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車內,一種說不出壓抑的氣氛。
樂天抿著薄唇,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看向半躺在車後座毫無生氣的曾紫喬。
這一切看在江文溪的眼裡,心裡有種難以言語的滋味,她甚至開始後悔坐上車子,也許他們兩人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但眼下,礙著有她,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吧。
她的手裡緊緊地抓著他送給她的禮袋,然後鬆開,再緊緊地捏住,這樣反反覆復,數十次,如果再捏下去,禮袋口怕是要被她揉爛了。
車子約莫行駛了十分鐘,她緩緩轉過頭,對樂天淡淡地說:「就在前面路邊停車吧,我自己回去,你先帶她回去休息吧。」
樂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緊抿著薄唇,不應聲。
得不到回應,她噤了聲,頭微微偏向車窗,再次緊握著手中的紙袋。
不一會兒,車子便停在了環境幽雅的小區樓下。
跟隨著樂天下了車,江文溪抬了抬頭,「天都豪庭」幾個大型霓紅燈字清晰地映入眼底。
夜風襲來,滿是玫瑰花的香氣,這香氣卻讓人有種就快要窒息的感覺。
樂天拉開後車門,寒著臉對曾紫喬怒道:「是你自己走,還是要我扛你上去?」
曾紫喬有氣無力地下了車,推開擋在面前的樂天,直往大樓方向走去。樂天一言不發,跟著上前。
這是江文溪一次來到樂天的房子,但她清楚的知道,曾紫喬一定不是一次。
依如她想的一樣,樂天是一個人獨居。
簡潔大方的設計,永遠都是他的風格。
江文溪沒想過一次走進樂天的居室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她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兩眼只有直愣愣地看著眼前讓她糾結了一路的男女。
空氣彷彿是凝結了一般,三個人誰也不說一句話。
驀地,曾紫喬從包里摸出煙,剛想點燃,卻被樂天毫不留情地抽走,按滅在煙灰缸內。曾紫喬再度翻包,又摸出另一包煙和另一支打火機,一支煙剛從這煙盒抽出來,便被樂天打掉。
樂天直接奪過她的包,索性搜出她包內的所有煙和打火機,誰知,曾紫喬見到,像發了瘋似的護著自己的包,尖叫出聲:「你別碰我的東西!」
樂天見她的神情不對,突然像明白什麼似的,黑煞著整張臉,怒道:「包里有什麼東西不能見人?」
曾紫喬慌張地將包藏在身後,抹一把臉上的眼淚,站起身,道:「沒什麼,我想休息了。」
「拿出來給我看,裡面究竟是什麼東西?最好別讓我知道你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樂天不信她,上前搶奪她的包,「給我看!」
「我的事不用你管,把包還給我!你去談你的戀愛,去過你的情人節!滾啊!」
樂天翻遍整個包沒有翻到他不想看的東西,不由得鬆了口氣,如果真讓他發現她嗑藥,他不會輕饒她的。正要將包還給她,卻看見一本病歷夾了好幾張單子,他的心跟著懸了起來,難道她生了什麼重病?
他急忙打開,「人工流產知情同意書」幾個大字赫然映入眼帘,下面的簽名,是曾紫喬的,日期是今天。
火氣一下子衝上腦門,他抖著那幾張單子,沖著曾紫喬怒吼了起來:「剛做完這種手術,你竟然跑去酒吧喝酒,還敢在包里裝這麼多香煙?!有什麼事,你不能說出來嗎?一定非得要這樣作賤自己?!你這樣做和當年丟下你在孤兒院的父母有什麼區別?不,你比他們殘忍多了,至少他們還會留一條命給你,你卻連一條命也不願意留下!」
除了與樂天爭吵的那一次,江文溪從未見過他發過這麼大的火氣。樂天的話,已經讓她的心懸到了嗓子眼,不經意地,她瞥見了樂天揚在手中的單子上的字——人工流產知情同意書,一時間,她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會讓他這麼急著趕來,是因為曾紫喬肚子里的孩子嗎?那個曾紫喬不是有婦之夫嗎?為什麼還會做人流?那個流掉的是他和曾紫喬的孩子嗎?
三者插足,勾引良家婦女,始亂終棄……等等詞語一下子全佔滿了她的腦袋。
曾紫喬沒有應聲,只見她突然快步奔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吐了起來。
江文溪以為自己已成了不會動的木偶,卻依然管不住自己的腳,在樂天先一步跟進了衛生間,遞上一盒面紙。
吐完之後,曾紫喬接過,擦了擦嘴角,虛弱地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了一聲:「謝謝。」然後像一抹遊魂一樣走出衛生間,「殘忍?殘忍……」口中不停地喃喃念著,撫著額頭開始痴笑,不停地笑。
有那麼一瞬間,江文溪以為自己眼花,因為她不僅看到她削瘦的雙肩因笑而顫抖,還看到她眼中閃爍的星光,然後最吸引她的還是曾紫喬右眼角靠上的部位,一條栩栩如生的鳳凰,像刺青,卻又不像,更像是一塊傷疤。
「曾紫喬,你夠了沒有?你究竟還想要發什麼神經?你告訴我,你究竟還想怎樣?」樂天大步上前,手就在剛觸及曾紫喬的瞬間,她卻緊緊抱住他,伏在她的身上再次傷心地哭了起來。
樂天嘆了一口氣,原本想要怒罵的話也在瞬間收回,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後,一邊替她順著氣,一邊開始安慰她。
此時此刻,江文溪覺得自己彷彿是這個空間里硬生生插進來的一個多餘之人。她難掩失落,只覺胸口不斷地緊縮,緊到幾乎快要窒息的地步。她伸出手,不著痕迹地按向胸口,試圖讓自己好過一些。
這一切,是她自找的,她就不該跟來。
眸中早已溢滿了水氣,可淚珠卻倔強得遲遲不肯落下。
她才不是小說里那種小氣到不聽解釋,就自己胡思亂想,然後含憤走掉的憋屈女主。
她在等,等他給她解釋。
不一會兒,眼前的兩個人終於動了。
曾紫喬在樂天的安撫下,擦乾了眼淚,進了客房。直到曾紫喬洗過,躺在床上,樂天才離開客房,將門帶上。
剛出客房,他便瞧見傻站在客廳不知有多久的江文溪。他大步上前,很抱歉地看著滿眼霧氣的她,伸出手撫摸了她柔順的髮絲,嘆了一口氣,道:「別胡思亂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哪隻眼看到我亂想了,我感動不行嗎?!」她咬著牙憤然轉身離開。
樂天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急道:「我送你回去。」
她沒有掙扎,因為她知道就算是輸了人,也絕不能輸了勢,就算是她再傷心再難過,她也絕不可以在這裡,在他的面前哭出來。身為他當眾承認過的女友,她還要聽他解釋呢。
他攬著她出了門。
這一次,樂天沒有忘記為她繫上安全帶,車子也是緩緩駛離他的住處。
「她叫曾紫喬,你應該知道吧。」他穩穩地開著車,右手時不時撫摸著她纖細冰涼的手。
「嗯,和你去過K.O.那麼多次,想不知道都難,她是那裡的鋼琴師,偶爾也兼做歌手。」她面無表情地答道。
他「嗯」了一聲又道:「我和她都是S市一家孤兒院的孩子。」
她偏過頭,驚詫地看著他:「孤兒院?」她知道樂天的父母親不在人間了,可是她卻萬萬沒有想到他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對,孤兒院。紫喬她還在襁褓里,也就兩三個月大吧,就被人丟在了孤兒院門口,好心的院長媽媽將她抱了進來。紫喬很漂亮,院里的男生都喜歡跟她玩。很奇怪,她卻喜歡跟在我身後,我問她為什麼,她說我從來沒稱讚過她漂亮,所以她要跟著我直到我贊她一聲漂亮,她就再也會不跟著我了。」說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也記不得他究竟有沒有稱讚過曾紫喬漂亮,但是她就是那麼一直跟著他,直到離開孤兒院。甚至後來回來看望他,依然是這樣,最讓他不解的是,她討厭周夢珂,沒有理由的討厭。可是他知道,紫喬對他不是愛,只是當他是哥哥一般,家人一般的護著他。她全部的愛,給了她那位名義上的哥哥了,否則,也不會搞成至今這個樣子。
江文溪見樂天無端地笑,咬著唇,酸酸地說道:「從小被女孩子追著跑,是件很榮耀的事吧。」你就樂吧,妖孽一般的狐狸精。她在心中憤憤地補充。
樂天聽見,笑得更大聲:「我還以為以你的腦袋不知道吃醋兩字怎麼寫,沒想到還是一壇陳年老醋。」
她咬著牙,伸手在樂天肩上捶了一拳。
他大笑:「我在開車,這可是性命悠關的事。」
她惱羞地將臉轉向車窗外。
他繼續說:「那時候,有一對夫妻非常好,每年會來孤兒院好幾次,看望我們這些被人拋棄的孤兒。大概是紫喬六七歲的時候,因為她長得太招人喜歡了,很多夫妻都向院長媽媽提出要收養她。不過,院長最終還是把她託付給了這對已經有一個兒子的夫婦。她被收養之後,生活得很好,而且還會經常來孤兒院和我們玩,直到那對夫妻搬離S市,我才沒再見到她。後來我來到了N市,好多年之後,意外地又碰見了她——」
正當樂天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一陣幽揚的手機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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