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兩情相悅
微風攜帶著初夏的悶熱迎面而來,錯雜的藤蔓交織在木質的藤架上,紫藤花綴滿頂部,開得雲蒸霞蔚。九歌茫然地盯著地上光暈點點,這半日的折騰,過得幾乎比半年還漫長。
「夏九,你說這巫祝此番可是真死了?」龍五湊過來一臉謹慎道:「我此前已派人去下游搜尋,可至今尚未有回應,想那巫祝如此詭計多端,別是再讓他給溜了吧?」
九歌面無表情的坐著,龍五的話絲毫沒落進她耳朵里,此刻的九歌並無心理會巫祝的生死,滿腦子都是重華墜崖的畫面。
「嘿,想什麼呢?」龍五伸手在九歌面前晃了晃,「大白天的發獃,我說的你可有聽見?」
九歌反應過來,看向龍五,「青松呢?」
「青松?」龍五愣了愣,轉而嘆口氣道:「還在祭台那邊,一個人可憐巴巴的蹲著,著實讓人心疼。」
九歌心中一緊,想起他的遭遇,心裡難免又是一陣難受,「他可有親戚朋友?」
「不知道。」龍五突然皺眉:「即便是有,怕是也不敢再收留他了吧。」說著目光忍不住掃向九歌。
九歌一愣,方才理解龍五的意思,自己先前的那一通胡謅,不但唬過了假巫祝,怕是也唬住了江城百姓,如今青松有了這麼一個駭人的命數,彷彿就給他的人生貼了個警告標籤,誰還敢收留他。
「能否把他帶回軍營?」九歌開口道。
「不行。」龍五搖頭:「年紀不夠。」
「那——」
「咳——」良大夫的一聲重咳將九歌剛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下,龍五立馬竄了過去:「神醫,重華兄眼下如何?」
「死不了。」良大夫沒好氣地瞪一眼龍五,「你說你這混小子,你爹不是禁止你和重華往來嗎?你還死氣白咧的跟這兒幹嘛?該回哪回哪去。」
「良大夫可是冤枉龍五了?」龍五作勢擺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婦人模樣,轉而又一正顏色豪氣萬丈道:「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爹不允那是我爹的事,我身為孝子,明面上我順著他,私下裡我可是向著您這邊的。」
「別,別,您可千萬別向著我這邊。」良大夫立馬擺手拒絕:「你說好好的人出去,就為你那點破事,給整成這樣子回來,對了,還有上次那個小傢伙。」說著一指九歌:「喏,就她,上次奄奄一息的模樣你應該還沒忘吧,哪個不是拜你所賜,要不是我剛好在這兒,他倆如今還有命陪你玩么?」
龍五一愣,轉而展開一張無害的笑臉道:「是是是,神醫教訓的是,龍五這便去給重華兄請罪去。」說罷,龍五一扭身,繞過神醫一溜煙便竄進了屋中。
良大夫一愣,待反應過來時只能吹鬍子瞪眼了。
「良大夫。」此時九歌過來朝良大夫恭敬地行了個禮,「不知公子他是否中了蛇毒?」
良大夫瞧她一眼:「你給他吃了什麼?」
「蛇附子。」九歌如實道:「長在懸崖邊的一種草藥,據說能解蛇毒。」
良大夫點頭:「是能解蛇毒,但是葉子的療效甚微,消炎倒是可以的。」說著看向九歌:「不過好在你及時將毒血吸出了些,老夫省了不少氣力,你學過醫?」
「沒有。」九歌心下一松,「誤打誤撞罷了,當時只知道公子被蛇咬了,卻不知是否有毒,所以情急之下,就先當作毒蛇來治了。」
「重華頸后那處淤血也是你乾的?」
九歌一怔,轉而頗有些尷尬道:「是,當時公子不肯讓在下背他,龍五又不在,故而權宜之計只能將公子打暈了。」
良大夫似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下得去手。」
「比起公子的性命,在下願意先小人。」
「好。」良大夫笑起來:「相比龍五那個混小子,還是你比較靠譜些,重華眼光還算不錯。」
九歌面上一紅,忍不住垂了頭道:「良大夫說笑了。」
「老夫可不是說笑。」良大夫斂起笑意,像是輕嘆一聲:「重華這孩子命苦,風光的身世,落寞的待遇,別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心裡卻沉悶的很,讓你歇在蘭苑,自然是對你用了心的。」說罷,良大夫提起藥箱,平和地看一眼九歌:「記得對他好點。」然後便未再多言,徑自離去。
九歌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竟有些進退兩難。
「夏九,在外面幹嘛呢?」龍五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來。
九歌理了理微亂的心緒,走進屋裡。
「現在知道怕了吧。」龍五笑的一臉奸詐:「老實交代,你對我重華兄都做什麼了?」
九歌懶得理他,無趣地別過臉,卻見重華正一臉莫測地看著自己,心下沒來由的慌了一下,他該不會還在為自己打他的事情生氣吧。
這時候,管家進來,說是外面有人找龍五。
龍五愣了愣,轉而一臉欣喜道:「怕是有巫祝的消息了,夏九你好生照看著重華兄,我去去就來。」說著一個轉身便跑了。
九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走上前,「你可好些了?」
重華看著她,依舊那副莫測的表情。
九歌心下一愣,糟糕,該不會被打傻了吧,這麼想著,九歌不由試探著上前,
「良大夫說你中了蛇毒,還好送來的及時,你現在感覺如何?」
「不好。」重華冷冷地兩個字讓九歌怔住。
「哪裡不好?」九歌疑惑地看他。
「這裡。」重華一指胸口,轉而突然伸手將九歌一拉,九歌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便一頭栽進了重華懷裡。
「你這人怎麼這樣?」九歌忙推他,「良大夫好容易將你從鬼門關給扯了回來,你就不能安分一些。」
「別動。」重華笑著看向九歌:「疼。」
「疼你還這樣。」
「想你了。」重華輕聲道。
九歌一滯,剛要出口的責備生生的給咽了下去,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地被他禁錮在胸前。
「當時說好的。」重華突然一臉正經道:「你要是掀我袍子,那我可就是你的人了。」
「那不算。」九歌立馬否定。
「那現在呢?」重華笑起來,「現在可算?」
九歌面上一紅,閃躲著目光不知該往哪擱置。
「跟我回勤國好不好?」重華突如其來的一句將九歌問愣在當場。
「回勤國?」
重華點頭,然後扶著九歌坐好,「我的故事很長,也很複雜,如果你想聽,我會慢慢告訴你,但是,不管之前的故事怎樣,在以後的生活里,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
「我?」九歌有些困惑地看向重華,他和她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他憑什麼認為自己就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憑我的直覺。」重華直接道出九歌心中的困惑:「這麼多年來,只有你能走進我的心裡,既然進來了,我就不打算再讓你出去。」
九歌怔怔地看著重華,他的話讓她原本平靜的心緒盪起了層層漣漪,似乎有些無措,也有些感動。
「願意嗎?」重華微微靠近九歌,明亮的眸子透出絲絲期許,九歌不知不覺地竟點了頭,這讓重華十分欣喜,扶住九歌的肩膀,深情地吻了上去。
身為夏靈的九歌,此前並未談過戀愛,對男女之事可謂是一片懵懂,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面對著重華的熱情,九歌顯得有些慌亂,一個不穩,竟把重華帶倒在榻上。
重華忍不住笑起來:「需要這麼快么?」
九歌大囧,趕忙搖頭,「當然不可。」
重華忍著腿痛扶起九歌,打趣她道:「娘子永遠是這麼主動,這讓為夫深為汗顏啊。」
九歌羞的滿面通紅,早知道在夏靈時代就多實踐幾次再過來了,真是給現代人丟臉。
一時無語,重華從枕下取出竹簫,
「上次你問我這簫上的二字是何來歷。」重華將簫遞給九歌,「逸存是我的小字,母妃在我剛出生的時候給我起的,安閑樂逸,有子存焉。」
「安閑樂逸,有子存焉。」九歌接過竹簫低聲重複。
重華笑意中溢出苦澀,「奈何只應了後半句。」
九歌心中一緊,不由地寬慰道:「既是你母妃的心念,前半句自然也會有的。」
「即便有,她也看不到了。」重華甚是悲涼道。
九歌第一次見重華如此,再想起他平日里的談笑風生,所謂強顏歡笑,苦中作樂也大抵是這樣了。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九歌突然笑看向重華。
重華愣了愣,轉而瞭然:「洗耳恭聽。」
九歌作勢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道:「一天,有隻河蚌在水裡待得無趣,便上了岸,舒服地打開嘴巴呼吸著新鮮空氣。卻沒想到恰巧此時有隻鷸鳥飛來,想也沒想便一口便啄進了河蚌的嘴裡,想要吃蚌肉。」說著九歌有意停了停看向重華:「你說它可能如願?」
「自然是不能。」重華笑言:「那蚌嘴甚是厲害,只需合上,怕是那鷸鳥想要脫身也難了。」
九歌點頭:「沒錯,於是二者就僵持在那裡,鷸鳥說,『你要是再不鬆開,不用過多久,你就會被這太陽給曬死了。』河蚌也不甘示弱道:『你若是再不將嘴拔出來,不消幾天,你就會被活活餓死。』」九歌說完繼續看向重華。
重華笑起來:「然後呢?誰贏了?」
「誰都沒贏。」九歌揚起唇角:「因為早有一個漁夫在旁邊觀之甚久,見狀只是微微一笑,輕鬆的便將二者收入網中,滿載而歸。」
重華愣了愣,眼中透射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這個故事想說明什麼?」
「以不變應萬變。」九歌看向他,「在事態尚未明朗之前,我們所需的便是等待。」
「等待什麼?」重華饒有興緻的看向九歌,她果真是個奇女子。
「時機。」九歌平靜道:「一個讓你順理成章回勤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