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楚楚動人
「排除掉那些沒資格，沒膽量，沒能力殺他的，剩下的還有多少？」
李泰劍眉一挑。
辛哲繼續道，「兇手如此狠毒，又殫精竭慮，定是預謀已久，此種情況，有兩種可能，一是復仇，二是能從老將軍之死中得到好處。」
「若是復仇，這仇定然極深。若是獲利，利益必然極大。只有這樣，兇手才能豁出去，冒著承擔整個大唐怒火的風險。」
簡簡單單幾句話，便像一束光，照進一團迷霧的案情里。
李泰沉思許久，搖頭道：「父親戎馬一生，數十年駐紮北地，和突厥廝殺，何來這種仇深似海的大敵？更何況，父親已經歸隱田園，殺了他能有什麼好處？」
「整個長安城都在傳你李泰李將軍的驍勇和智謀，說李老將軍虎父無犬子，今日一見……」辛哲顯得有些失望。
李泰卻也不惱，反而恭敬道：「還請道友指點迷津。」
於他而言，修行的世界，很是陌生，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更何況，這少年年紀輕輕，就擁有如此強悍實力，將來成就，定然不可限量，值得結交。
「燈下黑，」辛哲突然說了個李泰聽不懂的詞，「兇手已經從你口中說出來了，你卻還不知道兇手是誰。」
「什麼意思？」李泰問道，下一刻，腦中像是劃過一道閃電，眼中射出寒光，「突厥？！」
辛哲道，「老將軍坐鎮北地，不知殺了多少突厥人，突厥對他，自然是恨之入骨。
老將軍從鎮北軍主帥的位置上退下來，也依然是鎮北軍的定海神針，所以陛下才會破格封老將軍為上國柱，一來獎勵老將軍的功勛，二來可穩住軍心。
老將軍只要活著，鎮北軍的戰力就不會減少，甚至會更上一層樓，這絕不是突厥願意看到的。」
少年不良人頓了頓，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鎮北軍主帥剛回到長安就被殺，這消息一旦傳到北地，對鎮北軍軍心打擊有多大？」
李泰心中一寒。
辛哲站起身，等對方緩過神來，再次說道，「更進一步，將士們在前方奮勇殺敵，他們敬重的主帥卻在長安城被殺，他們會怎麼想？長安城是天子腳下，守衛森嚴，沒有朝廷配合，甚至是龍椅上那位暗中授意，誰能輕易殺死老將軍？」
「朝廷……龍椅……天子……」李泰口中呢喃，額頭滲出豆大冷汗。
旁邊的賀堅更是聽的一陣頭皮發麻。
辛哲繼續道：「軍隊是由軍士們組成的，軍士們心之所想，便是軍心所向，這軍心啊……」
少年的話，如同一把刀子捅在李泰心裡。
軍心所向……父親在鎮北軍經營數十年，鎮北軍忠於大唐，但更多的人，特別是中高層將領，其實是忠於父親，也正是因為這一層原因，天子才連發九道聖旨，將父親調回長安。
如今，不到半個月，父親就死在長安，鎮北軍會不會……嘩變？
想到此處，李泰身體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
李泰盯著眼前少年，在他眼中，這少年像是一個魔鬼，比那獨眼怪物更加可怖。
「你怕了。」辛哲說道。
李泰雙手握拳，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父親的死，要牽扯出太多東西，波及的不止是鎮北軍，甚至很可能牽連到整個大唐。
突厥人這次真正是要殺人誅心了。
靈堂里，那豐腴婦人擔憂地看了過來。
「我開玩笑的，」辛哲突然哈哈一笑，露出兩排森白牙齒。
李泰一愣，雙眼瞪大。
辛哲解釋道：「薛延陀反突厥，建立薛延陀汗國，頡利可汗想要樹立威信，以此彈壓內部混亂，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相比一個混亂的大唐，他更想要回自己的王位。」
李泰現在才發現，一直以來，他都被眼前這少年牽著鼻子走，被耍的團團轉。
「你……道友，這，這些都只是你的推測。」李泰想要反駁，心裡卻信了七八分。
辛哲安慰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突厥人就會放出消息，聲稱是他們殺了李老將軍，你只要順藤摸瓜，就能找到潛伏在長安城的突厥人。」
少年心中暗道，基地、塔利班這些恐怖分子的做法，都是別人玩兒剩下的啊。
「如果沒有消息傳出來？」李泰問道。
「大不了我把那一千兩銀子還給你。」辛哲說道，「不過你找到那些突厥人，還不一定能找到殺你父親的兇手。」
李泰問道：「那可如何是好？」
辛哲皺眉，想了想，突然右拳擊在左手手心，李泰喜出往外，卻聽對方說道，「該回家吃飯了！」轉身離開。
李泰嘴角抽了抽，把刀疤臉叫了過來，低聲吩咐道，「賀堅，悄悄跟著，若是發現有人對這位道友不利，你見機行事。」
狼人領命而去。
桂樹上，盤踞的靈蛇抬起頭，在風中微微搖晃。
院子里，靈堂已經布置完畢，滿院白綢。
……
將近午時，長安城愈發熱鬧，東市周邊食肆酒鋪里人滿為患，大唐的習俗是一日兩餐，但並不妨礙富商或者達官顯貴一日三餐甚至是四餐。
辛哲出了鎮北將軍府，在大街小巷裡慢悠悠走著，狼人賀堅換上了尋常人的長衫，怕被發現，遠遠跟在後面，他在軍中以勇武著稱，但只有極少數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最擅長的，卻是潛伏追蹤。
進入東市之後，辛哲轉身進了一個小巷，賀堅微微加快腳步，小跑跟上，卻不料正好有小販從巷子里推車出來，兩人撞在一起，板車翻倒，車上的菜蔬瓜果灑落一地，小販拉住賀堅要理論，一看他臉上恐怖刀疤，腰間還掛著刀，頓時慫了。
賀堅一把將他推開，疾步走進巷子，一陣尋找，看到一個相似背影，找了塊布裹在頭上，這裡多胡商，在頭上裹布，並不顯得突兀，他從旁邊繞過去，瞥一眼，卻不是辛哲，賀堅暗道一聲糟了，伸長脖子看去，巷子里行人摩肩接踵，哪還有辛哲的影子？
賀堅也不氣惱，吸了吸鼻子，要辨別出辛哲的氣味，突然有人拍了下他肩膀，賀堅轉頭看去，就是一愣。
「找什麼呢！」辛哲抱著一個狹長錦盒，上面刻著一個娟秀「李」字，是李錦記的東西。
李錦記多售奢貴之物，客人要麼是達官顯貴的夫人小姐，要麼是異國番邦富商。
賀堅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尷尬的笑，辛哲把錦盒塞到他懷裡，突然大喊道：「阿兄，你拿著東西，咱們分開跑！」
說著轉身就跑。
自己什麼時候成他阿兄了？賀堅一陣莫名其妙，下一刻，就見李錦記的鋪子里，跑出來一個夥計，指著他喊道，「東西在那賊人手裡，快抓住他！」立刻就有幾個大漢衝過來。
辛哲快步離開東市，穿過兩條擁擠長街，來到永寧坊，慢悠悠的走著，理了理因為趕路而有些凌亂的衣衫，這才走進一個小巷，小巷兩旁，有很多鋪子，他在水果攤拿一隻梨，捏一捏糕餅鋪子小娘的下巴，從包子鋪的蒸籠里拿一個肉包子，又順手拎豬肉鋪掛著的一塊肉，鋪子的老闆商販們，只是陪著笑臉。
旁邊的行人，都當他是哪家紈絝子弟，敢怒不敢言。
辛哲走進一個豆腐鋪子，兩隻手都提滿了東西。
一個十三四歲少女正彎著腰切豆腐，她穿一身青色長裙，洗的有些發白，有一張好看的鵝蛋臉，皮膚白皙，綴著幾顆淡淡雀斑，更顯青春俏麗。
少女是辛哲的丫鬟。
她名叫楚楚，所以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