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餘響自來熟地撥開鹿禹稱,把男人請進了屋裡。
末了還眼光還若有似無在戳在門口的兩個人之間逡巡,嗓門一點沒減:「你們倆剛剛在忙什麼呢?這半天不開門,我跟鹿叔差點以為你們……」
他停在一個剛好的位置,引人遐思,沒再說下去。
陸之暮早已聽不進去他的調侃,等人換好鞋進到客廳里,她扯著鹿禹稱的衣袖,小聲但是難掩尷尬地對著他埋怨:「你怎麼沒告訴我你爸爸是中國人啊?」
鹿禹稱挑了挑眉,垂眸看她:「我什麼時候說他是外國人了?」
……好像是沒有。
陸之暮還是不服:「那你不是說你是混血兒嗎?」
鹿禹稱點頭,嚴肅地看著她:「陸之暮,是混血兒,我可沒說我是個純正的美國人。」
……這倒也是。陸之暮自己因為緊張會錯意,面子上掛不住,反而率先凶了起來:「你幹什麼用看傻瓜的表情看我,是你自己沒有把情況講清楚。」
她梗著脖子甩鍋。
鹿禹稱眯眼看她,在她以為他快要生氣了的時候,突然開口:「應該是且只是混血。喬安娜女士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人。」
受不得委屈的大佬竟然真的接下了這口鍋,甚至乖順地給她解釋。
陸之暮心裡有愧,拂開他欲扶她的手,撐著牆壁,往裡蹦著。
她覺得自己真是後悔死了接了餘響這個燙手山芋啊,鹿禹稱口中的喬安娜女士大概就是他的媽媽了。
嘖嘖,關係差到連媽媽都不喊。
餘響看她這蹦躂的樣子,張了張嘴,又看了看她身後站著的人,硬著頭皮上來扶了一把。
後面的鹿禹稱的眉頭皺著,眯著眼睛盯了一路。
餘響差點冷汗都下來了。
——
飯桌上,陸之暮半天沒想到句順溜的英文,倒是聽到餘響和男人交流了兩句,都是頂流暢的中文,終於稍微放下心來。
「叔叔,您有好久沒有回中國了吧?」她順著餘響的話往下問。
男人眉眼間同鹿禹稱有幾分神似,多了幾分風塵僕僕的旅人疲憊,但是那雙眼睛真是如出一轍的清亮。看起來比鹿禹稱平時的樣子要活潑熱情幾分。
他看著陸之暮,格外親切地笑了一下,眼裡有感慨:「大概有十年了。」
男人的目光有幾分溫柔地落在鹿禹稱身上:「禹稱比我還要久,他出生在美國,也是長大后才過來過幾次。」
說著,他極欣慰地對著鹿禹稱笑:「做得挺不錯的。」
鹿禹稱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連多餘的情緒都不曾給。
餘響在陸之暮對面對著她使眼色。他想踢陸之暮的腳給她點提示,卻在靠過來瞬間被一條長腿猛地踹了回去。
餘響疼得瞬間皺縮了臉,卻不敢喊出聲,伸手下去摸著腳尖,面上還要對投來問詢眼神的二人微笑表示沒事。
陸之暮接收到他的眼神,趕忙用公筷給男人夾菜:「叔叔您嘗嘗這道菜,是禹稱親手……擇的。」
話一出口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臉。
她想獻個殷勤而已,讓這位帥氣的老父親感受一下兒子的愛意,卻發現桌上的菜沒有一道是鹿禹稱做的。
天,她怎麼敢讓大佬做飯,擇菜已經是他最大的敬意了。
而且,看著以前他們家的狀況,鹿禹稱要是會做飯,恐怕真的要互相殘殺世界大亂了。
男人卻笑著真的夾了一筷子,然後誇讚:「嗯,味道不錯。」
陸之暮臉紅了紅:「您多吃點。」
過會兒,男人格外欣慰地感慨:「我倒真沒想到,禹稱會有交女朋友的一天。」
「是啊鹿叔,我跟您講……」餘響彷彿一下子找到了同好,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這可是震驚整個朋友圈的大事件好嗎!
一邊突然被冠以女朋友稱號的陸之暮差點被米飯嗆到,低頭拿果汁喝。
「不是女朋友。」一邊一直無視他們的聒噪,一聲不吭的鹿禹稱突然開口,那邊兩個男人一個女人震驚地看他。
他卻一臉淡定,睨了陸之暮一眼:「我正在追她。」
那頭男人和餘響同時呆若木雞。
陸之暮這下真的被果汁嗆到了,捂著嘴望著他咳得臉通紅。
鹿禹稱特別自然地抬手遞了張紙巾給她,末了還溫柔地幫她順著背。
餘響半晌反應過來,筷子一撂,對著陸之暮就開始滔滔不絕:「我說陸小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禹稱雖然人是悶了點,生活能力差了點,遲鈍了點,也沒什麼情趣,也沒我風流倜儻英俊帥氣,但是跟一般的凡夫俗子比,那是甩了一大截好嗎。他到底哪不行,你說出來讓他改改嘛……至於吊著孩子不答應么……」
鹿禹稱:「……」
陸之暮:「……」
鹿父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陸之暮凜著脖子,被三個人的目光盯得泛寒。
「沒有不答應。」
三個人俱是一愣。
隔了會兒,她低著頭特別小聲地重複:「我沒有不答應。」
言下之意就是鹿禹稱說的她早都答應了。
餘響愣了一下,馬上樂開了花。他抬手越過個對角線去拍鹿禹稱的肩膀,沒拍著,對著空氣激動地揮了揮,一臉「你看看哥都幫你到這份上了」的得意:「哎呀,我們禹稱這孩子就是感情這點上有點木,又從來沒談過,一般女孩子的暗示他根本聽不懂。這傻小子還以為自己在追你呢,答應了好啊,答應了……我們從此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哥罩你啊!」
鹿禹稱卻罕見地沉默。
沒有用紙巾盒甩餘響,沒有理他的調侃還刻意輩分又騎在了他頭上。他沉默地用手指敲著桌面,眯著眼盯著陸之暮,過了半晌輕開口:「吃飯。」
氣氛一時從歡快跌入沉默,無限尷尬。
陸之暮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樣,突然無所適從起來。
她剛剛的本意是不想鹿禹稱那個尷尬的。
況且……她也從來沒有拒絕他。
留在他的身邊,怎樣的身份都可以。一直都是這樣啊。
鹿父給她夾了塊雞肉,柔和地叮囑:「之暮,你快吃。」
陸之暮紅著臉道謝,小口去咬雞肉。
桌上的氣氛一時靜謐。
過了會兒——
「我覺得,禹稱長得比余先生好看。」
三個人驀地轉頭向這邊突然出聲的女人。
她紅著臉,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在餘響臉上,篤定無比:「學校里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他也很聰明,是個天才;很專情,從不跟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對我也很好……」
陸之暮聲音漸漸虛下來,到後來逐漸低到聽不見。
她在眾人的目光中垂下頭去,閉了閉眼,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大耳光:她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這下好了,他爸爸一定認為自己是個神經病……甚至變……態……
斜對面卻突然爆發出一陣壓抑著的低沉爽朗的笑聲。
陸之暮頭埋得更低。丟人死了啊啊啊。
頭頂卻驀地落了一個溫柔的大掌,輕輕地拍了兩下。
像是秋天經過一條金色的大道,被落葉輕輕砸到,整個心底都漾起遠處湖泊里的漣漪。
她抬頭去看,跌入鹿禹稱深海一般的眼眸里。
鹿禹稱看著她,滿眼笑意,再不似剛剛陰沉,帶著明媚和得意,甚至有幾分她常見的孩子氣。
他還不忘往那邊鐵青著臉的餘響那裡瞟了眼,驕傲的情緒一泄而出。
陸之暮的臉更紅了。
卻莫名為了他這高興而雀躍。
——
飯後洗碗。
鹿禹稱居然主動過來要幫她,陸之暮推他出去:「你去跟叔叔他們聊天嘛,那麼久沒見面了……」
鹿禹稱站在原地不動。
她不理他了,轉過去低頭放水。
隔了會兒,身後窸窸窣窣的,鹿禹稱跨過來,突然彎腰,像個孩子一樣將背對著的她將她攏到懷裡。
陸之暮的身體陡然一僵,趕忙做賊心虛地朝門口望去。
鹿禹稱埋首她的頸間,驀地嗅了嗅,聲音訥訥的,帶著孩子氣的鼻音,卻正經無比。
他說:「陸之暮,你喜歡我嗎?」
陸之暮一愣,剛想張嘴就答「喜歡」,卻被他打斷。
「如果我不是心理分析師,如果不是催眠師,如果身上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摒棄這些,你喜歡我嗎?」說到最後,聲音里竟帶了一絲自己都察覺出來的緊張。
陸之暮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來。
她從沒想過這些預想。
慶幸他就是鹿禹稱,擁有所有這些必然吸引她的因素,所以現在是這樣的存在。
可,如果他不是呢?
鹿禹稱微微抬起一隻手摩挲她的頭頂,輕柔無比:「所以你沒必要說謊。對著我說不出,對著任何人都不要。」
陸之暮一愣,反應半天才發現他大概是說她在飯桌上的那一番話。
她想偏頭看他,可他的腦袋還埋首在她的頸間,呼出的熱氣噴洒在她的衣領里。
陸之暮頓了一下,特別嚴肅地為自己正名:「我沒有撒謊。」
「你本來就真的比餘響好看,也比他聰明,比他要專情……對我也真的很好……」所以她真的從來沒有拒絕過他。
身後的人僵了一下,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頭:「陸之暮。」
「嗯?」
「餘響要氣死了。」
陸之暮陡然一驚,忙做賊心虛的去看門口。
呼,那裡什麼都沒有。
她剛鬆了一口氣,鹿禹稱抱著她的手臂卻陡然收緊,像是小孩子死死抱住自己心愛的毛絨玩具,他輕輕在她頸間拱了拱,聲音輕快低沉:「陸之暮,我很高興。」
「真的高興。」他直起頭,陸之暮終於能夠回頭同他對視,卻只見他眼眸里盛滿細碎的星星。
他唇角微彎,笑看著她,末了像個孩子一樣皺了下鼻子,小大人一樣的嚴肅:「陸之暮,我可能被你帶壞了。」他的笑意又起:「我本來以為我絕不是一個虛榮的人,可是你剛剛那樣說,卻讓我有虛榮心被滿足的驕傲和開心。」
陸之暮望著他好看的含笑的眉眼,眼眸倏然睜大。她以為天才的世界從來不缺鮮花掌聲和溢美,可鹿禹稱卻對她說自己第一次有了虛榮心。
她的幾句話,讓這位少年老成的天才如孩子一般開心,正欲更深的探尋,鹿禹稱低頭,和她親昵地額頭抵著額頭,輕撫她的臉頰:「我聽你的。」
他說。低頭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然後倏然起身,繞過客廳進到書房去。
陸之暮垂手看池子里接滿的水,趕忙抬手擰上。卻不由得發起了呆。
為了他那句乖順無比的「我聽你的」。
她大概是魔怔了。
——
書房的門半掩,鹿禹稱進來后徑直坐到靠門的沙發坐下,雙手交疊放在唇邊。
餘響調侃他幾句,然後轉過去和鹿父說正事。
過了會兒,鹿父對著鹿禹稱開口:「禹稱,我這次去冰島的時候碰到了言昭。他托我問候你,說你們許久未見。」
鹿父看著鹿禹稱漫不經心的表情皺了眉:「我記得你們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後來怎麼突然淡了?」
餘響張了張口,沒有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