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長安坊圖

這是長安坊圖，辛哲在刑部見過，不過這幅坊圖更加逼真，也更加詳細。

獨臂老頭站起身，視線落在長安坊圖上，似要將自己的身心都融入這坊圖之中，許久之後才說道，「根據蛇女的交代，雇傭它的人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突厥人，名字叫穆薩。

穆薩在天聖十一年來到長安，做皮毛生意起家，有突厥人的暗中扶持，他生意很快做大，去年京兆尹納妾，他還是座上賓。」

辛哲雙眼微眯：「京兆尹和突厥人有來往？」

京兆府統管長安治安，若是京兆尹都和突厥人有往來，長安恐怕早就被突厥人滲透成篩子了。

「長安權貴多，商賈也多，大小勢力交錯複雜，作為京兆尹，必須要和很多人打交道，即使京兆尹和穆薩有往來也正常，只是不知道他們兩人的『往來』的程度有多深。」

獨臂老頭說道，「我派人查了京兆尹，暫時沒發現什麼可以跡象。京兆尹是陛下欽點官員，我已將此事上奏陛下，一切有陛下定奪。」

他拿起一根細細竹竿，指著灞河一棟船塢，「四方船塢，是穆薩的產業。」竹竿在長安坊圖上滑動，指向永安坊，「這金業鐵器鋪子，」竹竿向左滑動，「崇義坊的天香酒樓，這，這……這些，都是穆薩的產業。」

竹竿在長安坊圖上不斷移動，停了十四下，船塢、鐵器鋪、客棧、糧鋪、玉器店……讓辛哲震驚的是，穆薩在長安的生意，居然涉及到方方面面。

他將生意鋪的這麼大，就不怕敗露身份？

「燈下黑。」獨臂老頭像是看出了辛哲的心思，說道，「自鎮北大將軍遇害后，我們一直在尋找幕後主謀，也不是沒注意到這個生意人，但正是因為他生意鋪的太大，所以我們才下意識將他忽略。」

按照常理，一個在長安潛伏的突厥人，應當儘力讓自己顯得不惹人注意，而不是像穆薩這樣，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富商。

瞎子又取出一張紙，掛在長安坊圖旁邊，畫上是一個男子，臉微寬，高顴骨，塌鼻子，長一雙小眯縫眼。

獨臂老頭看著畫像中的突厥人，眼中閃著寒光，「他策劃殺了鎮北大將軍，卻還留在長安，必然還有比殺鎮北大將軍更重要的事，這人到底要做什麼？」

正此時，一名身形魁梧漢子走了進來，辛哲轉頭看去，昏暗燈光下，黑暗裡露出屠夫那張滿臉橫肉的臉。

「大人，十六天罡，三十二地煞已經就位，一切都已準備妥當。」屠夫的話語中帶著肅殺之意。

獨臂老頭道，「放手去做。」

屠夫領命而去。

辛哲心中驚異，相傳密諜司有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共一百零八人，各有手段，這獨臂老頭居然能夠調動這麼多密諜司吏，到底是什麼身份？

正想著，獨臂老頭對瞎子說道，「瞎子，你帶他一起，去永安坊的打鐵鋪。」

瞎子微微皺眉，想要說什麼，卻還是忍住，一扯幡布，將辛哲包裹其中，從地牢消失。

永安坊外長街上，辛哲臉色微微發白，有些想吐，瞎子說道，「多幾次就習慣了。」

辛哲道，「你這幡布到底是什麼法器，為什麼能讓人瞬移？」

瞎子道，「我壓箱底的本事，你就別指望學了。」

「你要是把這些本事傳出去，長安城地下就不用挖那麼多甬道，還用龍來拉車。」辛哲道。

瞎子收了幡布，「你以為朝廷花那麼大血本在長安下面挖掘甬道，只是為了供人出行方便？天真啊。」

瞎子來到街旁裁縫店，買了身衣衫換上，和辛哲來到打鐵鋪。

辛哲一進打鐵鋪，就覺得熱浪迎面逼來。

打鐵鋪不大，牆上掛著尚未開鋒的刀具斧子等兵器，爐子里燃燒著熊熊火焰，裡面卻沒有木柴，而是躺著一隻圓滾滾的異獸，正打呼嚕。

爐子旁邊，一個赤裸上身的鐵匠左手拿劍胚，右手拿鐵鎚，砰砰砰捶打幾下，火花四濺。他將劍胚塞進爐里，戳一戳異獸圓滾滾的肚子，異獸醒來，張開嘴，朝劍胚噴出一道烈焰，劍胚迅速燒紅，鐵匠取出劍胚，繼續捶打。

異獸像是覺得冷，又對爐子噴了幾口火，這才滿意的蜷縮起來，繼續睡覺。

見到客人進來，鐵匠也不放下鎚子，直接問道，「要買什麼？」

瞎子道，「瞎子看不見，行走不便，買根拐杖。」

鐵匠捶打劍胚，火花四濺，說道，「我只打兵器，不做拐杖。」

「拐杖也可以當做兵器，前幾天有刺客殺了我家將軍大人，如果瞎子有一根鐵拐杖，這麼一戳，就能將他戳死。」瞎子比了個戳的姿勢。

辛哲注意到，鐵匠聽到「將軍大人」四個字時，拿鐵鎚的右手微微一滯，但他臉色不變道：「純鐵的拐杖太重，就怕你拿不起。」

「兒子扶我過去。」瞎子道。

辛哲片刻后才反應過來，這老瞎子居然這種時候占自己便宜，扶著他的手使勁一捏，疼的瞎子嘴角抽了抽。

辛哲將他扶過去，瞎子摸到鐵砧，往上一抬，這鐵砧下面連著一個基座，不下九百斤，卻被瞎子隨手抬起來。

瞎子道，「我的力氣可不小。」

鐵匠說道，「那先付三十兩定金，拐杖做好之後，再付七十兩。」

瞎子道，「兒子給錢。」

辛哲沒好氣道，「沒錢。」

「沒錢就離開，別耽誤我做生意。」鐵匠說著，用力捶打劍胚，濺起一大蓬火花。

瞎子問道：「沒錢的話，能不能用命抵？」

「誰的命？」鐵匠瞥一眼辛哲，問瞎子，「你兒子的？」

辛哲道，「一百兩銀子可買不了我的命。」

瞎子道：「我的命也不止一百兩。」

鐵匠道，「買我的東西，還想要我的命？全天下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正此時，鼓樓傳來咚咚咚的報時鼓聲。

鼓聲響起時，鐵匠眼神一凜，突然將劍胚刺出。

他出劍極快，燒紅的劍胚化作一道流光，向瞎子雙眼刺來。

瞎子冷哼一聲，一手扣住鐵砧，往上一提，近千斤重的鐵砧立起來，擋在身前。

「叮」的一聲脆響，劍胚直接刺穿鐵砧，速度絲毫不減。

辛哲一腳在鐵砧上面，鐵砧撞在鐵匠身上，將他的身體撞的倒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