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意外跑得總比明天快

10.意外跑得總比明天快

轉眼又是幾個月過去。銀時的身高終於順利趕超了桂,加上捲毛的高度,差不多快長到松陽臉邊了。

松陽讓村塾里15歲以上的學生都外出遊歷,三個少年雖然還差半歲,但也叫嚷著要出去玩,松陽就由著他們去了。雖說難得有小半年的寧靜,但見多了覺得吵嚷,見少了又想念,松陽就天天坐在村塾里盼著他們發信回來。

這些信件大多數是桂撰寫的,什麼銀時又和高杉打架啦,銀時和高杉又亂花錢啦,新認識的朋友坂本辰馬又帶他們逛花街啦,老師你管不管啦之類的。有時高杉也會在信上留些字跡,類似各州的風土人情如何,戰事如何,別聽假髮瞎告狀之類的,信件有被撕扯過的痕迹,想必是為了寫信好好打了一架。

銀時倒是從未來過信,松陽只能從桂和高杉的描述里了解他的近況。不過這個孩子一貫如此,小的時候就不愛撒嬌,長大了也不跟自己親近。松陽嘆了一聲,披了外衣點亮了燭火,提筆給孩子們回信。

到了年底,外出遊歷的學生們陸陸續續回來過年了。松陽就站在村塾門口,天天翹首盼望著。終於在初雪時,遠遠看見了三個打打鬧鬧的少年。

「老師!!」

最先喊出聲的是桂。他背著比自己還大一倍的箱子,叮鈴哐啷地跑到他跟前。「這是給老師買的特產,這是別人送我的書,這是伊麗莎白和維多利亞……」

開始掏出的東西還算正常,後面越掏就越是些奇形怪狀的生物,林林總總一大堆,擋了半個村塾門口。松陽笑道:「只要小太郎記得帶自己回來就好。」

「假髮你敢不敢正常點。」拍了一下桂的後腦勺,高杉跟著叫了聲老師,故作老成的嗓音里憋不住那股雀躍的少年感。

松陽本想摸摸他腦袋,想想孩子到底長大了,就改成拍了拍肩膀。紫發少年本來眼睛亮亮地伸著腦袋給他摸,見他又收了手回去,臉上還多少顯出了點失落。松陽好笑地攬過他肩膀擁抱了一下:「歡迎回來,晉助。」

最後回來的是銀時,依然是像出門時一樣薄薄行囊,嚷著肚子餓肚子餓,風似的跑到廚房看看有沒有東西吃。這傢伙,也不跟老師說聲「我回來了」嗎?松陽稍微有點低落。他趕快幫忙把東西搬進來,用背帶把袖子綁起來,就去廚房給學生們做東西吃。

多少也給村塾的學生們做了好幾年飯,奈落首領的手藝總算也可以端上檯面了。學生們把桌子拼在一起,熱熱熱鬧鬧地吃起團圓飯。

松陽被學生們簇擁在中間,基本上說不了什麼話,因為老有人給他斟酒和夾菜。偶爾抬眼看到正在跟別人說話的銀時,少年似乎一直在遠遠地注視著他,被抓到就趕緊把視線往邊上一拋。這孩子又怎麼了?松陽只覺得好笑又可愛。

「老師一直都沒什麼變化呢。」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學生笑道——話說你出去遊歷回來就變成一個外國大叔也很了不起呢——「還是那麼年輕的樣子,果然還是家鄉的水米養人嗎?」

松陽筷子微微一頓,聽著其他學生紛紛附和,臉上不知道該掛什麼表情好,最後只能一笑了之。

這場團圓飯吃到了深夜,松陽拿著燈籠站在村塾門口,送走了一個個學生,再把村塾大門關上鎖好。回到卧室的時候,桂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見聞,甚至還跟高杉激烈爭辯起天下局勢來。銀時倒是一直很安靜,被褥放在離他最遠的一個角落,裹在被子里看JUMP。

「怎麼啦?」松陽卷著被子爬過去,試圖跟他搭訕,「路上遇到了喜歡的姑娘,開始學大人思考人生了嗎?」

「才沒有。」

銀時把腦袋往被子里一塞,聲音悶悶的。

「老師,別管那個捲毛怪。」遠處的高杉補刀,「整天嚷嚷著要回來的也是他,到了村口不敢往裡走的也是他,腦迴路比假髮還奇葩。」

「閉嘴矮杉。」

「閉嘴捲毛怪。」

「閉嘴矮杉和假髮。」

「不是假髮是桂!話說關我什麼事!」

少年銀時鬧彆扭比孩童時期更難懂,等他終於能好好說話時,已經是回鄉的第三天了。松陽剛洗完澡,坐在迴廊裡邊吹夜風邊梳頭髮,手裡的梳子被接了過去。

「真好啊,天生就能有柔順的直發。」

聽見銀時陰陽怪氣的腔調,松陽忍不住笑出聲來。雖然嘴裡羨慕嫉妒恨,但是銀時手上的動作卻很溫柔,一縷一縷長發握在手裡慢慢梳開,一根頭髮都不敢拉斷似的。松陽樂得有人服務,把赤著的腳放在廊下的雪堆里,踢著雪塊玩。

「別玩了,會冷的。」

銀時無奈地說了他一句,見這個偶爾會發幼稚病的傢伙不聽,嘆了口氣,過去把他的腳拉上來,拿過房間里的毯子給他蓋上。

這個舉動多少透出了點成熟男人的溫柔來,松陽似乎略帶訝異地回眸看了他一眼,笑道:「銀時也變成個小男人了。」

「別亂說話,阿銀可不小。」

忽略他突然發車,松陽饒有興趣地問:「真的沒有遇到喜歡的姑娘嗎?」

銀時的聲音在背後慢悠悠響起:「沒有喜歡到能帶回來給鄉下老媽看的程度。你呢?阿銀出去這麼久,好像也沒見村塾多一個女人啊。」

「怎麼說呢……」總不能告訴銀時他身份複雜,怕拖累了人家女兒,松陽托著腮想了想,說:「好像別人也看不上我呢,沒辦法。」

銀時笑了一聲,說:「哈?別開玩笑了。松陽你的話,阿銀現在在村塾門口叫一聲徵婚,絕對全村姑娘都過來排隊。」

「沒有那麼誇張吧。既然銀時都問了,那麼我也是時候該考慮這方面的事了。」

梳頭髮的動作停了一下。松陽身後的少年用力皺了一下眉,剋制住了更加苦澀的神情,露出輕鬆的笑容來:「那阿銀就先期待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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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和意外相比,總是意外更快到來。

以上是松陽某天早起,在窗欞看到一支小小的紅色苦無時,內心冒出的輕聲嘆息。

平靜的水流陡然落入黑色的漩渦。不知道是否從此就與普通人的日常無緣,儘管心情複雜,松陽還是安靜地收拾好了包裹。

「我們要搬走了。」

他對著三個學生輕聲宣布的時候,不出意外地看到他們愣了足有半個小時。

銀時懶洋洋地挖著鼻子調侃:「喂喂,一大早捲鋪蓋準備跑到哪裡去啊,不會是對隔壁的花子做了什麼○○——」

「銀時,安靜。晉助呢?需要跟家人再好好溝通一下嗎?」

高杉笑了一聲,轉過深綠的眼瞳,看向庭院外破雪的春花:「家人?他們老早就搬去長洲了。大概覺得跟不成器的兒子待在同一個村莊,都嫌丟人吧。」

松陽望著少年清瘦倔強的背影,一時失語。桂拖著一大包書和不明生物跑了出來:「老師,我收拾好了,什麼時候出發?」

「不是出去郊遊哦,小太郎。」

「我知道啊。正因為我們不會再回來了,所以該帶的東西才不能落下。」桂翻著他的大包包,「我還帶了老師慣用的毛筆和水杯,對了,還有老師抄寫的課本,以後繼續開村塾的話,應該還能用。」

松陽摸摸他的發頂,想了想,只能輕聲說:「謝謝你,小太郎。」

居然反過來被學生安撫了。說來慚愧,從看到那支紅色苦無開始,他的指尖都是冷的。作為吉田松陽的他,已經安逸太久了,連一絲烏鴉振動羽翼的聲音都能嚇到他。如果說選擇成為松陽是他的抗爭,那麼從此刻起,就是決定他的抗爭是否能繼續下去的時候了。

他們是趁著午間大家都在休息時,偷偷出村的。離開前,松陽跟典子小姐說了一聲,如果有學生來詢問,就說他帶著孩子回鄉探親了。

在村口碰見了幾個孩童和趕著牛車的大爺,孩子們認出了他是自家村塾的老師,非常熱情地要送他們一程。桂居然在牛車上架了個被爐煮火鍋,小孩子圍著牛車又笑又鬧,高杉依然在跟銀時安定地打架。

松陽跟在牛車後面微笑看著他們,手裡的刀卻越握越緊。

到了傍晚,牛車已經把他們送出了很遠,大爺和學生們也該返程了。他們告別了大爺,決定沿著道路再往前走一段路,看看有沒有可以過夜的村子。

「哇,今晚的晚霞好漂亮喔。」

身後的一個孩子朝大爺說。松陽聞言,也朝來路的天空望了一眼。

的確是極其絢爛的晚霞,天邊紅雲密布,比以往的天空色彩要濃重許多。松陽一時覺得刺目非常,稍稍眯了眯眼睛,發現艷色的紅雲下,浮動著渾濁的黑色煙霧。

在那一刻,他整個人如墜寒窟。

不。那並不是晚霞。

「銀時。」

他抓住身前銀時的手腕。他的聲音依然淡且輕,手卻冰冷無比。桂和高杉回頭望了一眼,沒有從他臉上發現異常,當是他有什麼話跟銀時說,繼續背著大包行李往前走。

銀時皺起眉,低聲道:「松陽,怎麼了?」

「接下來我的話,你都要認真聽好。」松陽聲音很輕,「我會離開一小會,在這期間,請你保護好他們。編個借口讓大爺和那幾個孩子跟你們一起走,天黑以後找一處可以俯瞰的高地休息,不要生火。我很快就會回來找你們。」

銀時暗紅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凝視他半晌,咬牙掙脫道:「別開玩笑了,我跟你一起走——」

「銀時,你聽我說。」他抓著少年的胳膊,帶著幾乎從未有過的強硬,眼神卻更像是乞求似的,聲音放得更輕,語速更快,「晉助和小太郎劍術很優秀,但是實戰經驗沒有你豐富,萬一有敵人襲擊,一定要儘快帶著他們脫戰,不要糾纏。我知道這是很重很重的負擔,但是如果是銀時的話,一定是可以做到的,銀時一定可以保護好大家的。我……我吉田松陽,在這世上最驕傲的事……」

他心裡一邊念著這邊的幾個孩子,一邊又著急村子里的人,說到後來,腦中簡直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只記得最後銀時捧著他的腦袋,一遍遍安撫道:「好了好了,我聽到了,阿銀保護他們就是了。」

末了他又說:「一定要回來,不可以食言。」

他伸出小拇指來,眼神里有種與稚氣動作不符合的銳利和沉重。松陽匆匆跟他拉了鉤,閃身進了路旁的樹林,抄近道加快腳程往村莊趕。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那道晚霞卻依然艷麗。松陽越是接近,就越覺得熱氣撲面,心底就越是寒涼。

那是綿延群山的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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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松陽老師總在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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