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頭痛
「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
太史明空不知道現在的自己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再面對自己這個兒媳婦,將臉微微側過去,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用眼神直視她,反倒有些放空。
「你很聰明,是個合格的王妃,等到將來,也會是個合格的皇后,只可惜,我還是不喜歡你。」
一段時間不見,她蒼老了許多,或許是從小就視若親女的穆青卿生死未卜的緣故。
「作為一個優秀的帝王,他在你身上放注了太多的目光,這並不是一件什麼好事,等到將來,他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為了平衡各方面的勢力,他的後宮之中會不斷地納進去一個個女人,我看得分明,你並不是那種心胸寬廣,能夠容人的女子,一旦到了那一天,他痛苦,你也痛苦。」
太史明空扭過頭來,眼珠黑白分明,目光直指人心。
「有一句話太史家主說對了,你不喜歡我,同樣的我也不喜歡你。」顧如是睫毛輕顫,終於捨得將視線從不斷上下沉浮的茶葉中挪開,輕嗤了一聲。
她的心眼可小了,對方曾經打過將外甥女塞給她夫婿的主意,這樣的壞婆婆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喜歡呢,正好相看兩相厭,誰也不打攪誰。
「不過後頭那些話,我和太史家主到是有不一樣的看法。」
「啪嗒——」顧如是手上的茶蓋子蓋在了茶盞上,看著太史家主的眼神,滿是質疑。
「我不知道太史家主是如何看待王爺的,但是在我心裡,他絕對不是那種需要靠賣身給那些后宅女人,靠著那些彎彎繞繞的關係才能坐穩江山的男人,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說的那般,那樣的男人,不配成為的孩子的父親。」
顧如是的話語擲地有聲,太史明空微微有些失神,頓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想我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了,王爺還把您當陌生人了,從頭到尾,或許你都沒有肯定過他的能力吧。」
這句話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太史明空猛地站起來,「呼——呼——呼——」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手指指著顧如是,可是看著她那高高凸起的肚子,裡頭還有她的小孫子小孫女,終究還是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明明今天是對方有求於她,原本還想著教訓教訓這個不懂事的兒媳婦,讓她聽話點,結果對方牙尖嘴利的,反倒又把她這個婆婆給教訓了一頓,可偏偏太史明空心裡隱隱覺得,對方的話似乎一點問題都沒有。
「哼!」
她甩了甩袖子直接轉身就走,她還是和這個兒媳婦離遠點吧,不然遲早有一點被她給氣死,走到門口,她頓了頓,背對著顧如是哼了一聲。
「你放心,他是我兒子。」沒頭沒腦地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顧如是已經懂老太太的意思了,即便對方似乎是被她惹怒的模樣,她還是忍不住笑了笑。
「只求真如她所說的那般,千萬別重蹈我們的覆轍吧。」太史明空站在南王府外,眼中透著絲絲哀傷,看著已經關上的深棗紅色大門,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蕭瑟寒冷。
*****
「圖熊,你說活捉了南王,人在哪兒?」龐飛帶著新皇撥給他的一隊兵衛在明城外和圖熊接洽。
「先不提南王,你就說當初新皇承諾的,只要我將逆賊奉上,就封我為冠頂候,不收兵權可是真的。」
圖熊也帶了一隊兵馬,都是他的親信,後頭人影綽綽的,隱約看到好像有一輛囚車,只是外頭罩著一層黑布,也不知道那邊關的是不是南王。
「皇上金口玉言,那還能有假。」龐飛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正準備駕著馬去後頭的囚車一探究竟,卻被圖熊的人給攔下了,那邊都亮起了武器,龐飛帶來的兵馬自然也不甘示弱,拿刀抗矛的互相都對上了。
「趕緊放下。」龐飛對自己的兵吼了一聲,似笑非笑地看著圖熊:「怎麼,這就是圖將軍的誠意?」
「龐統領誤會了。」圖熊還是憨笑,一臉忠厚老實,他抬了抬手,身後的兵將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只是防備警惕的眼神依舊沒有收回,彷彿隨時都能再次舉起武器廝殺。
龐飛看到這情形忍不住笑了,晉國兵力有限,就是加上這些年羅剎和衛頤私下豢養的軍隊,也就堪堪三十萬人數,出去守著幾大世家的兵馬,守在皇城的,也就將將十萬兵馬左右,這一次還調了一部分去楊城,到了龐飛手上的不足一萬了,這圖熊好歹還握著五萬兵馬呢,這裡是他的地盤,雖然因為種種估計他不敢鬧大,可是想要將他們一行人留在明城還是很容易的。
這是借勢壓他啊,龐飛玩味地看著眼前的圖熊,到是想知道對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畢竟沒有親耳聽到皇上的話,我這心裡也不踏實,我這樣的大老粗什麼都不懂,就知道誰給的代價更高,我就跟誰,你也知道南王狡詐,這些日子他一直在遊說我呢,說新皇封我當冠頂候,他就封我當冠頂王,你看這事鬧的,我都不知道聽誰了。」
圖熊嘿嘿笑了笑,聽了他無恥的話龐飛恨不得一口唾沫吐他臉上。
「你也不怕把自己撐死。」他的眼神兇惡,狠狠盯了圖熊一眼,他抓了南王,難道還想著對方成事後厚賞他,這不是做夢嗎,他看所謂的南王遊說是假,他想借著這個人質狠狠威脅皇上一把才是真的。
「我老熊能走到今天,膽子就沒小過。」圖熊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收了起來,「我就一句話,這侯爺的位置我不稀罕,要封就爽快點封我個王爺,等事成之後,這明城就作為我的戶邑,這些事你說了不算,我怕你心眼多騙我,必須得皇帝親自過來,當著所有將士的面承諾,並且當場下旨,我就相信皇上的真心,到時候我自然會把南王雙手奉上。」
龐飛握著刀柄的手捏緊,真想直接把這個無恥又無腦的莽漢就地□□,不過權衡雙方的勢力,他要是真的動了手,估計也不能完整的走出明城的地界了,終究還是忍住氣。
「這件事我做不得主,再說了,你說你抓到了南王,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這人我得親眼見一見。」龐飛眼神陰鬱,就和毒蛇似的幽深冰冷,圖熊卻毫不在意,對方的質疑他也只是想了想,就答應了下來。
龐飛下了馬,圖熊的兵將給他讓出一條道來,他走到囚車前,一把扯下黑色的麻布,裡頭的人因為雙眼突然見光,側頭用手遮住了眼。
他清楚的看到對方遮眼的手斷了一截拇指,不過傷口已經用乾淨的紗布包紮過了,隱隱還露出一絲絲血跡。
「南王殿下。」
他輕輕地喚了一聲,坐在囚車裡的人微微一動,將手緩緩放下,裡頭坐著的不是衛紹卿又是誰。
太子婚宴當天他還是見過這個鼎鼎有名的南王的,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也足以讓人記住他的長相模樣,尤其眼前之人還穿著婚宴當天的那件衣裳,身份一目了然。
「哈哈哈。」他忍不住笑了笑,將手上的黑布往地上一扔,走回了自己的兵隊翻身上馬,「圖將軍的要求我會和皇上回報,只是還望圖將軍記得,你現在的主子是誰,有些事,要三思而後行。」
說罷,帶著自己的人離開,留下一地揚塵。
圖熊抹了抹額頭的汗,往城牆上方遙望了一眼,那裡影影綽綽,也不知道幾團模糊的身影,到底是人還是旗幟。
*****
「你確定真的是南王?」衛頤略帶疑惑地問道。
「南王的長相屬下還是記得的,那人和南王長得一模一樣,除非當初的南王還有一個同胞的兄弟,不然天下間找不出那樣相似的兩個人來。」
龐飛十分肯定地說道,他們習武之人尤其像他這樣擅長弓箭的,眼力是十分重要的,剛剛在囚車上看到的人和南王分毫不差,不是南王又是誰呢。
「他的拇指斷了一截,如果說這是苦肉計,那賭注未免下的太大。」龐飛覺得這裡頭應該沒有假,圖熊的要求雖然荒唐,可是憑著他當初留下的粗魯莽直的名聲,確實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雖然龐飛再三確認自己的眼力不會出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衛頤總覺得,如果衛紹卿真的那麼容易被抓住,未免也太簡單了。
「陛下。」正說話間,一個太監彎著腰匆匆跑了進來,呈上來兩封密函。
衛頤一看信件是從楊城寄來的,想也不想直接拆開,仔細地瀏覽起來。
信上的消息很簡單,當初他送去的那枚扳指和那截斷指的事不知被誰泄露出去,已經在楊城內傳的沸沸揚揚。
南王妃不堪打擊重病在床,因為探子進不去南王府,也不知道裡頭的情況如何,最後還補充了一句,覺得趁楊城中兵民人心渙散,現在進攻,是最好的時機。
這一封是當初顧如意送到楊城的探子傳出來的,還有一封則更鄭重點,是楊城現在的主事人送來的。
先是威脅他一番,讓他不可傷害南王,然後又表明麒麟軍虎符並不在楊城之中,而且王妃病重,想寬限幾日,等王妃病體稍愈后再做打算。
衛頤將兩封信函狠狠攥緊,心裡又是擔心,又是悲痛,難道只是短短數月,衛紹卿對她就那麼重要了嗎,只是聽到他生死未卜的消息,就使得她那麼傷心了。
可是同時他又擔心,不知道呦呦的身體到底怎麼樣,有些懊悔自己一開始的決定。
明明是想要好好補償她,可是自己似乎一直都在傷害她。
「把內庫里上好的藥材都給南王妃送去。」他直接對著一旁的內監吩咐,話畢又補充了一句:「就說希望南王妃身體早日康復,別偌大一個楊城,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
內監摸不準皇上的意思,哪有給敵對方送靈藥的啊。
「陛下的意思難道是在那些藥材里......」老內監自認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隱晦地做了一個中毒身亡的表情。
衛頤怒從中來直接拔過一旁的利劍,銀光一閃,老內監就頭首分離。
殿內的宮女太監捂著嘴不敢發出聲音來,看著老內監脖頸處噴涌的鮮血,雙腿直哆嗦,也不知道他到底說錯了什麼,一下子就沒了性命。
最冷靜的就屬龐飛了,他見慣了死人自然不會因為皇帝殺了一個卑賤的太監而驚恐,只是他心裡略微有點懷疑,皇上對那個南王妃,似乎......
「下旨從周邊郡省調軍,湊集六萬兵馬,告訴圖熊,交出南王,他還是我大晉朝未來的冠頂候,要是不交,那就直接打吧。」
衛頤已經越來越沒有耐心了,明明一切都不該是這樣的,老天爺給了他一次重新挽回的機會,為什麼他深愛的女人卻投向了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只想著快點把人給找回來,只要她回到她身邊,她想要什麼,他都能夠滿足她。
思考的時候,他的腦袋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不過這疼痛一陣一陣的,也就幾息的功夫,疼痛勁兒就過去了,這時候他的身上也已經出了身冷汗了。
「皇上。」龐飛聽了皇上的吩咐正高興呢,他就想削削那圖熊的銳氣了,還真以為把控著南王就真能威脅他了,可是興頭沒過,就看到了衛頤頭痛發作痛苦的模樣。
「還不快請太醫。」他對著邊上因為老內監的死被嚇壞的宮女太監吼道,機靈的小太監撒腿就往外頭跑,就和逃命似得,比起待在宮殿里,顯然他認為去太醫院找太醫過來更安全。
「太醫早就為孤診治過了,只是這些日子太過乏累罷了,小毛病。」衛頤並不怎麼在意,這個毛病上輩子他也得過,在呦呦死後,他時不時就能感覺到腦袋的劇痛,不過疼痛的時間都很短暫,看起來對身體也沒太大影響,所以他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他想著這或許是呦呦對他的懲罰,只是不知道怎麼也跟著他來到了這個世界。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把南王完完全全的給我帶回來。」
衛頤恢復了往日的沉著冷靜,龐飛唰得一聲跪下,聲音宏亮,保證不辱重任。
「你怎麼來了?」
龐飛走後,衛頤冷冷地對著身後問了一句,一陣暗香浮動,一位穿著紅色綾羅的女子嬌笑著走了出來,這深宮內院,也不知道她是怎麼進來的。
好在宮殿內的宮女太監都已經被衛頤提前趕了出去,不然怕是得鬧出不小的騷動來。
「我來當然是來看看我心愛的兒子了。」宓妃就和無骨蛇一般扭動著腰肢,從後殿,搖曳著一階階走上台階,指尖在那把金色的龍椅上輕輕滑過,眼底閃過嫉妒、貪婪以及一絲失落。
她再離經叛道,也從未想過自己上位做女皇,這麼做太難,沒有人會服她這個女帝,到時候江山好不容易到手,面臨的也是豺狼虎跑的覬覦,為此她只能退一步,將這個她日思夜想的位置留給她的兒子,好歹也圓了她一統天下的美夢。
「這皇位你也到手了,什麼時候才能昭告天下,封我為西宮太后。」她思索再三,還是沒有做到那龍椅之上,出去它代表的意思,所謂的龍椅其實也就是一把椅子罷了,還是把硬邦邦,坐著膈人的椅子罷了
宓妃甩了甩寬大的袖子,又是一陣濃郁的香氣,讓衛頤忍不住皺了皺眉,心底有些厭煩。
「還不是時候。」等時候到了,他會送她去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讓她在那個地方頤養天年。
「頤兒,為娘的耐心可不好。」宓妃咯咯笑了笑,「現在衛紹卿馬上是你的俘虜了,柔夷族,莽族諸部,倭族和世家膠著,到時候估計也是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坐享其成只是遲早的事,你還要為娘的等,是讓為娘等到什麼時候去。」
她想親昵地摸摸兒子的腦袋,卻被衛頤直接躲開,也不覺得尷尬,站直身體收回手,表情終於正經了一些。
「三個月,我再給你三個月時間,到時候,你該知道怎麼做的。」宓妃嬌笑著離開,在她走後,衛頤直接把桌案上的東西揮手掃落一地,雙手托著額頭,手背青筋暴起。
他的頭痛,這些日子似乎發作的越發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