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錢豐娘子瑟瑟索索地將事情一股腦兒和盤托出,原來三老爺遇見這位新奶奶也不過就是一兩個月前,那日三老爺走在街上,也不知哪裡來的邪火,忽然就想著霽月樓的馬蹄露喝,身邊跟著的小廝去買了,他就一個人在附近轉轉,卻被他撞見了一個姑娘哭哭啼啼地要跳河,他就把人給救了。救下了才知道那女子無依無靠,家裡老娘唯利是圖逼著她嫁給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一時就起了仗義的心思,將她暫且在客棧里安置下來。
誰想那女子也不過十六七歲年紀,生得俊俏不說,還是個通文墨曉人心的解語花,三老爺一生最恨就是自己還算風雅,家裡卻有個不解溫柔的蠢妻,因此一來二去就與那女子互生了情誼,不多久就**了起來。
三老爺頭先想過將那女子收房,但他如今才二十五六的年紀,本就一直貪玩不肯收心成婚得晚,如今也不過才幾年功夫,老婆又給他生了兒子,要說納妾,以他方家向來的規矩,他還真不敢到大老爺大太太面前去開這個口。
好在那女子除了溫柔多情,竟還真是個痴心的,只說不求抬進府去,只要老爺想起她的時候能來看一看她,讓她陪伴他伺候他,也算是報了他的救命之恩了。
三老爺聽著這話哪裡肯依,越發覺得既佔了人家女兒家的身子,就該有個擔當,就算立等著進不了門,也不能這麼委屈人家,他身邊一干人等見他此番對那女子是動了真情,家裡又是個軟柿子,便索性教唆他在外頭再置個家,將人先養起來,將來等有了孩子,還怕大老爺大太太不依么。
「你們聽聽,那位新三太太倒是個有主意的,年紀輕輕倒很知道拿捏男人,知道就算掙破了頭哭著求著想進門也不容易,反倒惹男人厭惡,如今退一步裝賢良,倒把男人推出來,還越發叫男人憐惜她,覺得叫她在外頭待著是對不住她。」
大太太不緊不慢地撥了撥手裡的茶杯蓋子,半天才說了這麼一句話,卻見三太太捂著嘴痛哭了起來,一行哭一行道:「大嫂如今也知道了,那狐媚子有的是手段。我們老爺心善,耳根子軟,哪裡經得住她那樣調唆!」
「他都把人養在外頭了你還說他心善,將來那新太太進來叫你讓路的時候你可怎麼說呢!」
二太太知道三太太素來軟弱,方才那些責怪三老爺的話不過是因為氣極了,如今轉過來些,果然還是護著她,因此心裡一陣氣不打一處來,恨鐵不成鋼地推了她一把,卻聽大太太乾咳了一聲。
「罷了,哪裡能到那份上,你也不要添亂。我看我們三太太說得很對,老三是我一手拉拔長大的,他不是那種輕狂沒良心的,今天這些話只到我這裡就罷了,誰也不許到別處嚼舌根去,要叫那邊知道了一點風聲,看我饒不饒她。」
錢豐娘子自然知道這最後一句話就是對她說的,忙一面磕頭一面答應,這裡正要告退,卻又忽然想起什麼難事似的倒抽了一口冷氣,扭捏了半天方又回頭走進來期期艾艾道:「二太太讓人來叫奴婢的時候,奴婢正得了三老爺那邊的吩咐,說是那一位最近夜裡睡得不好,叫奴婢請個大夫陪著過去看看呢,如今奴婢也只討大太太的示下,這……」
大太太聞言卻冷笑了起來:「好個會見風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好嫂子,當初我竟沒看出你來。既說了不許叫那邊知道,你自然還是該辦什麼辦什麼去,凡事多往我這裡走一趟,自然有你的好處。這一回我且給你記著,且不罰你,你要再不知道個好歹,那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
「奴婢不敢,不敢……奴婢這就去了,晚上再來給太太請安。」
錢豐娘子被大太太一番恩威並施的話唬得不輕,瑟縮著肩退了出去,這裡三位太太又在一處合計了一陣,最後還是大太太拿出了主意,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做外室的女子不過就仗著那麼幾年的年少光鮮勾得住男人,既然她是個有心機的,總不會糊塗到當真就這麼拖著,因此如今該著急的不是她們,而是她。
且先跟她耗著,等她耐不住了等不得了,看她還怎麼在男人面前充賢惠扮清高吧。
有了大太太撐腰,三太太心裡也覺著更有底氣了起來,仍舊回去三房不動聲色地過日子,在三老爺面前照舊柔順沉默,持家照舊溫良謙和,只是很快就有人開始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了,卻又說不出是哪裡。
比方說過去跟著三老爺進進出出的人,尤其是錢豐,行動要支銀子領東西,只需帶上三老爺一句話就行,最近卻不知怎麼,小帳房上的管事娘子林嫂子倒還是很和氣,要什麼也應著,卻就是不給東西,不是說方才誰誰誰有急事挪了些銀子要再等幾天,就是想要的東西這會兒功夫沒有了,採買的人又恰巧病假,還是得等幾天。
這一等就是等到他按捺不住了再去催,答覆照舊。
三老爺這裡也不甚如意,往常他夜歸甚至不歸都是沒人理論的,因此一個月裡頭有個十天住在那邊也不是難事,可近來不知怎麼了,雖說他家裡的太太沒話說,可兩位哥哥卻都不約而同地關心起他來,今天晚上是大老爺捧著棋盒子到他屋裡來拉他下棋,明天晚上是二老爺帶著兒子過來找他喝酒閑聊,總之不弄到夜深了不回去,弄得他也沒有藉口三更半夜的出門,只得在家拘著。
這一日好容易得了個閑,他也學乖了,索性吃過午飯就尋了個由頭出了鋪子,直奔那幾日不曾踏入的香閨,鋪子里一個小廝遠遠跟著,眼睜睜見他進了門,這才折了回頭,一徑往大老爺的書房去了。
「這還了得!大白天的就去找女人,他想看什麼?」
大老爺氣得把桌子拍得山響,方晏南一面揮揮手示意那小廝下去,一面給他老子拍背奉茶。
「爹爹莫要動氣,我想也未必當真是我們想得那樣,或許三叔只是可憐那女子無依借個地方給她住呢?人既是他救下的,去探探倒也不算越了規矩。」
「哼!我不知道你跟他是最好的?你自然替他說好話,要沒什麼,那些下人敢新三太太新三太太地胡叫嗎?要不是你娘攔著,我早就想把那胭脂油蒙了心的混小子叫到跟前來打一頓板子,好叫他別生生在這裡現世,丟盡我們方家的臉面!」
方晏南被大老爺堵得無話可說,他當然知道三老爺在外面的花頭,這麼說也不過為了安撫大老爺,但說實話他原以為三老爺不過逢場作戲流連花街柳巷,卻沒想到他這麼個萬花叢中過的風LIU人竟會為一個女子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竟敢又弄出一個家來。
回去把這事跟念錦說了,念錦卻笑了笑在他額上用力敲了一記:「說你是個爛好人,倒當真半點不假!要我說老爺把三老爺打一頓都還是輕的,停妻再娶是要吃官司的,他那麼大個人卻行事這麼糊塗,如今不教訓他,只怕將來還有更可笑的呢。」
方晏南一面躲一面笑:「你當世人都是傻子?不過是給她個虛名分,三太太三太太地叫著罷了,哪裡就真的娶她了?我早上還找錢豐打聽了,根本不曾吹吹打打放炮吃酒,什麼都沒有,只在她自己房門上貼了個喜字,就算是把事給辦了,虧得那姑娘家倒也肯答應。」
「你知道的倒多,那你可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誰,哪裡人氏,生得怎麼個相貌?」
「那我怎麼能知道呢,不過閉上眼也能猜著,自然是個美人吧,三叔對女子向來挑剔,若生得平常,只怕難入他的眼,只是就算再美,如此無德,倒真叫人替她可惜。」
一句話說得念錦好笑了起來:「獃子,你替她可惜,人家可未必領情呢,要當真引以為恥,就不會如此行事了。」
小夫妻倆不過是私下玩話,卻沒想到這裡正猜度著那一位是誰,沒過幾天就叫念錦自己撞了個正著。
這日早晨,給大太太請了安,陪著坐了會子,念錦便帶著菱涓回自己的屋子,迎面撞上徐鳳臨,不免又閑話了一陣,見徐鳳臨臉色蒼白,手裡揣著熱烘烘的手爐子,身上穿著厚厚的毛皮大氅,還是一副縮頭縮腦的樣子,便建議她平日里多多調養,冬日善加進補對身體的調理事半功倍。
徐鳳臨雖聽了宋媽媽的話,平日里總有些防著她的意思,但聽她對自己說的句句都是好意,不免也漸漸放鬆了下來,畢竟她自小驕縱萬事皆由著自己,但爹娘都是厚道的人,家裡人口又簡單全都捧著她,因此她心裡倒也當真沒有多少溝壑,喜好全在一張臉上。
「二奶奶,時辰不早了,咱們午飯之前還要回來呢。」
小福在身後悄悄捅了捅徐鳳臨的胳膊,徐鳳臨這才想起要去濟仁堂走一趟,念錦以為她身上不好,忙讓道:「看這天陰沉沉的只怕還要落雪,何不請大夫上門來看看,自己巴巴地跑一趟,萬一凍壞了可怎麼好。」
「嫂嫂不知道,鳳臨小時候多災多病,多虧得濟仁堂的馮老先生開的好葯,後來便一年年好了,說來也是我的緣法,竟對醫道小有興趣,說起來這老先生與我也算有半師的情分。昨天聽說他病了,我便想著看看去。」
「原來如此,原來二奶奶竟是個高人,念錦方才班門弄斧了。說起來我也想去配幾副丸藥回來備著,就和二奶奶一道走可好?」
「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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