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坂田銀時3
桂一頭如瀑長發倒垂下來,懸在被爐的火鍋上方,發梢距離鍋里翻騰的牛肉還有兩厘米距離。
「……所以銀時你快吐槽我噢噢噢噢!!怎麼了你的吐槽連發機啞火了嗎?!不恢復記憶你要拿什麼跟Dark♂矮杉抗衡哦!!我堅持不住了要掉鍋里——」
松陽眼疾手快地把掉下來的學生接住了,保住了他那頭亮麗長發和自己的小火鍋。
那場冬雨過後,歌舞伎町正式進入冬季,私塾也開始放寒假了。松陽把在街上漫無目的遊盪的銀時抓了回來,路上又遇到了找人的新八神樂他們,乾脆一起請回私塾打火鍋。
「哎。沒有阿銀在那絮絮叨叨的,感覺火鍋篇都撐不起來啊。」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會好起來的。」
松陽輕聲說。
不愧是從小愛打愛鬧的小銀時,腦門上的外傷一眨眼就好了,但是腦袋裡的記憶依然是一團漿糊。除了吐槽功力大減以外,性子也發生了很大變化——他變得疏離了很多。以前是沒有麻煩創造麻煩也要折騰別人的萬事屋阿銀,現在雖然還在兢兢業業做著萬事屋的工作,但多數時候,是不想跟別人有交流的樣子。
松陽出去了一趟,把要下鍋的菜葉子洗好了拿進來。他重新坐進被爐里時,銀時碰了一下他的手,然後握著他的手腕,把他碰過冷水的手塞進了自己和服里,貼在暖乎乎的肚皮上。
長發教師稍稍心虛了一秒,偷偷抬頭去看對面的其他人,卻發現他們早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
他才想起來,即便是銀時沒有失憶表白之前,這種程度的小動作是他常做的。只是多數時候搭配著銀時「來摸摸阿銀的十八塊腹肌」之類亂七八糟的話,所以才掩蓋住了那股快滿溢出來的親密和寵溺意味。
……他真的遲鈍到一定境界了。
作為唯一一個還能讓銀時有點熟悉感的人,松陽當仁不讓地擔起了讓銀時恢復記憶的重任。因為自己也有過失憶的前科,松陽倒沒有太焦慮,只要銀時能好好獃在自己眼皮底下,別再把自己折騰得慘兮兮的就好。
「來,多吃點甜食,說不定能想起什麼。」
平時要想松陽放開讓他吃甜食,可是很難的。
銀時用一口吞一杯的速度往嘴裡倒著草莓芭菲,聽松陽慢慢給他講:「我第一次給你買蘋果糖的時候,可沒想到你以後會變成這麼瘋狂的甜食控呢。剛遇到銀時的時候,銀時也像現在這樣不愛講話,但是舔蘋果糖的表情超級幸福的。那時錢不多,銀時吃完了蘋果糖,還能把木棒舔到冒煙。」
冬天沒有櫻花可以看,於是晚上的時候,松陽在公園的廣場里給他放焰火。本想帶他去看煙花的,但下一次冬日祭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只好用低配版煙花祭湊合著。
銀時手裡攥著一根滋啦滋啦噴星花的仙女棒,坐在公園的小石墩上,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蜷在身前。松陽蹲在地上擦了半天火柴,好不容易點燃了小型煙花,一回頭就見銀時壓根沒在看,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
「看我幹嘛?看煙花啊。」
「哦。」
銀時乖乖應了一聲,沒過兩分鐘,又接了句:「不行。」
「什麼不行?」
「太喜歡你了,眼睛完全移不開……」
後面幾個字低下去了。
松陽差點燎著自己的劉海。
如果說失憶后的銀時有什麼最大的不同之處,那就是完全沒辦法藏住自己的心情,到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地步。前天在街上遇到登勢婆婆他們,脫口而出說「松陽退後!這個妖怪婆婆肯定是SSR級!」,然後差點被打回醫院裡去。
銀時自己也知道,松陽還沒準備好直面他的感情,所以嘴裡一禿嚕說完,他又像做錯了什麼似的,攥著那根燒完的仙女棒,悶悶地低著頭坐在石墩上。
「我又不要你回應……」
松陽最受不了看他這樣,趕緊過去摸他那頭軟軟的捲毛,略生硬地轉移了話題:「這段時間有想起過什麼嗎?」
「……如果我一直想不起來,你——」
「沒事的,想不起來也沒關係。就算沒有記憶,銀時還是銀時,這一點不會改變。我只是覺得,銀時在這裡交了這麼多好朋友,忘記你們曾經的羈絆,有點可惜罷了。」
怕銀時有壓力,所以松陽不敢多說。他其實很喜歡看銀時沒失憶時嘚嘚叭叭吐槽的樣子,看起來特別精神,開開心心的。
這段時間光顧著操心銀時的事了,結果虛魔王突然回到這個世界來的時候,松陽差點沒覺察到。虛雖然已經較以往平和多了,但是畢竟他跟溫養在私塾的自己不同,在各個世界征戰時,虛的實力在本就逆天的基礎上變得越來越強;加上這位大爺有嚴重的反社會前科,松陽還是找了個想安靜修書的借口,謹慎地把自己在私塾里關了幾天。
虛一回來,他就老做關於從前的噩夢;從不知道第幾個血淋淋的夢裡醒過來,松陽覺得自己埋在被子里的每個部位都疼得慌,才想起自己睡前忘記吃藥了。
「虛?」
虛也不知所蹤。
他捋了捋汗濕的長發,爬到床側的小抽屜去拿葯。毒發的劇痛慢慢平緩下去的時候,他聽見私塾門外的街道有鼎沸的人聲。大概是歌舞伎町的堆雪人活動?記得前幾天神樂他們有提到過。
看外面的天光,現在應該是剛剛入夜。松陽聽著外面熱熱鬧鬧的笑聲,對著庭院里簌簌下落的新雪,默默發了會兒呆。
……結果就看見庭院的圍牆處噗地一聲摔下一個人來。
銀時艱難地把自己從雪地里拽出來,一抬頭看見松陽就坐在房間門口,他頂著一頭沾著雪的捲毛,呆住了。
「雖、雖然你說了這段時間別來打擾你……」
銀時慢吞吞地靠過來,等看清他的眼神時,突兀地打住了話頭。
「嗯,沒事,反正要做的事也做完了。銀時不去堆雪人嗎——哎?」
庭院里掛滿雪塊的枝丫微微一動,簌簌地抖下一團白雪來。銀髮男人的外衣還帶著寒冬凜冽的氣息,但是因為被他擁在懷裡的緣故,偏高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了過來,很快就覺得暖和了。
松陽愣了一下,然後回抱了他,微微彎起嘴角。啊,果然不管有沒有記憶,的確像是銀時這傢伙會做的事。只是從前的銀時,大概會嘰嘰歪歪著「好冷好冷快讓阿銀摟一下」,笨拙又彆扭地想要安慰他吧。
銀時嘀咕:「不要在喜歡你的人面前露出這種表情啊。」
現在則是完全沒辦法口嫌體正直的狀態了。等他恢復記憶以後,會不會羞恥到原地爆炸上天呢?
「什麼表情呢?」
「總之——就是那種突然想撒嬌的表情。」
松陽笑了:「真的?」
是因為冬天的緣故嗎?還是因為自己剛剛做過噩夢,而銀時又剛好穿了一件軟綿綿的毛線外衣呢?
這個擁抱實在溫暖得有種讓人潰不成軍的力度。
「銀時。其實我也好想去堆雪人喔。」
「那就去啊。我陪你一起去。」
「今天不行呢。稍微……有點累了。」
他輕輕閉上眼睛,聽見銀髮男人頓了頓,低聲說:
「那就抱著你好了。」
身為教師,卻向學生撒嬌這種事,實際操作起來好像並不困難。大概是在最親近最熟悉的銀時面前,他有時不怎麼像個老師的緣故;反正什麼樣子都給他看過了,也不用考慮偶像包袱之類的。
結果第二天出門的時候,滿大街都是奇形怪狀的阿姆斯特朗迴旋炮。據說好像還是銀時某一年帶起來的潮流。
銀時雖然常駐在私塾,但他的記憶問題還是沒什麼進展。周圍的人倒是開始慢慢適應了他的性格變化,而且拔除了以前的痞氣和廢柴屬性,加上眼睛和眉毛的距離又拉近了,銀時的女人緣反倒水漲船高。
松陽照常打開私塾的門,出門掃雪的時候,看見銀時正一聲不吭地站在街頭,似乎是被凱瑟琳他們截住了。
他聽登勢婆婆說,凱瑟琳最近又談了一任男朋友,從貓耳大媽再次變成了貓耳蘿莉。熱戀期的姑娘只想滿大街撒狗糧,她挽著男朋友軋馬路的時候,湊巧碰上了形單影隻的銀時。
銀時以前嘴巴壞,整天損凱瑟琳是個妖怪老太婆,這回好不容易被凱瑟琳逮到機會,趕緊毫不留情地笑話他:「老太婆都要出嫁咯,某個人看來是要注孤生啦。」
說著又拉過男朋友脖子上的新圍巾給他看,「看看,這是我剛給他織的。你那條圍巾都圍多少年了?就沒有女朋友幫你織一條嗎?」
其實對於從前周圍一堆損友的銀時來說,互懟簡直是家常便飯的事。但是現在銀時不是那個能脫口而出「喂一點都不羨慕好嗎貓耳老太婆織的東西不會帶上便便味嗎」的銀時,聽她這樣說,就真的低頭去看自己的紅圍巾。
臟臟舊舊的,上面還有一個洞。
銀時看來看去,悶悶地不出聲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松陽一看他那副神情,就像是被誰推了一把似的,抬腳就徑直走了過去。
他眉眼彎彎地拉著銀時的圍巾尾巴,也不去看銀時,只微笑著對對面兩人說:
「我有在給他織啊。明天的話,就能織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