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劫餘
只見木槿長睫輕顫,似用力振翅的蝶翼撲閃著,一個激靈睜開眼來,卻發現自己正靠在一個若大的浴桶里,全身都浸泡在溫熱的水中,頭部枕著桶沿露出水面,身後有人正用熱水沖洗自己頭髮。
木槿一驚猛地坐起,一動之下,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叫囂著疼痛,終只是淺淺抬起便又倒了下去。
為她沖洗頭髮的女子見她一動,忙停了動作,輕輕按著木槿的肩,溫言道:「小姐可算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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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發現自己身上未著寸縷,只嚇得手足無措,問道:「敢問姑娘我這是哪兒啊?」話一出口,才發現嗓音嘶啞,聲音競如蚊蠅一般。
那女子笑道:「小姐仍在成王府,成王殿下命奴婢在此侍候小姐。」
木槿一聽還在成王府,全身不由顫慄起來:「蘇姐姐呢?」
那婢女回道:「郡主已先回去了,請小姐在王府安心休養。」
木槿大驚,掙扎著便要起來。那婢女不敢勉強,一邊拿來巾帕幫她擦身子,一邊示意其他婢女出去通知成王。
木槿哪敢讓人侍候,一疊聲道:「不敢勞動姑娘。」手忙腳亂接過巾帕,想要擦乾身子,誰知一動之下全身便如針扎般刺痛,只得任由哪婢女為自己擦身穿衣,將她扶在塌上靠著。
木槿想起一事:「請問姐姐,我的發簪呢?」
那婢女輕輕一笑,回身捧起一個錦盒子:「小姐放心,你佩戴的首飾都在這裡呢。」
木槿卻不看其他,只將一支青玉簪子拿起,緊緊握在手裡。那婢女正在納悶她為何只取那支並不起眼的簪子,卻見劉晟睿走了進來,忙躬身一福。木槿一見劉晟睿,立即從塌上滾落下來,匍匐在地叩頭請罪。
劉晟睿忙急走兩步將她扶起,但見她身著白色銀絲夾襖,衣服不太合身,腰處略為寬大,更顯得弱不勝衣。被溫水浸泡后雙頰嫣紅,那幾處被藥水灼傷的印記更是紅得發亮,顯得詭異而嬌艷。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氤氳著一層霧氣,越發的凄惶無助,真真是我見猶憐,雙手扶著她的雙臂,能感到她身子正輕輕顫抖。知道她此時對自己怕極恨極,不由輕嘆一聲,接過火狐披風把她包住,一把抱起,走進裡間,輕輕放在床上。
木槿這一下更是驚懼,獃獃的不敢動彈,待成王將她放在床上,才猛的警覺,雙手護胸掙紮起來。
劉晟睿伸手按住她的雙肩道:「木姑娘別怕,本王不會再傷害你了。」見她面頰上那幾處灼傷嫣紅,心中隱隱作痛,抬手便欲撫上去。
木槿獨自在此陌生之地,又遇到如此詭異之事,不由六神無主,腦中一片空白,雙手握緊胸前衣襟瑟瑟發抖。忽見劉晟睿伸出手來,驚呼一聲,猛得舉起手中玉簪向他刺去。
劉晟睿不曾防備,待得驚覺躲閃已然不及,耳根處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只是木槿體虛無力,這道傷口並不深。
劉晟睿吃痛,伸手一摸,只見手上染了鮮血。隨侍們見他頸間流下血來,不由大吃一驚,上前便欲抓了木槿問罪。劉晟睿抬手揮退侍從,輕嘆一聲,回身正欲安慰她,卻見她雙目圓睜,手中握著簪子,指在自己的咽喉之處,發狠道:「你別過來!」
劉晟睿身為人上人,平日里呼風喚雨,何時見過如此以死相脅之狀,當即退後兩步邊聲道:「木姑娘別誤會,本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傷,你若不願意,本王這便離開,你可千萬別做傻事。本王保證,再也不會傷害姑娘了。」見木槿兀自用簪子抵著咽喉狠狠的盯著自己,一時無法,只得溫言道:「既然如此,姑娘且好好休息吧,本王讓大夫來看你。」木槿見他退出房門,方才鬆了一口氣,兩眼一黑,便又暈了過去。
劉晟睿跨出房門,卻見胡太醫已候在那裡了,待他見過禮,方指著屋裡道:「拜託太醫了。」
胡太醫走進屋來,見床上帷簾低垂,遮得的嚴嚴實實,一個婢女上前接過脈枕,輕輕掀起帷簾,胡太醫匆匆一憋,只見雲被下似是一女子,滿頭青絲如墨鋪散。
那婢女將一隻纖細白皙的小手放在脈枕上,復放下帘子。胡太醫忙上前將中食二指放在腕間,只覺觸手柔弱細膩,似乎稍一用力,便會折斷一般。細聽脈相,只覺細弱,只怕一個不濟,這脈便不跳了。心道:從脈相看,此女頗為年輕,但體質虛弱,又有邪風入侵,恐難以痊癒。
胡太醫心下遲疑,只是皺眉低頭沉吟。卻聽得劉晟睿問道:「胡太醫,她病情如何?」原來他終是放心不下,又悄聲跟了進來。
胡太醫但見成王如此看重,也不敢明言,起身垂手回道:「小姐身體虛弱,如今受了風寒,切不可用猛葯,我先開藥為她發汗,只需退了熱便無大礙,想要痊癒還需慢慢調養。」說罷,開了幅溫良的方子,又將劉晟睿勁間傷口包紮了,方告辭離去。
卻說蘇翠菡匆匆回到國公府,想到木槿被毀容,心中極為不寧。此時林翰軒在宮中當值,暫時不需向他交待,但卻也不欲向其他人解釋此事,是以回到閨房便閉門不出。告訴下人,如有人問,便說郡主身子不適睡下了。
木槿一早隨著蘇翠菡出門,也未曾說到哪兒去,這一去便是大半天,李仁懷心中隱隱升起不安,著四喜去郡主處打聽了好幾次,終於回報郡主回來了,等了一會兒卻未見木槿回來。心中挂念,便到郡主處去接人。
誰知到了聽荷軒,卻被丫環告之木姑娘被成王留下,郡主受了寒身體不適,剛剛睡下,不見外客。
李仁懷心中納悶,細問丫環,那丫頭搖頭只說不知,又堅持不肯向郡主通報,他也不便強行闖郡主閨房,只得慢慢走回竹語園。走到半路上,忽然想到,既然見不到郡主,自己大可以前去成王府接人,萬萬不留她在陌生之所過夜。
李仁懷主意已定,抬腳便往成王府而去。來到成王府外,只見管事劉義正送一個太醫模樣的人出府。待那人走後,李仁懷方上前遞上名貼。
劉晟睿待胡太醫走後,讓人掛上床簾,只見木槿已迷迷糊糊睡著了。只是她睡得極不安穩,眉頭緊鎖,臉頰通紅,伸手一摸她的前額,覺得極為燙手,那幾處被藥水灼傷之處更是紅得滴血一般,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剛才只不想讓男子看到她的容貌,竟忘了叫胡太醫看她臉上的傷處。當下心中焦急,又不願吵了木槿,替她掖了掖被子,走出到外間低聲喝道:「葯怎麼還沒有煎好?」
立即有人傳話下去催葯,一群下人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出,只怕這當口觸了霉頭。管事劉義到得門外,早有人給他使眼色,悄悄告訴他成王正在氣頭上,行事務必小心。
正說著,只聽屋裡劉成睿怒氣沖沖的聲音:「誰在外面嘀咕?是嫌命大么?」
劉義忙跨了進去稟報道:「王爺,剛才有人送了名貼拜見,我本想回絕他,但見他仍是皇上欽命國之妙手李仁懷,或能為裡面姑娘診治,便不敢怠慢,請他在偏廳候著,前來通報王爺。」
劉晟睿猛然省得,舉手一拍額頭:「本王怎麼把這茬忘了,她兄長就是當世名醫,還去別處求什麼良藥!快招他前來。」
劉義稱諾,剛退出房門,又聽劉晟睿道:「且慢,還是本王親自前去。」
李仁懷見劉晟睿匆匆走來,正欲行參拜之禮,卻被劉晟睿一把攔住:「李兄不忙行此等虛禮,先同本王一道去看看槿兒姑娘。」
李仁懷見劉晟睿頸間包了軟綢,又是滿臉焦慮,正自詫異,一聽這話,心中咯噔一緊,跟著他疾步而行,一邊問道:「槿兒怎麼了?」
劉晟睿並不正面回答,只道:「李兄且先去看看她,前因後果說來話長,待閑時再告知李兄。」
李仁懷也不多言,跟著劉晟睿急步來到暖閣,轉過雕花屏風,便看見木槿披散了頭髮躺在床上,也不知境況如何,當下顧不得虛禮,一個箭步衝到床前。卻見木槿遮面的藥膏已被洗去,一張小臉燒得通紅,臉頰上幾處大小不一的紅印更是刺眼。心中一痛,抬手摸向她額頭,著手滾燙,又為她把脈,把過左手,又換過右手,卻見她右手緊握一物,細看正是自己送她的那支青玉簪,不由心中一酸,想把那簪子取下,但她握得甚緊,只得作罷。
少頃,李仁懷站起身來,滿面怒氣牢牢盯著劉晟睿道:「成王殿下,從舍妹的脈相來看,似受了極大驚嚇,又被凍了好些時候,也不知今日在王府里遇到了什麼事?」
劉晟睿見他說的病理,竟然如親眼見到木槿遭遇一般,心道果真是神醫,木槿這下無礙了,心下稍稍釋然。但在李仁懷爍爍的目光下,心生愧意,忽略了李仁懷一介白丁,居然敢對堂堂王爺如此大不敬,當面厲聲質問。只含糊道:「李兄言重了,只是點誤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