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九十章方府開詩會】
忙了一個上午,送走最後一個閣老,公冶明終於得空喝杯茶水,一入口才發覺味道不同,忙扭頭望向一旁的當歸,「府里送吃食來了?」
當歸行禮笑道:「是,將軍。姑娘剛剛讓程鐵牛送了兩隻食盒來,這是決明子枸杞茶,最是醒神明目,姑娘交代要您常喝。」
公冶明眼裡閃過一抹笑意,再抬眼望向大殿外已升到頭頂的太陽,「擺膳吧。」
幾個宮女聽見這話就要上前幫忙,當歸卻伸手攔住她們,待親自驗看過食盒上的封條,這才打開食盒,把裡面尚溫熱的飯菜一樣一樣擺在偏殿的桌子上。
幾個宮女覺得委屈,伺候公冶明洗手的時候,其中一個忍不住多嘴道:「將軍,奴婢幾個都在宮裡伺候了好幾年,這些雜事也做得來,以後不如就請這位姊姊把活計交代給奴婢們做吧?」
這宮女容貌嬌美,身形瘦弱,又穿了一身綠色衣裙,這般楚楚可憐請求,倒真有幾分動人之處。
不遠處的當歸聽在耳里,嘴角嘲諷的扯了扯,手下卻是半點沒有停頓。
果然,公冶明擦了手,連看都沒看那宮女一眼,直接吩咐剛剛進門的雲伯,「把她送出宮,歸家伺候父母。」
「啊?」雲伯聽了疑惑,但他只掃了一眼同樣驚愕外加委屈的宮女一眼,便猜到大半原因,於是趕緊伸手招了門口的太監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太監就扯著哭哭啼啼的宮女出去了。
剩下幾個宮女看在眼裡,立刻變成了被雞血嚇懵的猴子般乖巧萬分。
公冶明坐在桌前,指了幾樣好克化的菜色要當歸分到小桌子上。
雲伯立刻歡喜得笑眯了眼,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就坐下吃了起來。原本他聽見府里送了吃食過來,還猜著有沒有自己一份,果然,沒讓他失望。
想起當初少爺中石化粉時,他不過是一時心急,才讓雲影出去隨意抓個女子,沒想到這一抓,居然連帶地他都得了大福氣。
說起來,這福氣讓他有時候也享受得有些內疚,畢竟是他害得丁薇孩子都兩歲了,還頂著姑娘的髮髻。
「當歸,小主子這一日可還乖巧?」雲伯邊吃邊尋了話頭問起來。
當歸笑道:「奴婢問了程鐵牛兩句,好似小主子帶著二娃溜去後園,差點兒掉進水池,被姑娘重重打了兩巴掌。」
雲伯心疼得鬍子都抖了起來。
公冶明手裡的筷子也停了一瞬,開口卻道:「誰跟著伺候的?程嫂子呢?大娃呢?」
當歸趕緊道:「姑娘上午給府里所有人都診了脈,大夥兒一時忙碌,小主子又是跟著古嬤嬤的,嬤嬤不知小主子調皮,就被他跑掉了。」
雲伯倒是難得抓到老嬤嬤的短處,笑道:「看她平日常數落大夥兒,如今可是丟臉了吧。」
公冶明眉梢也帶了笑意,問道:「你們姑娘準備方家詩會的禮了嗎?」
當歸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笑得歡喜,「姑娘正準備著呢,聽說要烤點心,烤爐都砌上了。」
「那可好了,以後就從家裡帶點心過來。」雲伯也一樣歡喜,「這宮裡的點心簡直硬得像石頭,我這老頭子可是咬不動啊。」
主僕三個邊吃喝邊說笑,難得在忙碌里尋到一絲清閑。
倒是殿門外頂著風頭站了半晌的傾城公主和劉嬤嬤,徹底黑了臉,惹得守在門口的太監很是為難。
「公主,將軍吩咐過,用膳時候誰也不能打擾,真不是老奴不肯通傳。」
司馬雅蘭勉強擠出一抹笑,輕輕點頭,轉身就走。
劉嬤嬤狠狠瞪了那太監一眼,憤憤地拎著食盒趕緊追了上去。
待進到留仙苑,劉嬤嬤到底忍不下這口氣,隨手把食盒遞給一個宮女後,便扭頭又走了回去。
司馬雅蘭氣得一把揮開了桌上的茶具,眼見顏色清澈的藍釉碗摔得粉碎,她心裡的怒火依舊熊熊燃燒,沒有熄滅半點。
她忍著最厭煩的油煙氣,親手做羹湯,親自送過去,那人卻不肯看一眼,原因居然是那個賤女人同樣送了吃食來!
難道她送出了司馬家的大半江山,幫他坐上了皇位,甚至犧牲了親兄長,還比不過那個賤女人嗎?
天下廚娘何其多,天下女子何其多,但不顧一切傾心為他的,只有她一個!
為什麽,他為什麽就不肯多看她一眼,就不肯念她一分好?
晶瑩的眼淚順著絕美的臉孔落下,分外惹人心憐。原本幾個宮女還嚇得同鵪鶉一般,突然看見主子落淚,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這個時候劉嬤嬤急匆匆趕了回來。
她一見屋裡情形就果斷揮手把宮女們全攆了出去,接著上前低聲稟告,「公主,聽說方丞相的夫人要在三日後舉辦詩會,到時候各家女眷閨秀都要赴會。最重要的是,那女人也接了帖子,老奴猜著這是方家想要幫那女人一把。」
「詩會?」司馬雅蘭雙眸微微眯起,「是方家那位常年卧病的夫人發起的?」
劉嬤嬤點頭,神色帶著一抹鄙夷,低聲道:「正是那位夫人,聽說當年她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這才魅惑了方丞相。可惜是個福薄的,壓不住貴氣,一年裡幾乎有十個月要喝著葯湯。」
司馬雅蘭倒是不關心這些,她用手裡的帕子一點點抹乾眼淚,神色里的悲憤徹底消失了,剩下的儘是得意和陰狠。
「嬤嬤,本宮的詩書讀得不算少吧?」
「怎麽會少?」劉嬤嬤立刻應道:「公主自小就聰慧,連當年的老王爺都可惜您不是男兒身。說句犯上的話,若您是男兒身,這司馬家的江山也不見得會敗落。」
「那好,既然本宮也算得上才學過人,那參加丞相府的詩會應該足夠資格吧?」
「啊?公主!」劉嬤嬤驚得瞪圓眼睛,雖然如今江山已經註定姓公冶,但主子依舊是公主之尊,居然要出席這種後宅女子們的小小詩會,實在是紆尊降貴,她心裡忍不住替公主抱屈,想要勸說兩句,只是一見公主堅決的神色,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公主放心,老奴一定把這事辦得妥妥噹噹。」
「好,辛苦嬤嬤了。」
司馬雅蘭淡淡擺手,也不理會劉嬤嬤是不是出了門,喚了幾個宮女伺候筆墨,打算提前備下幾首詩詞,以便到時候救急。
而各家接了帖子的女眷們,也同樣打了這樣的主意。
女子無才便是德,雖說各家的女眷們都是識字的,自小抱著《女戒》《女則》讀得滾瓜爛熟,但對作詩一事半點用處也無。
但如今好不容易有個出門走動的藉口,誰也不想錯過啊!當然要找家裡的男人們捉刀代筆,省得到時候有損顏面。
丁薇倒是沒這樣的煩惱,在她想法里,這次去方家做客,一來是她認了方信做義兄,方夫人就是長輩,理當去拜見;二來也是好奇權貴人家的女眷是如何行事的。至於作詩……估計沒人指望她一個農家女寫出什麽天花亂墜的好詩。
這般想著,她也就不在意了,整個上午忙著給全府上下全診了脈。十幾個孩童正在長身體,只要吃飽穿暖便沒什麽大事,倒是井伯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兵,早年就留了病根,如今越發嚴重了,有的天涼時腿疼得不能走路,有的則是眼睛趨近於半盲。
丁薇給每人都開了藥方,有些拿不準的只能等著出門遊逛的師父回來再決定,最後支銀子讓程鐵牛帶人去抓藥。
到下午便又開始烤點心,結果這一忙就忙得日頭落山,傷腿又開始隱隱作痛。
古嬤嬤把一切看在眼裡,也把心裡最後一絲不甘徹底扔了出去,開始慶幸主子找回了一個好女子。其他暫且不說,只看對待他們這些僕役如此心善,以後就絕對差不了。
人心是肉長的,誰也不是傻子,投桃報李、知恩圖報的道理都懂得。
於是,丁薇拖著疲憊的身子前腳剛進了屋子,古嬤嬤就捧了一套綉工精緻的衣裙,還有一隻小小盒子,踩著後腳趕來了。
丁薇疑惑,卻也請她坐下喝茶。
古嬤嬤小心地把衣裙和盒子放到了一旁,生怕茶水不小心沾到,笑咪咪說道:「姑娘,後日要去方家做客,老奴特意給姑娘準備了一套衣裙,姑娘一會兒試試可還合身。另外,還有一套翠玉頭面,還是當年老夫人留下的,曾特意囑咐老奴要留給少夫人,正好今日拿出來給姑娘配衣裙。」
說罷,她小心翼翼拿起雕花繁複的小小檀木盒,一臉恭敬的打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