說得很有道理,加藤提前把丁方安插進天津賭壇,最後挑起周大年與趙敬武的生死賭戰,他們又派小田七郎幫助趙敬武,因為丁方是他們的暗線,無論小田七郎的賭技如何,他們都會贏。袁誠印恨道:「媽的,這小日本太他媽的陰毒了。」
法國領事坐起來:「他們抽了這麼大的老千,我們就甘願倒霉嗎?不,我們一定要把老千抓出來,只要把他抓出來,我們就可以反敗為勝。我投進去的這些錢,是我在天津幾年的積蓄,我曾對夫人說過,在她生日時要送她個大克拉的鑽戒,在兒子上大學時給他買輛小車,現在我分文沒有了,我還怎麼兌現我的諾言?不行,我們要去找日租界討個說法,把丁方給找出來。」
袁誠印為難道:「我們又沒證據,能做什麼?」
波蘭克瞪眼道:「我們不會找證據嗎?他丁方全家三口人哪去了?他們既然沒有離開天津,那只有一個可能,現在躲在日租界里,我們要聯繫所有租界的領事,去日租界強烈要求他們把丁方給交出來,只要把丁方抓住,我們就可以搞清他們的陰謀,就可以宣布這場賭局不算數,那麼我們還有翻身的機會。」
波蘭克再也沒有病了,把手上的針管扯掉,穿著病號服就跟袁誠印走了。他們來到法租界領使館,波蘭克給參與賭博的幾家領事打電話,讓他們過來有事商量。當大家都聚起來后,他們先是對丁方破口大罵,然後可憐巴巴地坐在那裡,希望有人能夠奇思妙想,把損失挽回來。當波蘭克提出丁方就是加藤派來的特務,大家恍然大悟,都要求去找加藤算賬。
美國領事奧查理說:「有件事跟大家說說,我們副總統過來,我得去機場接,所以我不能與你們去了。」
波蘭克叫道:「你投入的那麼少,你是不著急。」
奧查理說:「少也是錢啊,我又跟錢沒有仇。這不是副總統要來嗎,我問你,要是你們國的總統來,你不去接嗎?」
等奧查理走後,波蘭克說:「只要我們幾國的領事聯合起來去找加藤,對他說,如果不把丁方交出來,咱們就聯合制裁他,甚至會派聯軍對付日本,他必然害怕,說不定真的把丁方交給咱們處理。」
大家聽到這裡都來勁了,嚷嚷著就出去了。
由於法租界與日租界挨著,他們也沒坐車,再說想坐也沒得坐,車都在賭局上輸了。他們來到日租界門口,也不等守門的人通報,直接就闖進去。院里頓時呼啦聚起20多個武士,手裡提著刀,擋在他們面前,目光里充滿了殺氣。這時,他們聽到傳來加藤的聲音:「你們讓開,讓大家的進來。」武士們嘩啦分開條人巷,波蘭克領著大家來到客廳,然後冷冷地盯著加藤。
加藤點點頭:「都是貴客,快快請坐?」
波蘭克說:「加藤,沒想到你這麼狡猾,竟然設計騙我們的錢。」
加藤平靜地說:「在下不懂您的話。」
波蘭克說:「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的陰謀。你們提前把丁方安排到天津,讓他在賭壇里折騰,故意挑起事端,最後激化趙敬武與周大年進行賭戰,然後趁機騙大家的錢。以前我們還感到奇怪,他丁方是哪兒來的?有什麼背景?這麼沒有教養,誰都敢罵,誰都敢惹,現在我們想通了,原來他是你們日本的特工。」
加藤皺起眉頭:「你什麼意思?」
波蘭克說:「馬上把丁方交出來,公開承認你們是抽老千,把之前的賭局作廢。否則,別怪我們聯合起來制裁你們。」
加藤說:「丁方是誰我們也在查,憑什麼說他是我的人。」
波蘭克問:「你敢讓我們搜嗎?」
加藤想了想說:「如果我不讓你們搜,你們肯定認為丁方是我的人,如果讓你們搜,我們大日本帝國的臉面何在?這樣吧,你們可以搜,如果搜不出來,請你們在明天的報紙上登出你們的道歉聲明來,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波蘭克說:「好,開始。」
袁誠印把自己帶來的一個連的兵叫進來,讓他們在租界里細緻地搜。100多名當兵的在租界搜了整整一天,始終都沒有看到丁方的影子。加藤對波蘭克與袁誠印說:「這下你們滿意了吧。我說過,我們跟丁方沒任何關係,你們就是不信。好了,如果你們搜完了請便,我還有些事要做。還有,明天我會把所有的報紙買來,如果看不到你們的道歉,我們就提出抗訴……」
波蘭克領著大家走出日租界,嘆口氣說:「道歉的事,袁誠印你就代勞吧,我回醫院了,我現在頭疼,頭疼得就像裂開了,我要死了。」袁誠印回到家裡,想去看看兒子,進門發現靚靚與孩子都不見了,不由嚇了一跳。當他聽門口站崗的說,他們去醫院看望周大年了,不由照著衛兵就抽了兩巴掌,罵道:「現在世道這麼亂,她帶著我兒子亂跑,被人家綁了票怎麼辦。」衛兵委屈地捂著臉小聲說:「夫人的事,小的哪敢管啊。」
當獨錘查到周大年住在租界外的華仁堂醫院,便開始策劃前去謀殺他。他們買了些禮品,裝著前去探望周大年,順便把他的頭割了。誰想到,他們剛到醫院門口,發現周靚帶著幾個衛兵進了醫院大門,便知道她是看望周大年的。
獨錘說:「我們等周靚走了再動手。」
這當兒,周大年正躺在床上,手上牽著吊瓶的管子,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周靚帶著孩子進門,來到床前,盯著父親那張蠟黃的臉說:「想想你以前做的那些事,現在也是報應。如果你能醒過來,找家寺院潛心修佛也許會得到善終的。」正說著,門嗵地被撞開,袁誠印氣勢洶洶地進來:「誰讓你來的?」
「他是我父親,我來看看他不行嗎?」
袁誠印馬上換了副臉孔,賠笑說:「靚靚,不是不能來,現在的世道這麼亂,你不聲不吭地就往外跑,要是出了事怎麼辦?你馬上回家吧。」
周靚說:「床上躺著的這個人雖然做了很多壞事,但他是我父親。現在他變成這種樣子,我不能不管,如果我看著他要死都不管,那就是我的罪過,如果你真在乎我,就必須幫他渡過難關。」
袁誠印說:「你就放心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先回去吧,這裡的事我來處理。」
周靚嘆口氣說:「那就麻煩你了。」
袁誠印摸摸她的臉蛋說:「瞧你說的,這麼見外。」
當衛兵把周靚送走後,袁誠印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殆盡,他綳著臉坐到床邊,盯著周大年那張蒼白的臉咬牙切齒地說:「周大年啊周大年,你就是一頭驢,你身為賭王,不自己上場,非要用那個丁方,結果怎麼樣?你不只害了自己,還把大家給害了,你說你還活著幹嘛,直接死了得了。」說著說著,見周大年猛地把眼睜開,嚇了他一跳,「你他媽的裝睡?」
「我早就醒了,就是不想睜開眼睛面對一切。」
「一切都成為事實,你現在變得一無所有了。」
「丁方抓住沒有?只要把他抓住就等於抓了老千。」
「用你說,要能抓早抓了!」袁誠印氣憤道。
周大年睜開紅腫的眼睛,惡狠狠地說:「我要報仇。」
袁誠印不耐煩地說:「你拿什麼報仇?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還報仇,你老婆跟三禿子跑了,你家裡的下人把東西搶了跑了,你現在變得分文沒有,就是你住院的錢還是靚靚出的,你用什麼來報仇?用你的血把人家滑倒跌一大跤?」
周大年說:「督軍大人,我們可以東山再起的。」
袁誠印說:「周大年,你就不要起了,找個地方自殺得了。還有,你最好馬上離開醫院,我相信他趙敬武已經派人來殺你了。你找地方把自己吊起來,還能落個全屍,否則趙敬武把你的頭割了去,擺在你燒死的人墳前,說不定哪條狗過來,把你的頭給啃了。」
周大年的淚水蓄滿眼窩,他猛地閉上,淚水順著眼角流下,蓄在耳際映著窗光。他的喉嚨劇烈地蠕動著,渾身抖得就像被電擊了,用悲愴的聲音說:「袁誠印,我把女兒嫁給你,你就這麼對我?」袁誠印冷笑說:「我實話跟你說吧,要不是她為我生了兒子,我他媽的早把她給轟出去了,什麼東西,每天修佛念經的,動都不讓動,我他媽的都快變成光棍了。」
「你這麼對我,就不怕你兒子會出事嗎?」
袁誠印聽到這裡,照著周大年的臉就掄了一巴掌:「你敢咒我的兒子。」周大年臉上泛出冷笑,不再說話了,把眼睛用力閉住。袁誠印對著周大年的臉呸了口,然後氣呼呼出門。他來到住院處,把錢給退了。護士拿著乾淨床單來病房換,見周大年還躺在病床上,便說:「周先生,您什麼時候動身啊?」
「什麼,你們趕我走?」
「督軍說您出院了,把賬都結了。」
周大年沒想到他袁誠印這麼狠心,竟然把靚靚交的住院費給退了,現在他終於靈醒到,自己變得一無所有了,變得連身換洗的衣裳都沒有。他是穿著病號服出院的,當他來到大街上,突然感到這個城市很陌生,他不知道去哪裡,又將幹什麼。
周大年前腳離開,獨錘就帶人提著水果與鮮花來到病房,他們見護士正在整理床單,才知道周大年已經出院了。獨錘嘆口氣說:「我們來晚了,周大年肯定被督軍給接走了。」
回到府上,獨錘說了說情況,趙敬武平靜地說:「不必懊惱,這說明周大年的氣數未盡。不過,以後我們還是要提防他。周大年這個人是極會鑽空子的,當他再次出面的時候,就是咱們最難受的時候。我相信,他陰魂不散,還會鬧點事的。」
身無分文、穿著病號服的周大年蹲在衚衕里的牆角邊,感到沒法活了。現在的他開始想個問題,怎麼把自己殺死。就在他想用什麼辦法死掉時,臉上慢慢地竟然泛出笑容,因為他突然感到自己並不是窮光蛋,還有份豐厚的財產。這些財產就是玩具廠燒毀前運走的機器與材料,如果按現在的市值,這些東西足以值50萬大洋,如果把這些東西賣掉,仍舊可以過好的生活。
讓周大年感到為難的是,怎麼把這些東西賣掉。他想來想去,感到對這些東西有興趣的只有商會會長。玩具廠未燒之前,商會會長一直代理著廠里的所有產品,他見這個行當如此賺錢,曾跟周大年要求注資分紅,但莫德始終都沒有同意。周大年明白,在天津衛,怕是只有會長能夠接手這些東西。
他找個巷子蹲候到天黑,然後偷偷地摸到會長的公館前。看門的對他喝道:「哎,那個要飯的,馬上離開這裡。」周大年走過去,說:「麻煩您跟會長通報一下,就說有個大買賣。」
看門的看他穿得怪摸怪樣的,說:「就你還大買賣,滾。」
周大年說:「兄弟,我是周大年,跟會長是有約的。」
看門的湊到跟前仔細看了看,見果然是周大年,對他說:「你稍等。」他跑進院里沒多大會兒,出來說:「跟我來。」門衛把周大年帶到客廳,會長頓時目瞪口呆,說:「你……你這是什麼打扮?」
周大年說:「能不能先讓我吃點飯?」
會長吃驚道:「什麼,這麼晚了你還沒吃飯?」
周大年明白,現在會長所以見他是因為他還是袁誠印的岳父,自然不能說袁誠印對他的態度,只能說:「是這樣的,袁誠印怕我的身體太弱,不讓出門,我又有急事來找您,就偷著跑出來了。」
會長給他弄了飯,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嘆口氣說:「大年啊,我們都知道你跟趙敬武的恩怨,我勸你還是不要亂跑,待在督軍府才是啊。」
周大年吃過飯後,問:「我還有些貨你要不要?」
會長吃驚道:「什麼貨?」
周大年說:「玩具廠在燒毀前,我把幾台新機器還有原材料都偷著運到別處了,燒的只是些廢材料與舊機器。我運走的那些東西現在市值50多萬大洋,如果你要我就便宜賣給你。不過,你不能對外界說是從我手裡買的。機器與材料都是現成的,你買過來就可以直接生產,你也知道這個行當是很賺錢的。」
會長想了想說:「是嗎,這些東西在哪兒?」
周大年說:「我已經找地方存起來了,如果您要,我就帶你過去看。」會長說:「那我們就去看看再說吧。」隨後,周大年領著會長來到郊區的一個大院里,讓會長看了看那些東西,會長心裡甭提有多高興了,便說:「大年啊,你也知道這些東西是租界與督軍合資買的,如果讓他們知道就麻煩了。我現在出錢買這些東西,是抱有風險的啊,如果你同意呢,我給你10萬大洋,如果不同意,你去找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