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料楚七喜卻是徑直衝到她跟前,怔愣好久,隨後眼淚就像夏日的急雨一般,滴滴答答掉了下來。
「你騙我!虧我還當你是好姊妹,天寶哥哥怎麽會是安哥兒的爹爹?我不信、我不信!」說著,她就彎下腰,使勁抓了丁薇的肩膀搖晃起來。
丁薇一時被驚到了,想躲閃的時候,傷腿卻是鑽心疼了起來。
「快放開我們姑娘。」雲影一個箭步就竄了過去,伸手彈指打在楚七喜的麻筋上,趁她手臂一軟的功夫,趁機把丁薇救了下來。
「大膽!」楚七喜恨得跺腳,紅著眼睛怒罵,「你一個奴婢也敢欺到我頭上?」話音剛落,她伸手扯出鞭子就要抽人,惹得程嫂子大聲驚呼,抱起安哥兒躲去角落。
「楚姑娘住手!」丁薇疼得臉色發白,又生怕雲影吃虧,極力想把她藏在身後。
「楚姑娘,我同將軍之事實在離奇,你若是想知道,坐下來說清楚就是了。難道你揮了鞭子,問題就會解決嗎?」
楚七喜望著滿臉惱色的雲影,還有無奈的丁薇,想起往日相處的情形,鞭子高高舉了半晌,到底還是扔到了一旁。
「嗚嗚,你們都欺負我!」
丁薇見她哭得傷心,苦笑著示意雲影讓開,探身拉著楚七喜的手,引著她坐到床邊。
程嫂子趕緊遞上一塊投濕的布巾,丁薇一邊替楚七喜擦眼淚,一邊說道:「楚姑娘,說起來,我當真應該同你賠罪。不過這絕不是因為安哥兒的事,而是上次我沒能跟你明說,我不是將軍的妾室,但我與將軍早已有情。」
丁薇嘆了一口氣,又道:「你許是聽別人說起過我的過往吧,我本來是個農家女,即便家裡貧苦,但父母兄長很疼愛我,算不上金枝玉葉卻也是掌心寶。某一日卻突然發現自己懷了身子,受盡了白眼和責罵,甚至連累家裡人被人詬病,後來還是進了雲家院子做工才得已活命。
「我心裡感激,就盡心照料那時候還癱瘓在床的將軍,許是我同將軍的境遇有些相似,天長日久的相處之下就生了情。我原本還擔心安哥兒,怕他因為不知生父是誰,長大受外人的辱罵,沒想到半個月前,進城路上突然被人截殺,我被逼得跳了山崖,幸虧將軍趕到救了我,也是那時候將軍說明了真相,我才知道安哥兒……是將軍的血脈。
「這其中的緣由很曲折,怕是幾日夜也說不清。但說實話,我比你更震驚,但事實就是如此。作為一個女子,我捨不得放開自己心儀的男子;作為母親,我不能剝奪兒子應有的父愛和地位,所以我才來了大營。
「我當日並非有意瞞騙楚姑娘,因為我也是個被瞞騙的傻子,楚姑娘若是還惱,就儘管揮鞭子好了,我問心無愧。」
楚七喜聽得有些失神,嘴巴張了張,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即便丁薇語氣再平靜,好似在說別人的瑣事一般,但她還是聽出這些話背後濃濃的苦澀。
不知道為什麽,她眼前好像還浮現出一個大肚子女人挺直脊背走在街上,被無數人吐口水的畫面,那麽孤單又那麽倔強,讓她心裡酸澀不已。
雲影許是擔心楚七喜當真動手,趕緊上前跪倒,做了旁證,「我們姑娘沒有說謊,這件事她一直不知情,而且當日是我親手把她掠出家門的。」
「是啊,楚姑娘。我們姑娘真的是才知道真相沒幾日,先前還惱大將軍瞞騙呢。」程嫂子也是趕緊開口幫腔。
「哎呀,你們這是做什麽,我也沒說不相信啊。」楚七喜伸手扯了雲影起來,神色里有三分懊惱、七分茫然,「那我該怎麽辦,我喜歡天寶哥哥。」
然而不等丁薇回答,她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不如我們都嫁給天寶哥哥吧,做一輩子的好姊妹……」
「不,我不願意!」
楚七喜本以為想了個好主意,以她將門虎女的金字招牌,西昊任何一個世家都嫁得了,如今紆尊降貴,願意同一個農家女共事一夫,實在是極大的抬舉了,但她沒想到,丁薇卻是想也不想,開口就把她的話擋了回來。
「你說什麽?」楚七喜這次真的惱了,「你為什麽不願意?」
「因為我只願將軍娶我一個。」丁薇想起公冶明的承諾,又道:「將軍也承諾這一輩子只娶我一人。」
「不可能!」楚七喜這會兒已是驚大於怒了,畢竟一個堂堂大將軍、未來的西昊之主,怎麽可能只娶一個女子?更別說這個女子還是個廚娘!
楚七喜辯道:「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天寶哥哥怎麽可能會例外?」
「我不管別的男人,我若是只喜歡將軍一個,將軍就應該也只喜歡我一個。」丁薇語氣極平靜,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違禮,反問已是傻掉的楚七喜,「難道你願意看到自己的男人還喜歡別的女人?甚至今日陪你吃飯,明日就去了別人的屋子?」
「當然不成,那我肯定抽死他!呃……」楚七喜下意識就嚷了出來,末了又覺得好似哪裡不對勁,但她卻說不出來,只能懊惱地抓了抓垂在肩頭的辮子,「不對不對,就算我不願意,但不論誰家的男人都娶了好幾個女人。況且我爹他們都說,天寶哥哥將來要坐皇位,再說了,京都里還有個司馬雅蘭——」
楚七喜說到一半卻突然住了口,大眼睛骨碌碌轉著,顯得分外心虛。
「司馬雅蘭是誰?哪家的閨秀嗎?」丁薇狀似隨口問了一句,卻惹得楚七喜更加慌亂。
「我該回去吃午飯了,下次再過來同姊姊說閑話。」說完,楚七喜撿起馬鞭就跑了出去。
程嫂子幾個面面相覷,都不明白這姑娘到底吃錯了什麽葯,來時一陣風,走時好似被狗攆,實在詭異至極。
「雲影,你可聽說過司馬雅蘭是什麽人?」丁薇一邊慢慢蓋著毯子,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雲影皺眉搖頭,「我是在少爺帶兵西征之後才到跟前聽命的,不清楚西京那邊的事。若是姑娘想知道,我去問問其他兄弟。」
「不用了。」丁薇淡淡一笑,「我不過是好奇罷了。你們趕緊拾掇行李,晚上咱們就吃火鍋,別辜負了這一塘好火。」
「呀,太好了。」雲丫聞言,第一個歡呼起來,程嫂子和雲影也是眉開眼笑,加緊忙碌了起來,所以她們誰也沒有看見丁薇眉宇間突然蒙上的陰霾。
司馬雅蘭?不知道為什麽,即便楚七喜沒有明說,但她直覺地感受到這個女子會是她的勁敵。
這頂帳篷上邊雖然加了天窗,但光線怎樣也不如屋子好。
程嫂子打點好安哥兒的衣衫鞋襪,抬頭瞧見主子又拿出那些看了好多次的單子,忍不住開口勸道:「姑娘,趕了半個月的路,你也多歇歇,別傷了眼睛。」
丁薇抬頭笑了笑,應道:「放心,我眼睛好著呢。估計晚上吃飯的人不會少,一會兒你們多準備些食材,好在辣油是在家裡拿來的,否則我不能下地,你們做不出那個味道。」
程嫂子猜主子岔開話題是不想多說,當下就趕緊應了,並把安哥兒裹得嚴嚴實實的,抱去帳外玩耍,省得擾了主子做正事。
丁薇一手拿著單子,一手在毯子上無意識的比劃著。
所謂勢力,無外乎是財力、物力、人力非常強大,組合在一起就是無法抵擋的勢。
算起來,以她如今的境況,是財力最容易謀取,而物力又依靠於財力,人力又等同於人心,人心需要天長日久的累積,所以人力反而才是最難得的。
當然這是指太平盛世,但如今是什麽時候?亂世。亂世出英雄,也最容易造勢……
丁薇的手指在「火藥」兩字上點了點,眼裡閃過一抹猶豫。
前世,她滿腦子都是家裡的美食秘方,很少關注之外的東西,之所以對火藥有些了解,還是初中的時候淘氣,點燃了鞭炮去砸小夥伴,結果被老爸一頓胖揍。她不服氣,查了書才知道火藥的配方比例以及它的強大威力,如今想來,好似冥冥中有些事都已經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