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戰爭
北部卡沙草原
「這群蠻子瞞的還真緊。」
顧容蒼抹了抹臉上的黃沙,光著膀子,等著一旁的軍醫替自己包紮傷口,烈性的清酒就這麼往傷口一澆,饒是他鐵骨錚錚,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少將軍,你真不咬快布?」包紮傷口的大夫自己就看的一哆嗦,傷口上一些塵土腐肉還沒清,試探著又開了口。
「趕緊的動手,等包紮完大爺我還能再砍幾個蠻子。」
顧容蒼不耐煩地說道,就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戰場上躺下的可不止那群蠻子,還有他們上虞的百姓兵將,他現在想著的就是趕緊把那群蠻人給趕出關外,最好能乘勝追擊,徹底把他們給打服了。
他都這樣說了,那軍醫也不好開口了,拿著用火烤過的銀針小心挑去那些他被砍傷后滾地沾到的砂石泥土,刀口很深,即便動作再輕,那也是鑽心的疼。
顧容蒼猛地喝了兩口烈酒,酒勁兒上了頭,這疼痛的滋味就好受多了。
此時營賬之內也不止他和軍醫兩人,還有弟弟顧容蘇,此時他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裡去,作為軍師,他無需和長兄一般上陣殺敵,只用在後方根據局勢變化,出謀劃策即可。
可是這裡畢竟是戰場,又因為處於卡沙草原和柔夷諸部的交界處,這裡幾乎是草原最荒蕪之地,最近的一處水源也在八里之外,軍隊里的水萬分珍惜,幾乎都是用來飲用以及給傷病清理傷口所使用的,別說洗澡了,洗臉也是件奢侈的事。
這一點,即便顧容蘇貴為顧廣成的嫡次孫也不例外,往日里的翩翩少年郎此刻鬍子拉碴,不知道幾宿沒睡覺了,眼底一片青黑,衣服皺巴巴的,不知道幾天沒有換洗了。
這個時候也沒人計較這些,比起外頭的那些普通將士,他好歹還是全須全尾的。
這柔夷族休養生息那麼多年,誰也不知道他們居然積攢了那麼多兵力,柔夷一族和更北處的洋國通婚,洋國人金髮碧眼,體型高大,毛髮旺盛,柔夷族混了洋人的血統,一個個也長得人高馬大,加上北部蠻荒,為了生存,一個個都精通騎射,驍勇善戰,雖然兵力上不比青龍軍,可是在戰鬥力上卻稍勝一籌。
因此即便早有準備,此時的戰場也有些膠著,有勝有敗,雙方的死傷都不少,現在就得看哪一邊的糧草先供應不上,哪一邊先撐不下去。
等顧容蒼喝盡最後一滴酒,這傷口也算包紮完了,沒喚來那些服侍的小兵,顧容蘇幫著大哥穿上鎧甲。
「你放心,這卡沙草原還是咱們的,我們顧家世世代代守護的疆土,絕對不會讓蠻子侵佔了去。」
顧容蒼穿上最外頭的那層鎧甲,十幾斤重的鎧甲壓在肩膀處的傷口上,他的眉頭也就微微一皺罷了。
他朝著弟弟笑了笑,拿起一旁的重劍掀開營賬的帘子就走了出去,此時極北之地依舊寒冷,帘子一被掀開就灌進來一股冷風,帳篷中間燒的炭火被吹得時明時滅。
顧容蘇套上貂裘,跟著走出去,城門之外廝殺聲劈天蓋地,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能夠清楚的看到外頭膠著的戰況,不過站在這兒,還得小心時不時從城外敵軍投擲過來的巨石和弓箭。
嫡系,旁支,這時候已經完全沒有區別,只要是顧家的男人,只要有點戰鬥能力,此時都在外頭,不止顧容蒼一人。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讓那些蠻人進來,會是怎樣血流成河的場面。
坐在皇城裡的那些人每天就想著勾心鬥角,看不慣他們這些世家使那些個陰招,可是他們都忘了,世家是怎麼來的,其實最開始之初,只是當地百姓不堪蠻人□□,而皇朝腐朽,無力看顧之下,請當地富有的豪紳集結勢力組織的自救兵罷了,日積月累,所有的百姓發現只有自己能救自己,漸漸的,加入自救隊的百姓越來越多,而顧家男人驍勇善戰,也開始在其中凸顯了出來,對當地人而言,他們就是救世主。
他們不想自己的牛羊別掠奪,不想自己的妻女被□□,也不想哪一天,自己的家園就進了一群強盜,奪走所有的一切。
等到舊王朝推翻,新王朝建立,被忌憚的顧家,蕭家,許家只能如同自立為王一般,牢牢守著兵權和領地,一代復一代,他們守著邊關,抗擊著敵寇,在當地百姓心中的威望也就更高了,至於江家和太史家,那完全是之後發跡的,太史一族過於神秘很少被提及,江家又是因為在文人中的地位和影響力才坐上世家之末的位置,在歷任帝王看來,威脅力都遠不如前頭三家。
顧容蘇看了眼城外蒼夷的土地,以及屍山人海。
這一場戰爭,其實哪邊都沒有勝,等過了這一關,恐怕世家,真的就要不復存在了。
不得不說宓氏皇朝和幾大蠻人部落謀劃了幾百年的計劃,或許沒能復辟皇朝,卻幫著之後的帝王消除了最大的心腹。
此番戰役之後,世家即便是勝那也是慘勝,兵力削弱,正是皇族收復的最好時機。
他其實已經該慶幸了,因為自己那個妹夫提早揪出了那些早早就埋在上虞的釘子,不然這頭打仗,後方也跟著開始亂起來,糧草補給一斷,可就真的完了。
而且如果上位的是自己那妹夫,至少顧家和蕭家都不會落得太凄涼的下場,這一點信任顧容蘇還是有的,他看著關門外的烽火,嘆了口氣,將現在的局勢在腦中演化了一遍,走下城樓去找父親重新研究退兵的對策。
不獨是楊城,東邊的綏陽,西邊的遼寧,戰事同樣吃緊,他們都沒有想到這不開化的蠻人也長了那麼多的心眼,在他們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就發展了那麼龐大的軍力。
不過好在他們接到的消息及時,提早就有了防備,後頭的釘子也拔的差不多了,即便有幾條漏網之魚,也翻不出太大的波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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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想到的世家混亂的畫面沒有看到,宓妃氣的把衛頤桌案上的奏摺都給揮地上了。
「這怎麼可能,我們宓氏一族謀劃了那麼久,是誰,是誰透露了我們的計劃。」宓妃覺得他們的計劃是天衣無縫的,尤其是那些埋在世家的棋子,許多都已經在那裡歷經好幾代了,甚至有的是從曾祖輩就潛入進去的,而且那些人只知道自己跟的那條線,許多探子互相之間都是不認識的,即便有一人不懼蠱毒反叛,也出不了太大的問題。
那些棋子都埋得那麼深,說清乾淨就清乾淨,宓妃怎麼也不相信。
也不怪她,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世家大規模的清掃其他勢力派來的棋子是常有的事,因此他們的那些人偶爾失蹤幾個,他們並不怎麼放在心上,可就在柔夷、莽族諸部、倭族三面進攻的同時,所有埋在世家的探子就全都斷了聯繫,這就很離譜了,除了消息走漏,宓妃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必須趕緊把衛紹卿給拿下。」
宓妃咬牙切齒地對自己的兒子命令道,他們現在還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據前方戰事的消息傳來,幾個世家這一仗打的並不算輕鬆,只要他們能在幾個世家結束混戰前把衛紹卿控制住,犧牲最小的兵力,那麼加上他手頭的那些兵馬,對付世家,也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
趁他病要他命,宓妃知道機不得失,失不再來,等世家休養生息完,想要啃下那幾塊骨頭就不是什麼簡單的事了。
「而且我一直都想會一會那個神秘的太史一族了,既然衛紹卿是太史家主和先皇的骨肉,為了這個兒子,我不信他們還龜縮在那個小島上不出來。」宓妃眼底閃過一絲狠辣,「你的手中不是還有太史明空的外甥女嗎,等那四個最難纏的世家除了,江家根本就不足為據,就那群哈巴狗,拿捏他們還能順道控制酸儒文人,留著也沒什麼大礙。」
宓妃侃侃而談,不得不說她還是有些急智的,即便出了那麼大的岔子,她也能立馬想到挽回的法子,照她剛剛說的那般做,如果順利的話,這江山,還是衛頤的。
「娘親,兒子大了,有些事,不需要您來教了。」
衛頤神色平靜,從一開始接到那些密折起就很平靜,似乎那些突發的狀況都不足以讓他皺眉。
他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周遭的狼藉,微微嘆了口氣。
宓妃正想質問對方怎麼敢這樣和她說話,空曠的宮殿之中就出現了幾個神秘讓人,每個人手裡都拎著一具屍體,看穿著,正是她的那些暗衛。
「你——」宓妃手指著坐在龍椅之上的兒子,似乎從來就沒有看懂過他一般。
「娘親,你該好好休息了,太后之位,我沒辦法給你,不過你想要的榮華富貴,我全都能夠滿足,以後,你就踏踏實實的做你的老夫人,錦衣華服,珍饈美食,包括你喜歡的年輕體健的青年兒郎,我都會給你。」
說罷,衛頤閉上眼,沒有看宓妃被他手下人帶走的畫面。
「報、報、報、報、報——」
上一個老內監時候,原本的副手就提上來了,此時他踉蹌著進來,語調都打著顫,雙腿戰戰,跑的太快,左腳打著右腳拐,直接翻了個大跟頭,一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啟稟陛下,丞相、幾位尚書,還有九城衛副司秦伏求見,那......那南王帶著十萬精兵,現在......現在就在皇城百里之外,他......他要打進來了,還說他手上有太上皇祖留下的遺詔,還帶著皇太后和五皇子,他......」
老太監太緊張了,一個他他他說個沒完,都不知道要怎麼接著往下說,臉憋得通紅。
九城衛正司龐飛帶著精兵去了明城跟圖熊要人,他這一走幾乎帶走了京畿大半兵力,以及周邊郡縣的兵馬,現在皇城內只有兩萬護城衛以及一萬禁軍,完全無法抵抗南王帶來的大軍。
「啪嗒——」上好的象牙筆折成了兩截,衛頤想不到,他玩的居然是最簡單的調虎離山,偏偏他還真中計了。
想來圖熊手裡的根本就不是衛紹卿罷,他果然小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