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黃金浴缸

第20章 黃金浴缸

那是一個炎熱的上午,我正在對一份建築圖紙出神的時候,佐佐木走進了店門。需要預先說明一下,我開的是「吉野五金建材店」,當時店裡沒有其他客人。「是店主吉野先生吧,」佐佐木說:「我想配個浴缸零件,就像這個樣子。」他遞給我一個塑料零件,確切地說是衝浪浴缸的開關按鈕。

我去箱子里翻檢了一下,還真有。佐佐木接過來皺著眉說:「樣子是對了,可是,有沒有金屬制的同樣的?」金屬開關因為容易漏電,已屬於淘汰產品,市面上現在很難找了。我不由打量了一下來人,頭髮凌亂,眼睛布滿紅絲,好像幾夜沒睡醒的樣子。這使我有點好笑,因為剛才從鏡子里看到自己時,也是這副樣子。

佐佐木看出我的疑惑,友好地遞過一張名片,「我叫佐佐木,是一家衝浪浴缸廠的特約維修工,客戶有種怪癖,要我無論如何更換一個金屬的。」原來是這樣,我只好去庫房找,總算找到了。佐佐木接過來如獲至寶,看看顏色卻又皺起了眉頭:「顏色不大對呢,需要那種金黃色。」想了想,他又跟我買了罐金粉,仔細塗抹起來。

塗抹完畢還要擦拭光潔,在這個過程中,佐佐木跟我閑聊起來:「吉野君,你家裡還有其他成員嗎?」我搖搖頭:「老婆死得早,女兒不久前也去天國了。」這句話可能打動了佐佐木的某根神經,他立時變得滔滔不絕:「我女兒穗子也死了呢,剩下我一個人好孤單。」接下來他說起了他和女兒的種種趣事,最後說:「咱們相見就是緣分,晚上我來拜訪你好不好?我家裡有最好的壽司和清酒,到時候請您不要客氣。」

直到此刻,佐佐木給我的印象還只是一個喋喋不休的修理工,但他又在別家店鋪買了兩種東西,讓我頓生疑竇。一樣是一副透明的橡膠手套,這種東西和我的工具箱里的那副一模一樣,但從來沒見哪個修理工用過,倒是電視里常見歹徒們戴著用來隱藏指紋。另一樣是個花圈,上面寫著「佐佐木先生冥福永享」。自己給自己買花圈?或者他是要自殺吧,福井縣可是全日本著名的自殺聖地呢。

出於好奇,當佐佐木的工具車載著花圈上路的時候,我戴上頭盔騎著摩托車在後面悄悄跟上去。

佐佐木的車開到一處平房停下來,然後一個人扛著花圈進了屋。不多時,又背著個工具包匆匆出來,上車開走。這時我注意到,他的手上戴了橡膠手套。

這一次路途是往回走的,直開到距離我的店鋪一條街的櫻花酒店才停下來。這個酒店以前默默無聞,如今卻名聲大噪,因為在一個月前,兩名女中學生從七樓窗口跳下來,當場身亡。據警察驗屍報告,兩人血液內均含有高濃度毒品,推斷是由於吸食毒品過量,導致精神恍惚跳樓死亡的。

佐佐木扛著工具包上了七樓,我在後面悄悄跟隨。但是在樓梯口,卻被兩名黑衣大漢截住:「對不起,這層樓被我們老闆包了,要住宿請去其他樓層。」我只好目送佐佐木進了最里的一間房間722,然後下樓。

下午,當我正在店裡剝除一截粗銅絲的絕緣皮時,一個電話打進來:「是疏通下水道的吉野嗎,我們的馬桶堵了,地點是櫻花酒店七樓722。」管道疏通是我的一份新兼職,上個月開始的,只要有空我就上街發廣告。現在我對這樁上門的生意簡直迫不及待,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間房子正是上個月出命案的地方,而且佐佐木剛剛去過,不知道他在722做了些什麼?

一條大漢把我引進722的時候,佐佐木已經修好了浴缸,走了很久了。那是一具黃金色澤的衝浪式浴缸,邊上是金色的衣架,金色的馬桶,總之一切傢具都是金色,好像到了黃金之國。我知道這個房間的房客是誰了,一定是福井縣的黑道大人物田木正宗。傳說他對於黃金有種近於痴迷的狂熱,而且他有足夠的錢來支持這種愛好。

這時我看到了浴缸上方的衝浪開關,毫無疑問,從擦拭痕迹來看這就是從我店裡買走的那個。這時我想我猜出了佐佐木的計劃,如果整具浴缸是黃金打造的話,一定是他用一枚普通金屬的開關,偷偷換走了原來的黃金開關,他就是個黃金竊賊。出於好奇,我用手指敲了敲浴缸邊緣,卻發出了塑料的聲音,天,看來我猜錯了!

一條在旁邊監視我幹活的大漢見我敲浴缸,慌忙拿出手帕來擦拭:「吉野君,我們老闆很愛這個浴缸的,所以儘管出了事還是堅持要住到這裡。這個浴缸他一向不許別人碰,還是趕快疏通馬桶吧。」我只好開始幹活,嘴裡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你們老闆常常洗澡嗎?顏色很獨特呢。」大漢很健談,說:「老闆每天晚上八點洗澡,從來如此。不過在他洗之前,我們要檢查一遍。」

檢查什麼?我有點奇怪。大漢嘆口氣說:「老闆要做的每一件事我們都要事先檢查,比如吃飯,我們先試吃,上床,我們先試躺,現在除了美女上門不需要我們先來一次,哪樣都得衝鋒在前啊。老闆拍AV起家,仇人太多了,上個月我們已掛掉三個兄弟。」

這時馬桶已經通了,我先悄悄帶上橡膠手套,然後朝門外一指,說:「好像有人!」大漢反應神速,立刻拔槍貼在門后。等半天卻沒有人進來,這時我故意揉揉眼說:「我可能看錯了。」

收了工錢后,我出門跨上摩托車上路。當拐過一個彎時,我悄悄把摩托車停在路旁,然後換了衣服戴了墨鏡返回櫻花酒店,挎著工具包悄悄上了六樓。

傍晚七點五十分,佐佐木提著食盒到了我的店裡。「吉野君,讓你久等了,因為我在櫻花酒店裡偷偷貼了個微型視頻頭,還要設置一些複雜的無線傳輸,剛剛完畢。」說著拿出個小盒子來,接到我的卧室電視上。電視里出現了圖像,正是上午我目睹過的黃金浴缸,當然我現在知道了,田木正宗還沒富到這種程度,其實是塑料鍍金粉。

「讓我們邊吃邊談吧。」佐佐木擺好了壽司和清酒,酒是一人一瓶。「知道我女兒是怎麼死的嗎?」佐佐木低頭擦淚,「是被田木正宗那渾蛋害死的!」我神色不動,因為我早就看過報紙,七樓墜下的女中學生里有一個叫穗子,而七樓722是田木正宗的魔窟。

「穗子一向是我的乖女兒,又漂亮功課又好。可是上個月,有一天她放學回家特別晚,回來哭訴說,被惡魔拐到了金色的宮殿里,惡魔還威脅她拍小電影,其他就不肯說了。當時怪我沒有繼續追問,結果第二天她上學就再沒有回來。我知道我女兒從來沒吸過毒啊,一定是不聽他們的擺布,才被注射毒品后推下樓的。」

我仰頭灌下一杯清酒,一言不發。

「我要復仇!」佐佐木狠狠地說,同時抓起酒瓶猛灌:「田木自恃買通了警察,殺了人還敢住在722,但他不知道他請的修理工就是穗子的爸爸,一個要他命的人。我把他的衝浪浴缸開關換成金屬的,是因為我偷偷在浴缸內部的電線上安裝了一個變壓器,再連到開關上,他只要一按開關,必然中電而亡。我打聽過了,他每晚八點洗澡,而且從來不許別人碰浴缸!」

我再灌一杯清酒,一股辣流順喉而下:「這麼說,你戴橡膠手套,就是為了防止留下指紋嗎?」佐佐木搖頭苦笑:「只要給女兒報了仇,我就去天國陪女兒,還怕什麼留指紋。戴手套是為了防止操作時自己觸電,那可是經過變壓的高壓電,一旦接觸,幾乎沒有生還機會。對了,我已經在清酒里下了毒,再過五分鐘,就毒發身亡了。」

我霍地跳了起來:「你自殺就算了,為什麼還要毒死我?」佐佐木眼中的悲哀之色更濃:「只有我的酒里有毒啊,我已經預先買了花圈,買了喪葬器材,但是還需要有人操辦才行,請你幫幫我好嗎?就葬在穗子的身邊。」

我正要說話,電視里顯出田木正宗矮胖的身影來,八點到了。就在這時,田木身邊顯出另一個身影,正是那個健談的大漢。接下來的發展讓佐佐木瞠目結舌,田木正宗指令大漢打開衝浪浴缸開關!

佐佐木面如土色,他知道他還是低估了田木正宗的狡猾,這樣只能再多殺一個替死鬼。但他已服了毒,再沒有機會重新來過,正所謂棋差一著,只能遺憾九泉了。

就在這時,電視里又有了驚人變化。大漢手指按下浴缸開關,安然無恙,浴缸里的水開始翻滾不休,看上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這是怎麼回事?佐佐木轉臉看我,我正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使他更加百思不解。但他已沒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了,軟軟倒在地上。

第二天下午佐佐木醒來的時候,我把市報的號外遞給他,田木正宗在櫻花酒店衛生間觸電而死,就在那兩個女學生跳樓的722房間。然後我告訴他原委,其實佐佐木拿來清酒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的情緒很不穩定,再加上有他名字的花圈,足以看出他的自殺傾向。所以我趁他低頭擦淚的時間,用木桌底下的兩瓶清酒,偷換了他帶來的清酒。他喝酒太多太快,所以是醉倒在地,而不是毒發倒地。

關於大漢按下開關安然無恙,是因為我聽大漢說,田木正宗無論做什麼都要保鏢事先檢查,那麼開關也應該在檢查之列。為防誤中副車,我就故意引開大漢的注意力,然後戴上橡膠手套,把絕緣透明膠帶貼在開關上。

那麼田木正宗怎麼死的呢?很簡單,我通過看櫻花酒店的建築圖紙,知道了六樓七樓的馬桶管道和電力線路,然後去622衛生間,剪斷電線破開管道,把連接上電線的銅絲塞到722的抽水馬桶里。田木正宗再謹慎,小便的時候當然要「親自」進行,保鏢再多也是幫不上忙的。於是,電流溯源而上。

那麼我的動機呢?更簡單,上個月和穗子一同跳樓的另一個女中學生正是我女兒。我之所以兼職這個管道疏通工,就為找田木正宗這個王八蛋算賬。而這種死法,對他來說是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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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偵探的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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