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事變 2
「你是說你們澹臺家要出事了嗎?」江心月驚駭地問道。
純容華以袖掩面,哀哀道:「是,娘娘。如今能夠救父親的人,只有娘娘您一人了。」
江心月從靜悅宮出來的時候,神色一直怔怔地,漫無目的地隨玉紅拉扯著行走。玉紅擔憂地和幾個小宮女一同扶著她,道:「娘娘怎麼了?是在擔心純小主嗎?可是娘娘,您和純小主雖然是昔日的姐妹,但後來純小主做了那些事……娘娘,您何必擔憂至此呢!」
江心月緊緊地抓著她的手,喃喃道:「你不明白。」
玉紅怎麼會明白呢?這種事情連菊香都不知道。這麼多年了,她獨自一人扛著這個秘密,辛苦不言而喻。
「澹臺家……」突然地,她低低地說了一聲。
玉紅見她神色越發不對,便命等在宮門處的鳳攆抬進來,一直抬到她的面前。玉紅扶著她,柔聲安慰道:「娘娘上攆吧。我們快些回鳳昭宮,再請齊院史開些安神的葯就好了。」
江心月愣了半晌,卻突地搖頭:「不!沒有時間回鳳昭宮了。我們去乾清宮。」
「娘娘!您要做什麼?」玉紅不解地道。
江心月不容她多言,急急地上了鳳攆,命一路往乾清宮速速行去。
這些年皇帝待皇后不一般,乾清宮這種地方,皇后從來都是可以隨意出入的。甚至有時有外臣在此,皇帝還會特傳召皇后,與其共商國事。乾清宮的小安子等人見了皇后,連通稟都省去了,一一上前賠笑道:「娘娘來了?
皇帝剛出了殿門,他迎面撞上步履匆忙的江心月,便笑道:「我正要去你宮裡,不想你自己來了。你是很想念我嗎?我們三個時辰之前才剛見過面。」
「是,當然是想你……」江心月立即掩飾了神色,敷衍道。
皇帝「哈哈」地笑了一聲,道:「漪瀾殿那兒我布置好了,我們現在過去嗎?」
「不了。我……我有些事要和你說,是朝堂的事。」
皇帝很習慣與她干涉朝政——這些年的干涉,本身就是他給她的權力與職責。他拉著她進了龍吟殿,二人並肩坐著。
江心月從未像今日這樣說話沒底氣。以往,她所有的干政都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眼前的男人,她用她的聰慧提出的那些見解也令鄭昀睿稱讚。可是今日,她是為了私慾,是對面前男人的背叛。她該怎麼說呢?
她內心思忖了良久,才小心地問道:「皇上,我聽聞了幾個臣子貪贓的事,其中有一個通政司參議……」
不等她說完,皇帝卻是一拍案幾,道:「通政司參議,那個澹臺氏族的人?他生性貪婪,這次查證出來就數他貪得最多,上千萬兩的白銀!我已經下旨,此人必死,澹臺一族也要抄家,幾個相關的人都要流放。這些年朝中沒什麼大事,正是肅清貪贓的機會,澹臺一族沒什麼分量,我無需顧忌,拿來殺雞儆猴最好不過了。」
江心月的心裡沉沉地墜入谷底。她不死心地繼續道:「可是皇上,近來有臣子上書道您太過嚴厲。我想,斬首一人也就夠了吧,抄家流放……您寬厚些吧。」
她太緊張了,連敬語都說出來了。她已經很久不對鄭昀睿用敬語了。
鄭昀睿愣了一下,繼而凝眉道:「不行,這一次要做得絕,才能有效果。」
江心月還想再勸,她張了張口,卻是將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不能急,越急越容易出事。皇帝心意已定,她再怎麼扭轉?而且這次肅清貪贓的事,皇帝嚴厲懲處的決斷分明是最正確的,她所謂的寬厚,對朝堂無益。
再勸,說不定會自掘墳墓。
她敷衍地與皇帝說了幾句玩笑,便又急匆匆地從乾清宮告退出來。
還好,皇帝並未對她起疑心。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世上還有誰比她與他二人更相知呢?他怎麼可能起疑心?
江心月回了鳳昭宮之後,即刻命準備筆墨,她要寫幾封家書,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澹臺一族被抄家。澹臺瑤儀父親的生死她沒有看在眼裡,但澹臺一族不能倒。她寫完那些書信手都有些發抖,她甚至抑制不住腦中對於此事的恐懼——官場險惡,哪個氏族在朝中沒有政敵?可以想象如果抄家,澹臺一族那些陳年舊案都會被翻出來,牆倒眾人推不假,可旁人不知的是……澹臺一族曾經與禮親王府的聯繫……
江心月想到此處,手上抖得更厲害了。又是與鄭昀睿作對!那個男人的權謀在她之上,真要作對,她贏不了。
不僅僅是輸與贏。她還感覺到深深的愧疚,那個男人是她的愛人,怎能無愧?她背叛過他,一開始就是背叛的,這無可爭議。他對她付出的那樣多,可就是如此,他付出得越多,她內心的愧疚便越多。如今……如今她卻還要用權謀來騙他。
「對不起……」她喃喃地道:「只有這一次,就一次。今後,我再也不會騙你了。」
她自言自語地呢喃著,一手將幾封書信交到玉紅手上,鄭重道:「這些東西,定要早日送至江老爺手裡。你記住,不能讓人知道這上頭寫了什麼,更不能讓人知道本宮今日曾送書信出宮!」
玉紅唬了一跳,驚駭之色畢現。自從上官氏身死、江心月封后,她與江心月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樣的緊張。
江心月看著她,低了聲色道:「就連你,也不可以得知書信的內容……這是生死攸關之事。」
玉紅做事最是穩當,她再無多問就急急地捧著書信出宮去了。
澹臺家是要抄家么?江心月有些慌張與驚恐,卻不會不知所措——如今她的勢力遍布朝野,在鄭昀睿的默許下她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皇后。江府和岳府可以為她做很多事情,讓澹臺家抄家之後什麼都抄不出來,這並不是難事。甚至在這一次的劫難過去之後,那深深埋藏在塵埃之下的背叛會被保守地更加嚴密,永遠都不會再見天日。
明德十五年三月,帝深惡貪贓,連斬十一名五品以上朝臣,以正大周國祚。
此事掀起了些許波瀾,很快,朝堂上的臣子們都懂得了收斂,皇帝極為滿意眼下的效果。
朝堂後宮再次趨於平靜。
江心月的日子一如從前。皇帝還是待她那樣好,澹臺家倒了之後那些秘密並沒有被曝出來,她算是安穩地渡過了一次劫難。只是,澹臺瑤儀在這一年的初夏時病死在靜悅宮。
江心月以嬪位禮儀將她下葬,同時收養靜柔公主。瑤儀的死對江心月再不是致命的了,澹臺家都倒了,那秘密就永遠地塵封下去了。
如此甚好,彷彿卸下了千鈞的重擔一般,江心月再不必擔驚受怕了。
她安心地操勞著明德十五年的端午。節慶的喜氣瀰漫,鳳昭宮更是熱鬧。貴喜領著一眾小內監捧賀禮進殿,對江心月稟報道:「娘娘,皇上的賞賜甚多,庫房都快裝不下了。」
「那就將東院騰出來,再當做一個庫房吧。」江心月笑道。她怎麼會嫌東西多呢?若有人說她奢侈就隨意說吧,鄭昀睿送來的東西她可不想還回去。
「除了這些,還有一份大禮呢。」貴喜喜滋滋地笑著,他再拜一禮,趨前道:「娘娘,皇上特傳召了江大人、夫人、老夫人進宮。皇上說了,您數年不見家人,該好好地聚一聚。日子就定在端午之前,五月初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