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放血
陸白在廂房住下，十數個丫鬟婆子守候在外間隨時聽候吩咐。那四個葯堂的大夫也是每天巳時到亥時於內宅客廳等候，像是陸白的跟班。幾個大夫雖不會武學，但都是大名鼎鼎的歧黃妙手，卻被一介弱冠指派，說不出的彆扭，心中不免存了恨，十分期待陸白的下場。
陸白無心打坐無心睡眠，腦海只有兩個疑問：誰會毒一個不會武學的老太太？而老太太又中的什麼毒？
此種毒真是聞所未聞，竟能讓人安睡如嬰孩，而又不破壞體內任何機能，陸白不敢施展醫經毒經的情況下，只憑把脈實在把不出問題所在。
然老太太又有什麼利益糾葛能讓人去害她？
每日寒青雪兩姐妹都會來陪老夫人一會，寒天淵也每天都來，不見寒天涯。第三日上，陸白把寒天淵邀請至廂房，兩人閉門密談。
「回二莊主，屬下有一句不敬之言……」
「說！」
「若老夫人身有不測，于山庄來說會否有利益瓜葛？」他沒問是什麼瓜葛，只說有沒有，卻是為了避嫌的意思。
寒天淵緩緩呷茶，英氣飛揚的眉宇間不見任何異樣，徐徐搖頭。
就在陸白深思之時，寒天淵出乎意料地突然問出一句：「前次出庄，你去了何處？」
陸白一怔，下意識抬頭看去，從神色上看不出二莊主的意思，心下一片擂鼓。他極快地思考一番，又把「兩種可能」拿出來盤算，認為既然寒天淵能問出來，說明一定是掛在心上的，既然掛在心上，那以寒天淵之能，不太可能於他做的事毫無知覺。若是他說謊的話，後果實在難料。
他一咬牙，恭敬答道：「屬下所為報仇而去，下手追殺了離庄的司徒恨與羅挺！」
寒天淵點點頭，忽然輕笑了出來，道：「而後呢？」
而後呢……
陸白十分想哭，而後，便是三個神秘人與外域女子！這外域女子殺了玄武堂玄字旗……不，那是我下手殺的！
若是寒天淵知道了此事，他斷沒有活路！所以陸白硬著脖子道：「屬下追上司徒恨，他求救于振興鏢局一眾，屬下……下手殺光了他們！」說完，他一顆心像是懸在絕壁邊上。
「哦，就沒遇上其他人了？」
陸白心底涼了一片。
「有三個……三個武功奇高的村野打扮之人，他們動手重創了屬下，卻又輕易放走了屬下！二莊主明鑒，那三人口稱「狗屁山莊」，「偏不把山莊放在眼裡」，怕是山莊的對頭，屬下也不知為何會放過我。」
寒天淵似乎很滿意，道：「哦，江湖上不在乎咱們飛霞山莊的，多了去。唔……」一邊說，一邊似笑不笑得看著他。
「聽過四海堡、逍遙閣？」
毫無徵兆地，寒天淵功聚雙目，突然問了出來。
陸白被寒天淵瞪得直接就是一個寒噤，不明所以下老實答道：「屬下從未聽聞過逍遙閣，回庄路上碰上三爺與懸空寺爭鬥，屬下此前也並未聽聞過懸空寺，在萬堂主出手相幫下，擊殺了三個和尚，而白虎堂祁傲與屬下先前有些交情，夜間與屬下談論過四海堡，說是咱們山莊的生死大敵。只那晚，屬下於是知道了四海堡。」
「三爺？」寒天淵失笑出聲。
「屬下並不認識三爺，我聽大和尚喚「三少爺」，也跟著喚「三少爺」，被白虎堂一眾哂笑，才告知在下應該喚「三爺」，說是……」陸白沒說下去，拿眼朝寒天淵看去。
寒天淵輕笑著點頭，忽然收了笑，又問道：「於老夫人，陸管事可有把握？」
陸白心下疑惑成麻，只一點，寒天淵憑什麼知道擊殺振興鏢局鏢師之事，憑什麼知道三個村野之人，又憑什麼不知道黑臉裝扮的外域女子？！
寒天淵給出的神色，就是如此！若他陸白分析錯，則前後不接下，只可能因擊殺藍字旗三個密探之事而暴露身死！
他借老夫人之事苦苦思索一番，便是認定了這樣的推理思路，告誡自己任何時候都不能改口！答道：「不敢說十分，七八分的把握是有的！」
「哦，如何醫治？」
「此正是屬下想先回稟二位莊主之事，這才與二莊主閉門密談…..」
「說，無須顧忌。」
「屬下……」陸白又單膝抱拳跪了下來，咬牙道：「要給老夫人放血！」
「嗯？」寒天淵眉頭擰了起來。
「世上萬物相生相剋，此便是格物之法！無論何種毒，進入體內必然會溶於血液，是以中毒之人血液中必定帶毒。屬下為老夫人放血，而配以草藥熬制，以觀湯水變化，從而摸索出中和劇毒之法！」
寒天淵一眨不眨地看著他，良久，似乎是嘆了口氣，又像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可知，山莊派人去黎州調查過你。」
陸白心下大驚，幾欲拔腿跑路，苦苦忍住衝動，硬著頭皮疑惑道：「調查屬下？」
寒天淵又笑了出來，輕聲安撫道：「不用緊張，調查所言，你確實是黎州李叔和的第九名弟子，也是關門弟子，一介孤兒被李叔和收養在家，從未踏出過黎州半步。山莊調查你，所為你比武場上展現出的悟性，實在駭人聽聞。」
陸白死死壓住內心狂震！調查到此等地步，這寒天淵是在幫他掩飾幫他說謊還是調查之人他媽的亂捏一氣？比他自己捏造的身份更為詳細？！進庄之時，他哪裡想得到會和莊主級別的大人物扯上關係，也不過路經黎州時恰好知道了有李叔和這麼一個人罷了，隨手一說！
「你的放血之法師自李叔和而來？」
「是！」陸白額頭的汗卻是壓不住了，涔涔而下，他小心地擦去一把汗，答道：「本出自上古《黃帝內經》遺失的下卷，恩師只提過一次，屬下用野兔做過測試，此法可行，只是……從未用在活人身上。是以屬下必須徵求二位莊主的同意！」
寒天淵沒有立即答他，又問了一句讓他差點嚇破膽的話，「你山莊雜役這幾日在熬什麼葯？」
陸白……真的想哭！
「屬下追殺司徒恨，怕劣馬不耐長路，偶遇二小姐，遂向二小姐借來「赤玲瓏」，許以一味丹丸作報酬。屬下雜役所熬制的，正是此味丹丸。」
「嗯？何種功效？」
「容顏永駐！」
這一聲，不啻晴天之響雷！只見寒天淵突然失態，一下子站了起來，雙眼驟寒，失聲道：「世間當真有此神葯？」
「屬下粉身碎骨也不敢欺瞞二小……小……欺瞞二莊主！」
寒天淵一直回不過神來，不停喃喃道：「容顏永駐……容顏永駐……」
「或有誇大，其真實藥效……可讓二小姐年及半百艾服之期，容貌仍如現今一般！」
「你能熬出多少粒出來！」寒天淵厲聲道。
「屬下出庄耽擱了歸期，便是為收集藥材而去……手中藥材能熬出……兩粒！」
「只有兩粒？你一車的藥材，十多個藥罐子日夜開熬，只能熬兩粒？」
這是一舉一動都被監視了啊！陸白心中大罵！
「屬下怎敢欺瞞！此等絕世神葯，若能輕易獲得，世間便再無年華老去之人了！」
寒天淵激烈了好一陣，才又緩緩平復，坐了下來。
陸白心知二小姐寒青雪正是此位莊主所出，心中一動，便誠懇地說道：「屬下原本只能熬出一粒來，想到二小姐未必肯服用……」
「為何不肯服用？」
「有此等藥材，屬下認為二小姐天人之姿，必會給二莊主夫人服用，於是屬下便殫精竭慮，於深山苦尋十多日，才堪堪找齊能熬出兩粒的藥材，為二莊主夫人也備下一粒。」馬屁奉上，二莊主你以後可得照顧小的啊！
寒天淵沉默不語，緩緩點頭又緩緩搖頭，不知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