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未名時空(七)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木懸鈴是也。——《斗米小民》
第三次相遇,林員外府門前,殘花透露暑氣,兩雙眼對上,一雙覺得不期而遇,一雙覺得命里註定。
應無患曾發誓,若真有三次相遇,定會將一切問清。
「姑娘也是來參加茶會?」他擋在前頭。
路蔓生點頭,並未多說幾句,急著進去卻被他一把扯回來。
「名帖?」
她抬眸遇上那雙眼,想必應無患今日又要找她麻煩,「應無患,你想找茬是嘛?」
「你誤會了——」他忽而笑了,江湖人笑得爽氣中帶著獨有氣質,「我手上有不少名帖。姑娘若真想要,只需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便送你。」
「就這麼簡單?」
「說話算話。」
「不必麻煩應閣主,小女不久前認識個權貴,給了這張名帖。」說著,她抬起手中的名帖故意在他眼前一晃,「奉勸一句,閣主偷造假證的黑工坊,違反律法,且行且惜。」
應無患眼光無意瞥到幾個字,「雷火山莊的名帖,你是如何得到的?」應無患奇怪,正是因為雷火山莊是江北第一派,師承一脈名為「五雷火」的道法,雷火一出,燒盡妖魔。
這江湖騙子,定不是普通人。
這江湖騙子,自然不是普通人。
名帖,是雷火山莊二小姐親自贈予她的。
「看在本姑娘今個心情不錯,送你一妙計,今日茶會,你若想讓杜若脫穎而出,注意二字。」她目光一淺,便揮袖而去,「記住,是本姑娘大度!」
後頭那人問起,「是哪二字?姑娘……」
聲隨影遠,她搖著手,忽而消失不見。
林員外的茶會,鼓瑟吹笙之人不下十人,禮樂之下,弘山書院弟子皆一襲白衣緩緩而至。
白入嫣紅酒席之中,更為風華正茂,意氣風發。
「紀公子在何處,你可瞧見?」
「那處那處,忘川公子,是忘川公子!」
……
人群中呼聲最高的,便是這弘山書院最出色的弟子,紀忘川。深淵凝定間,公子躬身行禮,翩翩而來,如玉如畫。
「弘山書院最為出色的弟子。」林員外扶起他的身子,「倒是頗有陳閣老當年的風采。」
「晚輩怎受得了前輩如此稱讚。」公子躬身,那雙眼是既好看的,忘川,倒是一眼忘川。
「只是稍有所成,稍有所成罷了。」
過度的謙虛,可就成了虛偽……
人群中,紀忘川一眼認出那雙不一般的眼,像是看穿他所有的虛偽,一針見血。
一頓寒暄過後,那雙眼消失了,讓他心有不安。
「你,似乎在找我?」
一回頭,路蔓生半插著腰倚著門,倒是有江湖兒女的霸氣。
「姑娘怎知是我找的你,而不是你在找我呢?」
「你說的也不錯,是我找的你。」
「哦?」他神色立刻輕佻起來,「這麼說,姑娘也是看上我了?」
「你這也,未免太過自信了……」她湊近著身子,聽著他的呼吸漸促,才笑道,「公子在江湖混呢,遲早要還的。」
紀忘川猛然後退一步,黑曜石般的眼珠透著笑意,「姑娘這是——來尋仇的?」
「你桃花債欠的太多,我這是替天行道。」路蔓生自然知道面前那人是什麼貨色。
「不知,我何時認識的姑娘,又,又欠了姑娘什麼?」紀無雙認真瞧著她那臉回憶,「阿珊、小梅、還是玲玲……」
她有些不耐煩,清咳一聲問,「雷火山莊大小姐,你可記得?」
「大小姐?」他忽而蹙眉,神色立刻不一,「你是說,她讓你來找我的?」
「我就說紀公子風流,若不提醒,很難記得這件事。」
「我與她只有數面之緣,你聽誰胡說八道?」他垂著雙手,身體卻不自覺后傾。
「你不承認?」
他淺笑如花,淡然道,「我是對很多姑娘留情,但雷火山莊大小姐,絕不是!」
「負,心,漢……」她齒間蹦出這三個字。
隨後身後一陣涼意,木柱后竟還站著個人。
「喲……看來來得不是時候。」應無患清咳了幾聲,「附子,走,去別處避避。」
「站住!」她可不好受,「堂堂閣主,也會做聽牆根這等沒品的事?」
「我只是路過,附子可以作證。」白袖抖了抖,果真撇的一乾二淨。
附子木然點頭,「是的,姑娘。」
他分明是耍無賴!躲牆角偷聽別人講話還非要說得清新脫俗。
一旁的紀忘川見機躬身,「既然姑娘偶遇故友,我便不打擾了。」
「站住,我話還沒說完!」話音剛落,兔崽子已經逃了。
應無患又扯住了她的袖子,「我是來謝你的。」
她定在原地,看著那雙手,「你謝我什麼?」
「方才門前姑娘所說的話。」
「我只說二字,應閣主就明白什麼了?」
應無患垂眸笑,半露著齒有絲邪魅,「姑娘所說二字,不是指代具體的兩個字,而是暗指杜若平日談吐,若只說兩個字,便不會暴露他原本口吃的弱點。」
「那如今,杜若可得償所願?」
他自然靠在一旁的紅柱上,嘴角微微勾著,「陳閣老很是看重他的文采,一手的好字更是出眾,說不準,比你那情郎還要喜愛。」
「那不是我的情……也罷,算了。」她揮袖坐下身子,「閣主找我,究竟有何事?」
「姑娘可是叫木懸鈴?」
路蔓生眼中白光一閃,「是。」
「聽附子說江湖新起一人物,但想不到姑娘承認如此爽快?」
「我若撒謊說不是,閣主自有方法揭穿我,我又何必去折騰這一回?」
「木姑娘說起話來,倒真有意思。」
「怎得?你是忽而覺得我是個人才,想重金返聘我?」
「咳……」他看向一旁的附子,「聽附子說,上回你喝了我的雨前龍井?」
「你該不會大老遠跑過來問我要錢?」那雙眼怎麼就掉進錢眼去,她靠在一旁柱子上,「江南斗米閣的閣主,怎得這麼小氣?」
「你又不給我分毫,我還和你客氣什麼?」
「你?」他這麼彪悍的邏輯究竟是誰教的?對……是她。
「幫我去調查一個人,江南第一富商林員外。」
她猶豫了半響,「若我說此事會有兇險,你可還願意去嗎?」
應無患說,「赴湯蹈火,也必然要做到。」
「那好,若我有線索,自會去斗米閣找你。」
「還有雷火山莊的二小姐,我勸木姑娘不要去招惹她。」
「閣主此刻倒開始憐香惜玉起來,當日把我拒之門外倒是態度堅決。」他剛想解釋,卻早被她給打斷,「別解釋!都懂,都懂……」
回到彼岸客棧,路蔓生才忽而覺得不對勁。
分明該是應無患求著自己去斗米閣,怎麼就成了給他辦事了?
「應無患他……該不會是在套路我?」
正當此時,卷地風來,風沙遮眼,卻也見不著身旁漸逝。
只一道白光閃過,路蔓生再次睜眼,只見忽而人影閃過,她再次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