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5章 命運的協奏曲（二十七）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過了約有半分鐘，皮爾才搖了搖頭：「終歸只是猜測……在我的印象中，遲小厲雖然偶爾會做一些出格的舉動，但一向都很能拿捏好尺度，如果真遇到無法力敵的對手，也會想辦法智取。」

就像之前瑟拉斯突襲討伐隊，遲小厲險些直接被對方「抹除」存在，不過好在反應及時，並迅速展開反擊，反而打了瑟拉斯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不知道最後這場戰鬥的結果，但皮爾相信，只要遲小厲認真起來，沒有任何一個神使會是他的對手。

平時看上去弔兒郎當沒個正經，但那個男人，就是會給人一種出奇的安心感，好像只要他出現，一切問題也就都不是問題了。

即使對手是聲名赫赫的五神，從古到今的最強者，也不是毫無戰勝的可能——這不單單隻是遲小厲、納烏拉這些至聖強者的任務，而是討伐隊乃至整個大陸，每一個人所義不容辭的義務。

既然萬年之前曾有過巨人王力戰五神而不落下風，如今即便他們單獨個體都無法達到那種強度，但他們勝在團結一心，人多力量大。

所以哪怕神明們提前「蘇醒」，遲小厲單打獨鬥或許無法力敵，但外面可還有集結了整個大陸精英力量的數百位強者蓄勢待發，而五神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就恢復到巔峰力量，真要打起來……孰勝孰負還未可知。

可這一切的前提，是僅止於神明。

如果……

遲小厲真的招惹了那些比神明更加可怕的存在。

至少在皮爾的認知中，幾乎很難想象如何對抗那些可以隨意創造規則的怪物。

或許等遲小厲或者納烏拉也步入神境之後，能夠找到一些應對辦法，但那絕不是一個至聖能夠揣摩和企及的高度。

只有遲小厲徹底身死道消，才是他和納烏拉兩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結果。

「我只是說出一種最糟糕的境況罷了。」

納烏拉笑了笑，將手中的灰土扔掉，拍去沾染在掌心的殘留，眼中的神色，卻仍是凝重至極。

「之所以得出這個結論，是基於『淵域是那位巨人王創造用來對付五神』這一前提的基礎上，而黑域又作為整個淵域中最特殊的區域，其蘊含的規則力量必然也遠遠超過其他空間。

這一點，從我們被困十幾天卻找不到絲毫逃出生天的方法就可見一斑。

而黑域的規則又是什麼呢？吞噬、消除一切能量形態，將其歸於寂無，並最終轉化為淵域本身的能量來源，可以當成一個縮小版的生態循環圈，而黑域正是處於最底層的『分解者』。

所以在這裡，無論是從外界傳入情報，還是傳出信息，都會被無形的力量阻隔，尤其在這個『內層』黑域中，連我的空間斬都破不開，恐怕只有神明以及之上的存在，才有進出的辦法。」

皮爾眉頭微挑：「這裡不是奧貝羅挖掘打造出的逃生通道嗎？」

「現在看來，我倒更傾向於內部環境是普拉姆留下的，至於本來用途暫且不明，奧貝羅只是找到了某個漏洞，才尋得逃生的機會。」

納烏拉晃動手指，「你就沒有懷疑過，既然黑域能夠屏蔽一切形式的能量內外傳遞，我們又是如何感應到與遲小厲有關的『異變』的？」

皮爾目光一凝，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幾乎瞬間捕捉到了納烏拉話語中的含義。

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涌遍全身。

「能夠突破普拉姆設下的最高等級空間的『規則』，只有可能……是比他更加強大的存在！」

五神沉眠的原因至今不得而知，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在萬年之前的巔峰時刻，就無法擺脫淵域的束縛，萬年之後同樣極為困難。

所以對遲小厲出手的，不可能是五神，有且只有可能是那些「至高存在」！

至此，無論情感上皮爾如何不願相信，但事實似乎已經擺在眼前，遲小厲真的招惹了惹不起的存在！

「不會的……雖然那個傢伙經常做一些不靠譜的事情，但還從未做過超出他能力上限的選擇，如果他真與那些至高存在發生了衝突，也應該有一定把握全身而退……」

皮爾的聲音越來越小，底氣越來越不充分，與其說是在講給納烏拉聽，反倒更像是一種自我安慰。

納烏拉沉默了半晌，他很理解皮爾的心情，事實上就連他也同樣不相信，那個曾經與自己「大戰」過不知幾千回合的傢伙，會就這麼莫名其妙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敵人手中。

然而事實和理智，卻不容他抱持太大幻想，畢竟只有那些能夠創造出超過普拉姆指定的規則的存在，才有可能作出一些波及整個「世界」的改變，並一路傳遞到淵域內。

所以遲小厲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唯一能讓納烏拉聊以**的點，便是至少目前來開，自己關於遲小厲的記憶沒出現大問題，而對方動用的手段，很有可能是類似「命運權柄」、卻在其之上的抹除存在的規則之力。

如果遲小厲真的出了事，即便隔著一層黑域阻隔，他也很有可能已經失去了與遲小厲相關的記憶。

「你以前跟他講過關於『至高存在』的事情嗎？」

皮爾像是突然驚醒一般，快速問了一個有些突兀的問題。

「沒有。」納烏拉搖搖頭，迎著皮爾逐漸沉寂下去的目光，只能無奈道：「這件事不止涉及家族的最高隱秘，更有可能直接危及到知曉秘密的人，即便是我們家族內部，除了歷任族長之外，都嚴禁外傳，違令者嚴懲不貸。」

納烏拉確實沒有跟遲小厲提過這件事，倒不是他不信任後者，事實恰恰相反，因為這些情報太過危險，連他老爹都不知道究竟什麼程度才是能夠導致「瘋狂」的界限，而曾經觸及過的前輩，也都沒能留下任何記載就徹底瘋掉。

不讓遲小厲知道，其實就是為了保護他，如果不是不想讓這個秘密徹底斷代，沉淪在時間長河中，或許波魯什家族的先烈們，早就將秘密永遠封存了。

「那你現在跟我說，我們也只能幹瞪眼看著，什麼忙都幫不上，還得加深絕望感。」

皮爾苦笑起來，雖然想通一些事情，並知道可能是大陸有史以來最驚天的秘密，確實能夠令人感到一種異樣的興奮，但當這種危機很有可能波及到好友身上，就讓人怎麼都開心不起來了。

尤其是眼下這個當口，作為逃生希望之一、並且是最大希望的遲小厲，如果真出了事，無疑會給他們這些人增添更多絕望。

「這件事除了你我之外，絕不能讓第三人知——」

話說到一半，皮爾倏爾瞪大眼睛，像是猛然想起什麼，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芒。

納烏拉看他欲言又止，神色也微微發生了變化，臉上多了幾分凝重：「你不會……想現在就戳破窗戶紙吧？」

兩人不用任何言語交流，卻已經知曉對方在想什麼，想要做什麼。

皮爾深吸一口氣，臉上現出幾分複雜之色：「有人也察覺到問題了。」

「狄麗希亞？」

納烏拉想了不到半秒，便很快得出結論。

整個救援隊中，除了皮爾和他之外，實力最強者當屬狄麗希亞，而作為血魔法的掌控者，對於身邊朝夕相處的某個人，哪怕極其細微的變化，也了如指掌。

一旦出現變故，哪怕對方遮掩的再好，時間一長，恐怕也很難逃過狄麗希亞的「眼睛」。

尤其這個人，還是和她同出一隊的另一位頂尖強者。

皮爾點點頭，「應該是從三天前開始產生了懷疑，所以前天外出探索時，狄麗希亞堅持要跟上來……我想可能是憑藉對血液的敏銳嗅覺，感知到『奧拉海姆』身上有了奇怪的變化。」

奧拉海姆——利亞第四區區長，下任眾議院議員最炙手可熱的人選，未來眾議院之長位置的強有力競爭者，擁有出色的政治頭腦、雷厲風行的處事手段，以及八面玲瓏的人際處理能力。

除此之外，他還是貨真價實的頂尖土系大魔導師，利亞鑽石榜排名前二十位的高手，即便在高手如雲的討伐隊中，也是僅次於安東尼大弟子霍弗的最強土系魔法師。

這樣一位強者，卻在「不知不覺」間被人掉了包，說起來著實令人匪夷所思。

最先察覺到異常的，自然是納烏拉。

在進入淵域后不久——或者準確來說，大約在第三天的時候，眾人剛被困在奧貝羅「牢獄」中，正在苦思脫逃的辦法，向來極有主張的奧拉海姆，竟然罕見的拿不出主意。

即便偶爾提出一些觀點，也基本都是划水，根本起不到建設性的幫助。

如果只有這一點異常，納烏拉倒也不會太在意，只當這位經驗豐富的區長也很少遇到此類絕境，所以短時間內沒能適應。

然而一旦對某個人起了疑心，總會在不經意間提高對對方的關注。

納烏拉最初只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接著在之後幾天，幾乎是下意識地關注起奧拉哈姆的行動。

而這種「關注」，納烏拉也並未刻意遮掩，所以「奧拉哈姆」肯定有所察覺，不過他絲毫不以為意，仍舊像無事發生一般，維持著正常的行動。

連續觀察了幾天，都沒有任何異常，無論是土元素的能量波動，還是一些生活上的小習慣，都和之前的奧拉海姆毫無二致。

奧拉海姆也沒有問納烏拉為何突然關注起他的生活，即便偶爾相錯而過，也是正常的笑著致意。

奧拉海姆就像一個底氣十足的清白無辜者，任由納烏拉審視，毫無畏懼。

然而越是這種「清者自清」的做法，越讓納烏拉堅定了心中的猜想。

這個「奧拉海姆」肯定有問題！

雖然對方能夠模仿奧拉海姆所有的細節，卻疏忽了一點——

以奧拉海姆雷厲風行的強硬做派，如果被人懷疑，哪怕這個人是他納烏拉，也會第一時間正大光明的對峙，追根究底將這種「懷疑」的本源詢問出來，而不是像一個「無辜的受害者」，以默不作聲的方式證明清白。

這反而是一種做賊心虛的體現！

皮爾倒是沒有納烏拉那麼敏銳的氣息把握，但他作為東軍統帥，同樣識人無數，對朝夕相處的討伐隊同伴，尤其還是奧拉海姆這種同為領袖級別的成員，可以說早就熟諳了對方的一言一行。

他和納烏拉一樣察覺到了奧拉海姆行為上的「異常」，幾番默默觀察下來，愈發確定奧拉海姆身上有了問題。

可一位十級大魔導師，又跟他們始終呆在一起，哪怕在支援隊出戰前都毫無問題，可為何進入黑域后就一下子「性情大變」？

即便是神使，想要在納烏拉和遲小厲眼皮底下「偷天換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這種怪事就是毫無徵兆的發生了。

思來想去，皮爾和納烏拉快速得出了一個結論——

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有且只有那位「龍神」！

對方一定是在救援隊進入黑域之前，就對外界做了一些布置，動用「命運權柄」，悄無聲息更改了與奧拉海姆有關的命運線，就這麼光明正大跟隨救援隊進入黑域，並成功解救出本體。

這就有一個前提，奧貝羅之前使用的必是具備一定命運之力的分身，這樣才有可能瞞過兩位至聖的眼睛，改變數十位強者對某個朝夕相處的人的認知。

說不定此時此刻，真正的奧拉海姆還在外面，並對救援隊中多了一個「自己」的事情毫不知曉。

納烏拉私底下確認過，發覺異常的似乎只有他們兩人，在不知道奧貝羅為何繼續潛伏在救援隊的當下，最終決定先將計就計，暫時不戳破他，默默等待後續發展，儘可能探明他留下的真正目的。

然而此刻，救援隊陷入絕境，在遲小厲出了狀況的當下，很難再找到其他方法突圍，並且已經開始有其他人產生懷疑了。

納烏拉深吸一口氣，終於做出了決斷。

「雖然時機尚不成熟，但……也只能先和那位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