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逆行的指針—00:13

自芙拉滅亡開始，三年的時間中，國際局勢發生了明顯改變，有曾經的超級大國被原住民重創而頹廢不振，也有相對弱小的國家自發組建同盟國，在與原住民的對抗中壯大麾下勢力，以此取得在國際上發聲的權力。

十六國便是目前最具話語權的十六個國家。

在對抗原住民入侵的戰爭中，他們作為萊耶斯堅定的盟友與後援出現，但萊耶斯心中尤為清楚，這並不代表十六國與他之間建立了友誼，只是立場相同情況下的站隊而已。

尤其是在與人類國家最根本的目標發生衝突時，更不奢求得到他們毫無條件的支持與配合。

萊耶斯曾倚仗自己於人類世界的功勛，強勢讓十六國的首領在與原住民簽署停戰協議的事件上保持沉默，而他現在來到首腦峰會，正是為了進一步拿出可以說服他們的東西，以此得到人類世界的支持。

要對抗那位企圖吞噬地核力量的神秘人物，不動用全世界的力量可不大現實。

「博士。」

十六國首腦給予了萊耶斯足夠的尊敬，對於幾乎以一己之力挽救了人類戰局的英雄，沒有人會愚蠢到公然挑釁，尤其是到了國家首腦這一層面。

「先生們……」

萊耶斯停頓片刻，看向場間幾名不多的女士，接著說：「還有女士們，很高興能在這座溫暖的城市見到你們，這裡可比北部地區舒服太多。」

首腦的眉毛都有不同程度的輕顫，能坐在這裡的人雖有老有少，但能成為一個大國的首領，智慧是必備的工具，萊耶斯看似只說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他們更在意的卻是萊耶斯沒有說出口的部分，這就需要他們自己揣測和理解了。

「想必各位大人都清楚我此次前來的目的，不過在此之前，請容許我花一小會兒時間，為大家講述一個故事。」

他講的是新世界真實的歷史，包括人類如何前來，如何卑微地在原住民的剝削下生存，又如何最終將原住民驅逐，得到只屬於人類的新家園。

首領們的額頭皺得更緊，萊耶斯在戰爭中並未刻意隱瞞原住民們的身份，首領們通過各自得途徑，也多少對這個故事有所了解。

但只限於了解的程度，萊耶斯在這種場合公開、完整的講述這個故事，不可能毫無深意。

「萊耶斯博士。」

當他講述完成後，此地的東道主，東尼帝國的加藤皇帝站起來，緩緩說：「請直說吧，各位陛下與總統閣下齊聚鷹塔，可不是為了來猜啞謎的。」

萊耶斯笑了笑，對加藤皇帝的急性子早有準備。

「那我就直說了，原住民們答應停戰的條件很簡單，他們想要回來，回到這個原本屬於他們的世界。」

「不可能，即便真如你所說的那樣，優勝劣汰本就是永恆不變的法則，我不認為千萬年前祖輩的決定是錯的，更不可能為此擠占人類生存的土壤，讓對人類滿懷惡意的生物居住繁衍。」加藤皇帝立刻表態。

「的確，敗者沒資格談論條件，但諸位都應該清楚，目前戰爭的局面並不像報導得那樣樂觀，原住民們依靠北部地區的地勢，至少能將這場戰爭拖延至半世紀以後，我們需要投入多少兵力和物資去消耗？即便勝利，又能得到什麼？」

萊耶斯點了點地圖的位置，「原住民們要求得到的土地，在格蘭冰陵以北的極北冰原，在那兒幾乎沒有人類活動的足跡，讓出這樣一塊地，對我們來說並無損失。」

「但那依舊是人類的領地。」

加藤皇帝是絕對的主戰派，此刻氣勢洶洶地瞪著他的雙眼，說：「耗上半個世紀又如何，我們的資源積累足夠支撐這場種族戰爭，而來自異世界的他們，卻沒有對抗的根基，人類耗得起。」

「可世界卻耗不起了。」

萊耶斯嘆了口起，從口袋中掏出幾個黑黢黢圓溜溜的小球滾落在地上，球體中心發出光線，在空中匯聚，交叉重疊的光形成一副立體的圖像，看上去正是他們生存的這顆星球。

α得到了萊耶斯的授意，將星球的立體圖剖開四分之一，露出地表以下的部分，再進一步拉大，讓所有首領都看清晰。

「其實早在兩年前，我就在這座城市表達過同樣的問題，不過那時候，我甚至連加藤陛下的面都見不上，就被當做騙子驅逐出境。」他若有深意地看了加藤一眼。

「但現在，我們已經無法迴避這一嚴重事態了，先生們，女士們。」

萊耶斯伸出雙手，向左右分別一拉，星球剖面圖直接複製出同等大小的一份，並迅速發生著變化。

「這是兩年前，地表以下的情況，而這一副，則是現在的情況，看出什麼不同了嗎？」

特洛爾聯邦主席，十六國中最先與萊耶斯交好的萊頓·哈弗曼眯著眼睛，說：「地核在變小？」

萊耶斯點點頭，又讓α調出另一張圖，這是一張曲線圖，繪製著兩年間，地核大小變化的曲線。

在座的首領或許對星球結構了解不深，但這種增長曲線圖的觀看卻是極為熟悉的，沒多久他們就看出了這張圖所表達的含義。

地核在變小，並且速率不同，兩年前地核變化得非常緩慢，但在經過一年的時間后，速率開始以指數爆炸的形式不斷攀升，至今已經到達了一個很恐怖的變化速度，並且從圖形來看，這還遠未達到增長的頂峰。

「為什麼不選擇與原住民進行消耗戰，為什麼寧可劃出一部分區域，也得讓這場戰爭就此中止，所有的答案，都在這兒了。」

萊耶斯呼吸一口氣，說：「各位，請看清現在我們真正需要面對的敵人吧，不僅是人類和原住民，而是整個世界的敵人。」

「就在大洋的彼岸，主導了這場陰影來襲，原住民回歸的罪魁禍首正一步步實施他真正的計劃，利用遺物的規則將地核吸收，藉此獲得難以想象的超凡力量。」

「如果他的計劃成功，我們的星球就會停止轉動，引力開始消失，空氣被剝奪，抵擋太陽的大氣層再也不見，世界裸露在強烈的輻射光輝中，即便是九星的傳奇法師，也無法在這份磅礴的力量中抵擋哪怕短短一秒，這裡將會成為真正的死星。」

萊耶斯看著加藤皇帝：「人類可以選擇按照你的想法，繼續投入與原住民的戰爭，為世界的領土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但這值得嗎？」

「以現在的增長速度，不出兩年，世界就將迎來真正意義上的終結。」

「沒人能夠救得了我們。」

「我們只能選擇自救。」

「賭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力量，我不在意麾下的士兵到底是人類還是原住民，亦或是機械狼犬。」

「哪怕是為了今後有機會與原住民展開最終的領土爭奪戰。」

「我們也得先贏下這至關重要的一役。」

「再沒有第二個選擇。」

……

……

「這下子真得稱您為元帥了。」

萊頓·哈弗曼笑著說道。

十六國開始集結精銳，原住民也會派出軍力，能同時領導兩支軍隊的人選，只有萊耶斯一人。

他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聯合軍統帥，而非民間的尊稱。

萊頓說：「這是一場非常精彩的演講。」

萊耶斯默默地搖了搖頭。

「一點也不精彩，從措辭到表述，都蒼白無力到極點。」

「但正因為它是事實，所以它顯露出的蒼白與慘淡，才讓更具說服力。」

「我完全高興不起來。」

萊頓拍了拍他的肩膀，見又有人靠近，默不作聲地離開。

「我在決議上投了你一票。」

米娜·奧瑟蘭站到了他的面前，兩年多不見，女大公已經從失去父親的傷痛中走出，化作一朵足以燎原的烈火玫瑰，並且在熊熊烈火中，猶自隱藏著燒紅的凜冽刀鋒。

在她身後站著比她稍矮一些的男孩，男孩臉上還帶著稚氣，以及少年人獨有得目空一切，他是比米娜小上六歲的表弟，托蒂亞合眾國的小總統，戈侖·帕爾馬。

托蒂亞合眾國的領袖結構很特別，雖然戈倫是名義上的首領，但無論是國內還是國際都很清楚，他的表姐，奧瑟蘭家聲名鵲起的火玫瑰女大公才是政權的真正核心。

因此在十六國首腦會面中，並未拒絕她與戈倫一同出席。

「謝謝。」萊耶斯點頭致謝，又說：「不過我記得你說過，再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177章補了這段對話，當時忘寫了）

「我們當然是敵人。」

米娜說：「但正如你說的，在解決個體的敵人前，必須將威脅到世界的真正敵人剿滅，以此得到安穩的戰場，那時候，我不介意將你逮捕，公開絞死在城門上。」

萊耶斯擺擺手：「你大可試試。」

米娜又盯了她一會兒，拎著裙子微微致禮，轉身離開。

戈倫沒有立刻跟隨他表姐離開，而用是用目光狠狠地剜了萊耶斯一眼。

「平民，我不允許你再用這樣下作的眼神看著我的表姐，否則我會讓人將它挖出來，我從不開玩笑！」

戈倫露出一個自以為殘忍的笑容，趾高氣昂地離開了。

萊耶斯摸了摸下巴，無奈搖頭。

「到時間了。」

他的右眼中清晰地呈現出時間。

「我得趕緊走了。」

……

……

移動城堡經過幾次擴建，現在的技術已經遠不是兩年前可以比擬。

球狀的城堡內部，是足以容納十數萬人生活的空間，不過城堡中真正的人員數量只有五千人左右。

這裡匯聚了整個世界的精英人才，不同國籍的科研者與施法者，出於對萊耶斯目標的認可，踏上了移動城堡的台階，為城堡的各項研究進度提供了重大幫助，並催生出無數天馬行空的研究設想，直接或間接地改變了整個世界的面貌。

五千人大多專註於手中的工作，除了相同項目的同事，很少進行交流，更別提見面。

但今天不同，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引以為傲的研究，共同聚集在球體內部的中間層，這一層的面積最多，容納五千人都還顯得綽綽有餘。

一條橫貫中央的紅毯，兩旁掛著精心打點的花籃，壓根不懂音樂的男士爭奪著樂器的使用權，女士們則兩兩竊語，偶爾探出腦袋望向紅毯的末端。

這是一場隆重的婚禮。

在神秘而強大的敵人時刻的壓迫氛圍下，城堡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這樣輕鬆和愉悅的時候了。

「戒指呢？我怎麼找不到裝戒子的首飾盒了？」

恩佐急得滿頭是汗，作為伴郎，他有義務在交換戒指前為新郎保管婚戒。

「你落在衣帽間了。」

盛裝打扮的希瑟不滿地拍打了他的後背，將絲絨包裹的首飾盒遞到他的手上。

「噢！我忘記了，謝謝你。」

恩佐看著四周無人注意，飛快地在希瑟的右臉頰上親了一下。

「來了來了！」

人群紛紛自覺站在紅毯兩側，抱著樂器、禮炮、西瓜蛋糕以及不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起鬨。

當然還有一部分人老老實實地坐在兩側的座椅上。

這就是各地習俗的不同了，要知道移動城堡上可是匯聚了各國的精銳人才，難得有一場婚禮能讓他們發揮，當然是盡情將自己國家的元素都融合進去，最終得到的就是一場大雜燴般的婚禮。

不過熱鬧倒是挺熱鬧的。

新郎新娘挽著手，從通道口走出。

維雷拉德黝黑的臉上不自覺地掛起笑容，美麗的新娘頭頂戴著一層薄薄的頭紗，華美的長裙讓她在出場的瞬間變奪取所有的光華。

薔薇夫人，歷經苦難的折磨，這位堅強的女性重拾了自己的幸福。

紅毯有些長，大家的熱情有些過盛。

經歷了一系列祝福洗禮后，新郎新娘終於站在了高台上。

萊耶斯一席正裝，他早早地站在新郎與新娘的正中，翻開木架上的厚書。

書上一個字都沒有，純粹是個裝飾品。

他依靠的是α與β總結出的章程。

「我覺得應該參考摩格蘭的雲霧禮俗，浪漫又不失唯美，一定是再合適不過的方案了。」α悄悄說道。

β卻不贊成：「不不不，還是應該按照我說的，來一場席雅娜風格的宣誓，這可是對自由追求的嚮往之辭，他們應當如此。」

「我的比較好。」

「哼╭(╯^╰)╮，你根本不懂人對自由的追求。」

萊耶斯淡然地笑著，心中卻冒著一團火，這倆貨從維雷拉德和薔薇沒出來前就開始爭。

結果都到現在了，還沒商量出一個結果。

台下的人都開始朝他瞪眼睛了，估計都在想著他這冒牌神父又在搞些什麼鬼。

最終，在萊耶斯（再不給我一個答案就把你倆都格式化掉）的狠狠威脅下，婚禮雙方的宣誓終於順利完成。

結合了各種地方的風俗，真是貼近生活的宣誓，差點沒讓維雷拉德的舌頭打結。

「咳。」萊耶斯輕咳一聲，莊重地說道：「現在，你可以親吻新娘了。」

白色的頭紗被揭開，維雷拉德與薔薇交織在一起。

台下無數花籃被掀翻，歡呼雀躍的聲音瀰漫到很遠很遠。

萊耶斯見證了他們兩人的軌跡，自然也有感慨，送上了自己衷心的祝福。

好好享受此刻吧。

或許這是最後的愜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