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樂哥兒

李樂用尖尖的樹枝在牆上用力的劃下一條豎線,然後又數了數,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再過五天臨哥哥就要回來了。

他今年已經十三歲了,在這些年裡，發生了很多事情，比如他阿父和阿姆給他添了一對雙胞胎弟弟，他叔叔和么么也生了一個小哥兒。

他阿父又陞官了，如今在府城可以說是最大的官了，樂哥兒的地位也水漲船高。不過他不喜歡待在府城，一般每年就在那待兩三個月，然後又回柳樹坡。

「樂哥兒，吃飯啦！」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響起，李樂臉色一變,「你這臭小子站住！誰讓你叫我樂哥兒的,要叫我哥哥！」

他朝那人追去。

長大的小糰子一點都不可愛了,再也不軟軟糯糯的叫他哥哥了，而是沒大沒小學著大人的樣子叫他樂哥兒！

偏偏這小子學習極好,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的態度卻一直在學堂名列前茅。這學堂是他們柳樹坡自己的學堂,他叔叔出的錢，他阿父請的人。現在十里八鄉的人都來他們這讀書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他們出去讀個書都要走好多路,還會因為窮困遭人白眼。

因為這是自家出的錢,所以李躍麟這小子一直都是各位先生的重點監視對象,容不得他鬆懈一點。課堂上他的表現倒還好，一下學整個人都野了，上樹下河無一不去，再加上會武功，可以說是柳樹坡一霸了，村裡沒哪個孩子不服他的。

他誰都不怕，只怕他阿姆。如果他做了壞事被他阿父知道了，最多就是隨口罵一句臭小子，如果被他阿姆知道了，那就是一陣混合雙打，他阿父負責按著，他阿姆負責打。

在田小滿的努力下，才控制住這棵小苗不往歪了長。

樂哥兒追了一會，卻怎麼也追不上他，這小子就像條小泥鰍一樣，滑溜溜的。他停下來，喘了幾口氣，「呼……你等著！臨哥哥馬上就回來了，讓他教訓你！」

李躍麟菊花一緊，想起上次被他倒掛的恐懼，「哥，我錯了，哥！」他主動跑到樂哥兒身邊，露出他的耳朵，「我給你擰一下，你可千萬別告訴我臨哥！」

樂哥兒得逞一般的笑了笑，然後擰住他的耳朵一扭，頓時響起了殺豬般的喊叫聲。樂哥兒知道他是作態，明明他沒用多大力氣，但還是情不自禁地放鬆了手。

「哈哈哈，」旁邊傳來一陣笑聲，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李歡那個小不點兒。

「歡歡，你敢笑哥哥是吧？」李躍麟齜牙咧嘴地走過去，「看我的撓痒痒大法！」

歡哥兒左扭右扭，笑得小淚花都出來了，嘴裡一直胡亂地叫著樂哥哥，哥哥，阿姆之類的話，想讓他們來救他。

樂哥兒看他們兩玩的開心，不由想起之前小糰子知道他阿姆又要生寶寶時鬧出的笑話。那時他也才五六歲，聽見人家說他阿姆有了新的寶寶就不要他之後，心裡一直惴惴不安，在某一次又惹么么不高興時，他突然跪在地上抱著么么的腿痛哭流涕，嘴裡還說著，「阿姆我乖，我最乖！不要弟弟，弟弟不乖！」

一屋子的人都被他這個舉動驚呆了，反應過來之後連忙安慰他，不會因為弟弟不要他，他才安分下來。但誰也沒想到，在弟弟生下來后，小糰子是看的最勤的，親的最歡的……

日子就在樂哥兒一天天的期待中過去了，這天一大早，他還在屋子裡睡的時候，突然聽見院子外傳來了馬車的聲音，他心裡一喜，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叔叔，臨哥哥！」樂哥兒一出門就看見他叔叔和臨哥哥在往下卸東西。

「樂哥兒，怎麼不多睡一下？是我們把你吵醒了嗎？」李文軒問道。

歲月在他的臉上沒有留下過多的痕迹，李文軒變得更加有男子氣概了。近幾年，因為他購買了很多豬，豬肉根本賣不出去，他東奔西跑，最後決定做熏肉的生意，所以身上竟然也有了一些商人的感覺。

樂哥兒搖搖頭，然後走到劉西臨身邊。劉西臨近幾年都跟著李文軒跑生意，可能是見得多了，他越發沉默寡言了，但在生意場上，他卻越發老練。李文軒觀察了他好久，決定要把自己的生意全都交給他。

劉西臨把東西卸下之後，悄悄地遞了一個盒子給樂哥兒，然後和李文軒打了個招呼，就回去了。

他阿嬤年紀越大，思想就越固執。他在門口看著他們的馬車回來，要是不及時回去，他阿嬤又有好多話說了。自從樂哥兒的阿父當上大官之後，他阿嬤就不太同意他總是跑到李家去了。劉西臨知道，他是怕被別人說他家高攀了李家。

但高攀是肯定的，因為他喜歡樂哥兒，他想和樂哥兒在一起。但是他學問不行，就只有一身的功夫。他也想過要不要去考個武試什麼的，但他要是去了京城，兩三個月不著家，他阿嬤人老又固執，出點事怎麼辦呢？

思來想去，劉西臨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然後他就跟著他師傅去經商了。

樂哥兒接過盒子，就悄悄揣到了懷裡，趁著他叔叔和么么不注意，就回到了屋子，關上了門。

這是一個紅木盒子，外面雕刻著許多精美的圖案，樂哥兒拿在手上把玩了好一會才打開，一看，裡面竟然是一塊玉佛，上面有一根紅繩系著，看著特別好看。

樂哥兒拿起來，迫不及待地帶上了。他站在鏡子前臭美了一會，然後小心的把玉藏進衣服里，伸手拍了拍。

劉西臨回到家時，劉阿嬤正坐在堂屋裡，看見他回來了，劉阿嬤拍了拍身邊的凳子，「坐這來。」

劉西臨依言坐過去，不解地看著他阿嬤，劉阿嬤開口卻給了他一個晴天霹靂，「我已經幫你相好了一個小哥兒，明天你去見見吧，要是成的話，就趕快把人娶進來，阿嬤年紀大了，還想看看曾孫再走。」

劉西臨怔住了，「阿嬤，你知道我喜歡的是樂哥兒！」

劉阿嬤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喜歡樂哥兒，也明白樂哥兒是個好孩子。但你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樂哥兒呢？他才十三歲。你等的起嗎？就算你等的起，人家的阿父是當大官的，自然會讓他嫁個達官貴人，怎麼會讓他嫁給你這無父無姆，只有一個老阿嬤的窮漢子呢？」他抹了抹眼淚，要是他兒子和老伴還活著，可能情況就不一樣了。

劉西臨被驚呆了，他第一次真實的了解到自己到底有多麼差勁，但是，他真的很喜歡樂哥兒呀……

劉阿嬤看見他的表情覺得很不忍心，但是，與其之後被人拒絕，不如自己先放棄，也許日後相見，還能說上幾句話。

劉西臨低著頭，表情晦澀不明，劉阿嬤以為自己已經說服他了，嘆了口氣就進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劉阿嬤見劉西臨遲遲不起來，便去敲他的門，裡面沒人回應，門卻一推就開了。

劉阿嬤往裡面一看，床鋪整整齊齊的，根本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樣子，床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張信紙。劉阿嬤心裡咯噔一下，立刻起了不好的念頭，他抓起紙，就朝李家跑去。

「樂哥兒，小滿，開開門呀！樂哥兒？快開開門呀！」劉阿嬤使勁地拍著門，樂哥兒正在院子里掃地，聽見聲音立刻就把門打開了。

「劉阿嬤，怎麼了？」樂哥兒看他十分著急的樣子，擔憂的問道。

劉阿嬤將信紙塞到樂哥兒懷裡，「快……快給我讀一讀！」

樂哥兒不明所以，將信紙打開，讀了起來，「阿嬤在上，孫兒不孝……」，樂哥兒越讀聲音就越小，「臨哥哥走了？劉阿嬤，臨哥哥真的走了嗎？！」

劉阿嬤老淚縱橫，悔不當初，早知道不不逼得他那麼緊了，現在好了，劉西臨說要出去闖蕩，干一番大事業回來，到時應該就能配的上樂哥兒了。

樂哥兒哭的不能自己，哭聲驚動了李文軒等人，等他們看完之後，表情都十分怪異，到底是誰說的樂哥兒以後要嫁什麼達官貴人了？他們還以為這兩個孩子的事他們已經默許了，不然誰會允許這麼大年紀的漢子一天到晚的在別人家晃悠？

還有這個小子，他阿嬤年紀大人不清楚，難道他自己還不清楚嗎？絕對是年輕人的自尊心被打擊了，才做出這個糊塗的決定。「樂哥兒別哭，叔叔找他去！」

李文軒發動了自己所有的人脈，尋找劉西臨的蹤跡，卻怎麼也找不見人。若不是他每幾個月就會託人送銀兩物件回來給劉阿嬤和樂哥兒，他們還以為他遭遇什麼不測了呢！

樂哥兒最開始幾天總是悶悶不樂的，看得大家心疼死了，但後來他卻自己想通了，「不管臨哥哥去多久，我都要等他回來！」他一邊等劉西臨，一邊替劉西臨擔起他的責任，照顧劉阿嬤。

這一等，就是三年。

十六歲的樂哥兒正處在最好的年紀，他知書識禮，待人誠懇，早在前兩年，他家的門檻就已經快被媒公踏破了。

樂哥兒始終如一，拒絕接受另一個人。直到那天，一條長長的車隊進了他們村，車子前面坐著的，是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