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撲朔迷離
地上跪著的雪燕聽聞此言身子已是瑟瑟發抖,但求生的本能促使她依舊叩拜在地,不願起身。
巫女冷冷地瞧她一眼,毅然背轉身子,義無反顧的朝水裡走去,直至消失。
九歌看著眼前照計劃上演的一幕幕「悲劇」,再看一眼腳下跪著的五名巫女,冷冷地出聲道:
「大人明察秋毫,爾等還不快如實招來。」
「是,是。」五名巫女皆是嚇得唯唯稱是,慌忙磕頭。暫緩片刻,其中有一名巫女運量著稍稍抬起頭,緊張地看向龍五:「不知大人想知道些什麼?」
龍五看她一眼,凌厲的眼神嚇得巫女再次匍伏在地,身子隱隱發顫。龍五輕笑一聲,
「本官既是來監察祭祀的,自然是想知道有關祭祀的一切。」
巫女稍稍抬頭,努力地讓自己平復一下心境,正想著該怎麼開口。
「大人明察,關於祭祀,一直是由巫祝引領,屬下只是奉命辦事,各中細節並不是很清楚。」這時另一名巫女瑟瑟回稟道。
龍五哦了一聲,目光再轉向這個巫女:「那你便說說你都辦了些什麼事吧。」
「是。」巫女跪直身子道:「屬下是負責採辦祭品的,牛羊牲畜一類的,都是由屬下親自挑選,以備祭祀所需。」
「祭品?」龍五意味深長地看一她,幽幽道:「以牲為祭,無可厚非,那這神童又是怎麼回事?」
「回稟大人。」方才的巫女似是稍稍有了不屑之色,目光瞥一眼身側跪著的雪燕,「神童之事,一直都是由二階巫女雪燕一手操持,屬下們根本無權過問。」
「二階巫女」龍五忍不住笑言:「那你是幾階?」
「屬下剛入巫女不久,尚未有階品。」
「哦?」龍五興緻盎然地轉向那名叫雪燕的女巫:「你叫雪燕?」
雪燕瑟縮了身子,弱弱地應了聲是。
「既如此,便由你來講一講這祭祀的始末吧,或者,你可以先從你的祭品開始。」
雪燕明顯內心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此刻的她看上去並不如她的身份般高人一等,反倒怯弱的如同換了個人。
九歌看著她,此刻的雪燕已然失去了當初在姬煢羽面前的囂張跋扈,面上的鷙圖騰更是讓人覺得不合時宜,怕是先前那名被她喚作阿姐的巫女之言深深影響了她,以至於她不得不權衡,自己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或者,能不能死的輕鬆些。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九歌收回目光冷冷道:
「昭國有的是將功補過的先例,當然,酷刑也不乏其眾,你可以選擇,但你要考慮清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體驗並不是誰都能承受的住的,萬一再累及族人,這棋可就輸大了。」
雪燕明顯的身子一震,眼中的憤恨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唯有一聲唏噓,良久,雪燕抬起頭直視龍五:「她說的沒錯,屬下為二階巫女,職責便是為巫祝選取神童。」
「如何選取?」龍五冷聲道。
「巫祝會有名單。」雪燕低下聲去:「屬下只需將名單上的小孩拿來便是。」
「名單?」龍五皺眉,「什麼樣的名單?擬定的條件是什麼?」
雪燕似有些猶豫,良久方才開口道:「根據稅金而來。」
「稅金?」龍五更是不解:「什麼稅金?」
「就是江城百姓按例向朝廷繳納的賦稅。」
龍五心中一怔,按理說賦稅一事皆有地方官員所管,也就是江城郡守,她這話若是成立,郡守那邊可就麻煩了。面上瞬間黑臉道:「滿口胡言,賦稅向來依律上繳,何來多少之說?」
「屬下不敢,朝廷的稅金自然是依律上繳,可是巫祝施法所需的開銷也算在稅金里,這是此前朝廷批下的。」
「你的意思是,巫祝開銷的這塊有多有少?」
「是。」
「如何核實?」
「這——」雪燕欲言又止,沉默片刻:「根據水神要求,還有便是巫祝請神所消耗的元氣多少來決定。」
龍五聞言瞬間瞭然,講明了就是斂財。只是不知那郡守是否知情。
「無人來管么?」
「以前會上報府衙,再由郡守統計上報朝廷,但因為祭祀費用瑣碎,且時高時低,加上百姓常有拖欠,朝廷便下旨另開賬目,由巫祝自行管理,只是偶爾會派人來抽查一二。」
「自行管理。」龍五玩味地看一眼雪燕:「那青松是怎麼回事?」
雪燕再次俯下身子,遲遲不願抬頭。
九歌看一眼她,冷笑道:「話都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兩頭不落好的下場你自己掂量清楚。」
雪燕不由地抬頭,面前這個隨從裝扮的人,氣場似乎比身邊那位官爺還高。
龍五笑道:「你放心,若你所言屬實,本官定會賞罰分明。」
「是,大人。」雪燕拜謝,轉而繼續道:「青松家境貧寒,所納稅金少之又少,且常有拖欠。」雪燕再次停住,像是在運量什麼,良久方道:「巫祝惦記青松娘親貌美,想讓她委身於自己,青松娘親不從,幾番威逼利誘無果,故而,才出此下策。」
九歌怔住,沒想到竟有如此剛烈女子,另可犧牲自己骨肉,也——,不對,九歌突然心頭一緊,於是看向雪燕厲聲道:「那青松娘親此刻何在?」
「她——」雪燕吞吞吐吐,良久:「她已經自縊身亡了。」
「可惡。」縱使再好的脾氣,此刻的九歌亦是憤怒不已:「何時的事情?」
「是在屬下第一次搶來青松的當天,她娘親悲痛欲絕,當場昏死過去,醒來后便去了。」
雪燕的話當下引來一片嘩然,百姓似漸漸從迷惑中清醒過來,
「你們這些個騙子。」其中不知誰喊了一聲,隨之一塊石頭便扔了過來,雪燕避之不及,額頭被砸中,瞬間血流不止。
一時間,謾罵聲,哭鬧聲不絕於耳,百姓們亂成一片,想想往日的助紂為虐,還有失去親兒的痛苦,所有的悲憤和不平通通化作報仇的動力,石頭漫天飛來,幾名巫女紛紛被砸中,哀叫聲不絕。
「住手!」龍五一聲大喝,「此案尚在審理之中,大家稍安勿躁,畢竟這幾個只是聽命於主謀,爾等如此不管不顧,豈非斷了案頭。」
隨之幾名護衛挺身而出,將幾名鬧的最凶的當下強摁在地,九歌淡淡的看著被縛的幾個奮力掙扎和滿臉淚水,不知為何,她竟提不起一絲憐憫,若不是他們的心存妄想,肆意縱容,青松那孩子,又豈會遭此橫禍。
場面漸漸被壓制下來,龍五再次看向瑟縮成一團的雪燕,
「你可知巫祝的賬目何在?」
此刻的雪燕已是失了心神,木然著雙眼剛要開口,突然一支流矢飛來,正中雪燕胸口,雪燕一臉震驚地看著胸口汩汩而出的鮮血,不甘地緩緩倒下。
眾人皆是怔住,愣愣地看著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幕,都獃滯在當場。
九歌目光陡轉,沒有猶豫,一個躍起便朝著黑影的方向直奔而去。龍五心中一驚,轉而冷聲囑咐手下:
「將這幾個先行收押,沒有本官指令,不得探視。」
「是。」幾名護衛領命。
龍五未再多言,緊隨九歌方向而去。
九歌一路追至石林,此林皆由石頭組成,石頭高聳入雲,昂首蒼穹,直指青天。九歌放慢腳步,她有一種預感,那人是有意將她引來此處的。果然,先前逃跑的那名黑衣人突然停下,面對九歌站住:
「你是何人?為何干擾祭祀之事?」
九歌看向他,依舊蒙著面,看不出容貌,只是,九歌心中微怔,那雙眼睛,以及目中所隱露的殺機,似成相識一般。
「夏九。」龍五剛剛追到,「你沒事吧。」
九歌搖頭。
龍五轉向黑衣人,一沉聲音: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草菅人命,你是準備束手就擒,還是由我等拿下?」
「哈哈。」黑衣人大笑:「黃口小兒,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我問你,是誰派你來監察祭祀的?」
龍五一愣,繼而笑道:「自然是郡守大人,怎麼,你有意見?」
「郡守?」那人若有所思,似乎並不相信,「為何?」
「因為那巫祝貪贓枉法,草菅人命。」龍五答得甚是爽快,突然覺得不對,明明是自己先行問話的,他倒搞的反過來了,不由地正聲道:「你是何人?為何干擾本官斷案?」
黑衣人冷冷一笑:「終究是死,本座替你鏟奸除惡,豈不是省去很多麻煩。」
「放肆。」龍五大怒:「我看你是別有居心吧。」
九歌一直在盯著黑衣人,良久,
「你是巫祝?」
此言一出,龍五和那黑衣人皆是一驚。
黑衣人斂去笑意,陰霾的目光落在了九歌身上。
龍五很是不解,不由地看向九歌:
「巫祝不是被送去見水神了嗎?怎會出現在此處?難道——」龍五一拍腦門,轉而轉向黑衣人,
「說,你是怎麼從水裡逃出的?」
「荒謬。」黑衣人冷哼一聲,目光卻在九歌身上徘徊,「你說我是巫祝,那你倒是說說,我是怎麼從水裡逃出的?」
九歌看一眼他,淡淡道:
「你並沒有從水裡逃出。」轉而揚起一抹笑意,「因為,你根本沒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