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炮灰一群
賀堅拔出陌刀,身後三十餘名悍卒也緩緩拔刀,陌刀和刀鞘摩擦,發出一陣讓人牙酸的鋮鋮聲。
一股股冰冷雨水,順著甲胄流到手上,又流到刀上,沿著刀身來到刀尖,滴落地上。
雨水很冷,甲胄很冷,陌刀很冷,悍卒們的心中更加冰冷。
仇恨沒有變成怒火,而是變成了殺意。
他們為大唐征戰多年,早已有了赴死的覺悟。
這些悍卒表情冷漠,沒有任何語言。
為首兩名悍卒一夾馬肚,驅馬上前。
兩騎從辛哲旁邊經過,雨水順著他們沒有表情的臉流下。
巷子不寬,只能供兩騎並駕齊驅,兩名悍卒同時輕喝一聲,身下戰馬開始加速,展開衝鋒。
戰馬、騎士、盔甲、戰刀,每一騎,加起來少說也有七八百斤,在狹小的巷子中,就如同一面移動的重牆,蠻狠粗暴的推碾過去。
這條雨巷,青瓦白牆青石板,兩旁庭院深深,種有芭蕉樹,雨打芭蕉,在長安城,是很難見到的南方水鄉美景。
這樣娟秀如畫的美景,不適合金戈鐵馬,只適合彈琴。
所以巷子盡頭,少女屈指一撥。
有琴音響起。
琴音延綿,似這秋雨。
兩名衝鋒騎士,頭顱突然同時脫離身體,切口圓潤平滑。
一條隱隱約約的銀色細線橫向飛來,又輕易切斷後面兩名騎士的身體,切口光滑平整。
銀色絲線切掉四顆頭顱,速度絲毫不減,並且急速擴寬,在小巷兩旁牆壁上劃出兩條細細刻痕。
辛哲看到了那條細線,握住刀柄,一躍而起,一腳踏在馬背上,越過馬頭,鋮的一聲拔刀出鞘,一刀斬下。
手中傳來微滯的停頓感。
辛哲落在地上,兩邊臉頰,同時出現兩條細細血線。
有些疼。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很多時候,只有疼痛,才能讓他感受到自己的真實存在。
琴音殺人於無形,面對這等詭譎手段,身後鎮北軍騎士,表情仍舊冷漠,彷彿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賀堅冷聲下令,「沖!」
六騎分成三排,驅馬上前。
雨巷盡頭,再次響起琴音。
下一刻,最前面的兩名騎士身體被切斷。
中間兩騎朝對著空無一物的身前斬去。
雨幕中,一條銀色絲線急掠而來,他們刀還未落,身體就被攔腰切斷。
第三排的兩名騎士,手中陌刀斬落。
那條細線被斬成三截,消散在雨幕中。
這兩名騎士拔出腰間弩弓,毫不遲疑砸下機括,嗖嗖兩聲,兩隻弩箭疾射而去。
與此同時,又有十名騎士驅馬衝出。
兩隻弩箭穿過重重雨幕,來到少女身前。
少女雙手併攏,按在琴弦上,分別往兩旁一抹。
身前一個平面上,一千三百九十六顆雨滴驟然炸裂,形成一道薄霧,輕如細紗,薄如蟬翼。
兩隻弩箭射在薄霧上,非但沒有將其穿透,反而被反彈回去,沒入兩名騎士胸口,兩名騎士同時悶哼一聲,栽倒下馬。
少女指尖微屈,壓在靠近身體的那根琴弦上,往前一掃。
琴音驟然變得清脆。
那層薄霧上出現數百個尖銳凸起,化作數百條幾不可見的微型長槍,向前飛去。
「噗噗噗……」
衝鋒的十名騎士,甲胄炸開,身體出現密集血洞。
「御!」賀堅爆喝一聲。
剩下的悍卒翻身下馬,手持盾牌擋在辛哲前面,前排四人頂著盾牌蹲下,後排四人舉著盾牌架在下面的盾牌上,大唐鎮北軍的盾牌呈六邊形,形制統一,所有盾牌嚴絲合縫貼在一起。
咄咄咄咄……由雨水和琴音殺機凝聚而成的數百把微型長槍,撞在盾牌上,一陣密集炸響。
「行!」賀堅怒吼一聲。
八名悍卒,同時推著盾牌向前,他們腳步整齊,踏著血水,鏗鏘有力。
似一面由盾牌組成的牆。
雨巷盡頭,少女手指極有韻律的在琴弦上一陣抹挑勾打摘,一連串密集琴音響起,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如果說剛才那幾聲琴音是高山流水延綿流長,此時便是激流勇進慷慨激昂。
巷中全部雨滴驟然碎裂,變成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
無數銀色絲線,在濃霧中穿行。
盾牌表面的鐵皮被切割,露出裡面厚實木板,眨眼間,木板炸出無數碎屑,盾牌崩裂,前行的悍卒們身上盔甲表面出現密集火花,火花之中,帶著飛濺的血水,一聲聲悶哼響起,這些悍卒只走出了二十餘步,就倒在血泊中,面目全非,身前皮肉綻開,露出裡面被攪碎的臟器。
琴音驟急,永樂坊的延綿秋雨也變成了暴雨。
暴雨衝散濃霧,巷子里滿是殘肢斷臂,如同煉獄。
賀堅握緊雙拳,雙目充血,怒吼道:「前沖!」
剩下的幾名悍卒,毫不猶豫地扛盾狂奔。
大唐的軍人,悍不畏死。
琴音再次響起。
狂奔的悍卒,四肢同時離開軀幹,頭顱炸開。
雨勢愈大,雨水混合著血,流進牆角下的陰溝里,來不及排出,越積越深,漫過巷子里的青石板。
辛哲低下頭,被血染紅的雨水漫過腳背,一隻耳朵漂了過來。
甲字隊三十多人,只剩下賀堅一個。
他怒目圓瞪,臉上那條刀疤扭曲起來,身體膨脹,毛髮如野草般瘋長,鋒利的爪子伸出手指,化身狼人。
這一次,他的身軀,已比之前大了一倍有餘。
狼人的身體,高出雨巷兩旁的牆壁,仰頭對天,發起一聲凶厲狼嚎。
緊接著,蒲扇一般的狼爪踏在地上,濺起一蓬血水,狼人四肢著地,狂奔。
狼人的速度越來越快,氣勢越來越爆裂。
辛哲沒有動。
呂青陽是劍修,那麼辛哲此刻的職責,便是保護他。
劍修的飛劍,威力極大,但有個缺陷,就是不善近戰。
正是因為這一點,呂青陽才讓辛哲跟來。
這名來自白玉京的修士抬起頭,看到不良人的背影。
老人沒有說話,只是手指輕輕在劍鞘上一點。
無柄鐵劍悄然出鞘,無聲無響,跟在狼人身後,在被血染紅的積水中飛行。
狼人迅速逼近,野蠻的氣息碾壓而來。
雨巷另一頭,少女仍然沒有抬頭,只是左手食指叩住琴弦,往上一勾。
雨巷血水中,生出一線,豎直向上。
似一根琴弦。
正好擋在雨巷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