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 大結局(二):時代記憶
今天是第三次衛國戰爭勝利50周年慶,一場盛大的儀式開始了。
在觀眾們的矚目下,帝國領導站上王都城樓,站在前輩們曾經站過的地方,豪情萬丈,躊躇滿志。
曾經的風風雨雨都已落定,故人已逝,山河猶在,多少人為了這個偉大的國家嘔心瀝血,奮勇向前。多少人為了捍衛帝國的尊嚴捨生忘死,前仆後繼。
這等壯麗河山,是無數先烈用鮮血所換來的。
環顧四海,已是太平盛世,國泰民安。
50周年慶的觀眾中,有一批非常特殊的群體——鷹旗老兵。
當年的鷹旗老兵,在漫長的歲月中已經逐漸凋零,曾經令世界為之戰慄的百萬北境雄師,如今只剩下103個人,每個都是佝僂的百歲老人,甚至有幾個已經嚴重痴獃,目光獃滯,平時生活都無法自理,面對什麼都沒有反應。
鷹旗老兵們在家屬的陪伴下,身著帝國軍裝,胸前掛滿舊日榮耀的功勳章,一個個顫巍巍地坐在台下,探頭探腦地注視著這場盛大儀式。
儀式開始,城樓赤血旗旁的豐功碑揭幕。
這是帝國領導層一致同意修建的豐功碑,用以紀念第三次衛國戰爭中,為國犧牲的兩千四百六十三萬又五千零一十八位帝國子民,並以此警醒後世,治不忘亂,安不忘危。
揭幕大典過後,現任帝國大元帥登樓,致辭,宣布了兩項聲明:
一,將鷹旗軍重新納入赤血帝國軍隊花名單,承認其歷史地位。
二,為鎮北將軍羅漢林平反昭雪,授予特級戰鬥英雄榮譽稱號。
致辭過後,城樓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在年輕軍官的陪同下,一位老將軍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中,黑髮紫眸,發白如雪。
當看到鷹將時,曾經的崢嶸歲月撲面而來,鷹旗老兵們被回憶所吞沒,泣不成聲,也不知是誰帶的頭,所有鷹旗老兵爆發出了百歲老人不應有的洪亮嘶吼,齊聲唱起《鷹旗世界》:
我們的鐵蹄將征服全世界。
帝國的土地上,
鷹旗在飄揚,
每個角落都將回蕩龍吼殘響。
鷹旗,鷹旗,以我們的榮耀起誓,
世界將向我們臣服!
當龍語響徹戰場,
敵人將在戰爭中支離破碎。
鷹旗,鷹旗,以我們的榮耀起誓,
我們的鷹旗遍布各地!
我們的軍隊潰敵千里!
鷹旗,鷹旗,以我們的榮耀起誓,
世界將向我們臣服!
向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鞠躬吧,
臣服於龍裔的烈火!
當《鷹旗世界》在王都城樓迴響時,憲兵隊陷入高度緊張。
當年的「滅鷹令」尚在,雖然帝國已經承認鷹旗軍歷史地位,但充斥侵略氣息的《鷹旗世界》仍然隸屬禁歌,禁止任何形式的傳唱,更別說是在這種場合公然傳唱。
憲兵們不停地沖鷹旗老兵們打手勢,想讓他們停下來,但換來的卻是一浪高過一浪的歌聲。
鷹旗老兵們一遍又一遍地唱著,連那幾個嚴重痴獃,平時總尿褲子,連自己名字都說不清的老兵都張開了口,縱然目光依舊獃滯,卻還是一邊歪著頭,一邊跟老戰友一起嘟囔著刻在骨子裡的樂律。
年輕觀眾們好奇地看著鷹旗老兵,一個個笑著交頭接耳,討論這究竟是什麼歌,為什麼以前從來沒聽到過。
眼看情況控制不住,憲兵隊傳令兵很快來到城樓,緊張地向大元帥問道:「大元帥,是否採取強制措施?」
「讓他們唱吧。」大元帥無奈地笑著,他深深注視著城樓下的鷹旗老兵,感慨道,「這首歌是他們的青春,是屬於他們的時代記憶。」
新紀元50年春天,梨花盛開的季節,在滾滾聲浪洪流中,參與儀式的103名鷹旗老兵齊聲唱著《鷹旗世界》,而為這歌聲伴奏的,是一段歷史,一段永不磨滅的傳奇。
儀式結束后,大元帥走到冷鳶面前,對她敬了個禮,尊敬地說:「老將軍,很高興見到您。」
冷鳶並沒有回禮,只是眯著眼問:「老將軍?」
大元帥微笑說:「您已經123歲了。」
崩壞50年,鷹將血灑聖城,倒在無光的黑暗中,一直在冬眠倉沉睡至今,雖然身體狀況仍和當年一樣,但從生理年齡來說確實是123歲了。
而且,因為當年手術替換凡人器官,可以預想到,冷鳶會在接下來的時日中慢慢衰老,直至凋零,和所有人一樣。
冷鳶無聲地在身上摸索著,並沒有摸到熟悉的東西,她看向大元帥,問:「有煙嗎?」
大元帥將提前準備好的雪茄盒遞了過來,打趣道:「少抽點,您可是活歷史。」
冷鳶一口氣點了三根雪茄,咬在口中猛吸,闊別煙草55年的肺部得到強力滋潤,一時竟咳喘起來,她短促地一笑,說:「無數失敗者中的一個罷了。」
大元帥會心一笑,轉移了話題:「讓人陪您隨便走走吧,這個人,您肯定會想見一見。」
一名年輕的女軍官走了進來,看上去年齡20不到,金髮碧眼,明顯是個外國人,但卻穿著帝國軍裝。
當看著冷鳶時,女軍官眼中滿是星星,就像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孩子,天真,朝氣蓬勃,她恭敬地對冷鳶敬了個軍禮,用流利的帝國語言甜甜地說:「冷鳶將軍,很高興見到您。聽父母說,我爺爺經常提起您。」
冷鳶疑惑地問:「你爺爺是誰?」
「我爺爺是聯邦重工軍團總司令,約翰·阿拉瑟·羅斯福。」女軍官天真地笑著,「我爺爺非常喜歡帝國文化,我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就叮囑我的父母,要把我送到帝國來交流學習。所以,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
「哦,他啊,當年那套空中旗號,可差點把我弄死。」冷鳶微微一笑,說,「他現在在哪?」
「我還沒出生就去世了,我沒見過他,只見過我奶奶。」女軍官想了想,遺憾地說,「不過,我奶奶在我6歲那年也去世了。聽說她本來可以活很久,但她戰後從女武神部隊退役,對自己進行了『去義體化』,所以衰老速度變得和普通人一樣。」
冷鳶恩了一聲,隨口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女軍官笑嘻嘻地回答:「我叫安慕希。」
當兩個熟悉的音節傳來時,冷鳶一愣,瞳中神色變幻,沉默許久后才無奈地一笑,打趣道:「安慕希給了你多少錢?我蒙豬出雙倍。」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要被吐槽!這個名字是我爺爺取的,我爸媽結婚的時候,他在網上留言『求個好聽的帝國女孩名字』,有網友給他回復『安慕希』。他覺得很不錯,就定下了,後來才知道是酸奶的牌子。」安慕希做了個吐血狀,「現在,戰友們總給我取外號,叫我酸奶,我已經夠頭疼了,怎麼連您也笑我呀。」
冷鳶不禁莞爾,她話鋒一轉,說:「好了,帶我去個地方吧,我想見個人。」
...
春天是萬物復甦的季節,和煦陽光穿透薄薄的雲霧,落在烈士陵園裡,斜斜地照在一排排冰涼的墓碑上。風寂寞地低語著,唱著古老的歷史,為這裡沉眠的逝者悲哀。
陵園環繞著青蔥的松柏,蒼勁有力,來此參觀的人們緩緩地拾級而上,到處都籠罩著一股莊重的氣息,令人肅然起敬。素雅聖潔的花朵代表著人們的懷念,點綴在樹立的墓碑前,為這個沉眠的世界帶來一縷活潑和生動。
這裡埋葬著的,都是第三次衛國戰爭中逝去的烈士。
有的墓碑處於陵園中心,在人流最密集的地帶,高昂華麗,大理石製成的墓碑上用金子刻著逝者的姓名,墓前擺放著錦簇的鮮花。
也有的墓碑沉默地躺在偏僻一角,無人問津,僅有一塊石碑,以及上面刻著的幾個字。
比如冷鳶面前這一塊墓碑,它在一條隱蔽的小道上,墳前早已枯萎的鮮花預示著已經很久沒人來這裡了。
墓碑上雕刻著滄桑的十個字,已經在雨水侵蝕下模糊,卻依稀還能辨認:故赤血帝國破虜將軍墓。
墓碑前,一個電極頭的女孩坐在這裡,一聽身後有動靜,她轉過頭。
當看到冷鳶時,未來臉上並沒有過多欣喜,彷彿漫長的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只是很輕快地打了個招呼:「呦,你醒啦?」
冷鳶默默地問:「洛憂在這裡?」
未來搖頭:「不在,墓里是他的赤傘。」
冷鳶走到墓碑前,放上一束準備好的紫色丁香花,淡淡地說:「我真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會死,我還以為自己醒來以後能看到他。」
未來晃著小腦袋說:「想聽聽他的故事嗎?」
「不用,能猜到。」冷鳶看著墓碑,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洛唯呢?」
未來說:「去年去世,跟赤傘一起合葬了。」
冷鳶短促地一笑:「就這?我還以為會有什麼轟轟烈烈的事。」
未來搖頭:「並沒有。洛憂死後,洛唯替他守了一輩子的墓,安安靜靜過完了一生。」
冷鳶無奈地說:「也沒嫁人?不生個孩子延續一下洛家血脈?」
未來大大咧咧地笑著:「如果我的哥哥是個蓋世英雄,我也很難再被其它男孩子打動。」
冷鳶點頭:「也是。」
未來看著墓碑上的十個字,嘆聲說:「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上頭不願意紀念洛憂,甚至連墓碑都不願意寫上洛憂的名字。」
正如未來所說,墓碑上寫著的是「故赤血帝國破虜將軍墓」,而非「故赤血帝國破虜將軍洛憂墓」。
洛憂兩個字煙雲過眼,一如雨中之淚。
冷鳶看著墓碑上的「破虜將軍」四個字,深邃地說:「人們會紀念一個護國的英雄,但不會紀念一個思家的小孩。」
周圍很安靜,只有風吹過松林的聲音。
寂靜后,冷鳶主動打破了沉默:「你呢?這幾年在幹嘛?接下來準備去哪?」
未來平淡地說:「提款機沒了,只能賣命工作唄。我腦子裡的晶元容量即將抵達臨界值,再過一段時間,上頭準備刪除我的一部分記憶,騰出空間,替換成最新的科研資料,到時候我應該就不記得你們了。」
冷鳶眯眼說:「不願意的話,跟我說一聲,我幫你。」
未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大大咧咧地說:「拜託,你還以為自己是大權在握的鷹將嗎?」
冷鳶愣了片刻,看著手背上的皺紋,無奈地笑著:「也是。」
這時,未來的手機響起,她接了起來:「喂。什麼?加班?拜託!我已經996給你們工作了,累得跟頭豬似的,還要我怎樣?非得007你才滿意嗎?今天難得休息,你就不能...什麼?半小時內不回來就扣工資?那我祝你媽今晚壽終正寢,再見。」
未來掛斷電話,起身伸了個懶腰說:「你自己慢慢逛吧,我要回去加班了。」
未來走後,安慕希小心翼翼地問:「我們要不要在破虜將軍墓前擺一些東西,紀念一下他。」
「他不需要你們紀念,他並不是為你們而戰。結果不算完美,但洛唯一生平安,這也就夠了。」冷鳶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她抿了抿嘴,墓碑上輕輕拍了拍,說,「下輩子再給你道歉吧,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