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見到王嬤嬤後,韓宓連聲問道:「栓柱有沒有跟著世子一起回來?」
王嬤嬤點頭,說:「栓柱也回來了,正在垂花門外頭等著芸姑姑呢。」說著看向了曉芸。
韓宓登時輕輕鬆了口氣,又轉頭示意曉芸快去問問究竟。
待曉芸快步離了東小院,王嬤嬤也走了,韓宓這才眯起了眼睛,有心思將事情思索一遍。
栓柱是隨著庄岩一起回來的,想來便是庄岩被栓柱帶去的消息驚到了,又立時差人出去查證,究竟是查證到什麽不得了的消息,要不然庄岩也不至於這麽晚的跑到自家來,又和她父親在書房關起門來說話。
可庄岩又是為何將栓柱留到這麽晚,而不是叫他先回來給她帶個信兒,也好叫她不著急的慢慢等待後續呢?
這般一想之下,韓宓越發坐不住了,索性也離了東小院,帶著青芽一路往垂花門走去,想著萬一芸姑姑問不清楚,她也好親自問問栓柱。
眼下雖是天色已晚,垂花門處的燈籠也還亮著,她在離著垂花門還有十幾步路的時候就眼尖的發現,栓柱的臉色有些青腫。
她一驚,匆匆提起裙角快步過去,連聲問道:「這是出了什麽事?」
栓柱苦笑著,揀了要緊的話回稟了,韓宓聽完火冒三丈。
原來就在栓柱去給庄岩送信的路上,才剛出了韓家所在的阜財坊,就發現被人跟丟的那個小廝,竟然不怕死的摸回來了。
栓柱便暫時放下自己要給庄岩送信的任務,反而跟上那個小廝,看看對方到底要搞什麽鬼。
殊不知那小廝狡猾得很,當下便發現身後有人跟隨,不動聲色的悄悄摸了半塊磚頭,將栓柱引進一個死胡同,轉身過來便打。
好在別看栓柱年紀還不大,身體也不夠結實,到底是自幼跟著苗剛練過幾招拳腳功夫的,被那小廝偷襲一記後,三招兩式便扭轉了局面,迅速將那小廝制伏了。
「小的知道自己的本事,和那小廝動武或許還能佔個上風,問話卻未必問得出來,又不能將那人帶回家來,平白惹得太太擔憂,便在出了衚衕後叫了輛馬車,花了五錢銀子車錢去了溫靖侯府。」
栓柱倒是不想苦笑,可誰叫他一笑之下便扯得臉上傷口疼,那可是比他爹的巴掌還大的半塊板磚拍在臉上啊!
「庄世子一瞧小的這一臉傷,也就沒敢叫小的先回來報信,生怕小的這模樣將姑娘嚇壞了。」
韓宓的火氣這才消了些,畢竟那小廝再囂張,那小廝背後的主子也忒可恨了,好在庄岩知道照顧她的感受,栓柱也是個爭氣的。
她輕聲告訴芸姑姑道:「姑姑今日不用留在東小院守夜了,左右還有青芽和綠萼呢,你帶著栓柱回家去,好好給他料理料理臉上的傷口再歇一歇,後日一早再回來當差吧。」
栓柱捉了人後很是聰明的沒將人帶回府里來,光是這點便值得厚賞。
而她這些日子又從不曾吝嗇賞給栓柱銀子,如今她再能賞給這母子倆的,也就是放他們一日假了。
曉芸母子兩個連聲道謝,對韓宓行禮告退後便回去了。
青芽見人走遠了,不禁悄聲問道:「姑娘方才怎麽不問問栓柱,那小廝究竟是誰家派來的?」
韓宓聞言笑了,回道:「你忘了栓柱說過,他也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來,這才將人送到庄世子那裡去了?」
現在庄岩正在她父親的書房裡,想來等他和她父親說過話,便會來跟她解釋一切了,她又何必著急?
這之後也不過是兩刻鐘的工夫,王嬤嬤果然又來東小院請韓宓去正房說話了。
「什麽?岩哥哥你說那小廝……竟然是他們家派來的?」
韓宓想破腦袋都想不到,另外那個小廝竟然是戴宏戴大人府上派出來的。
因為實在太令人意想不到,想來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這小廝生怕自己落在栓柱手裡,被查出身分後壞了主子的大事,這才將栓柱引進死胡同,下了死手想要將栓柱置之死地。
雖說她上一世多活了很多年,也經歷了很多事,漸漸的了解究竟是誰要與溫靖侯府作對,又是誰毀了韓家,庄岩更是曾經給她留下一封信,可前前後後都和這位戴大人沒有半點關係啊!
怎麽如今眼瞅著所有對手都早早浮出水面,孫氏甚至沒了命,卻突然蹦出一個戴大人,這戴大人還是溫靖侯的表兄?
不過韓宓仔細一想便也明白了,誰叫她大舅舅將來回京後,打算進的便是都察院,這何止是擋了孫連堂的升遷路,根本就是連著戴大人的青雲路都給一起擋了。
前世時那孫連堂手裡握著她爹的把柄,她大舅舅便退讓了一步,不再非進都察院不可,戴大人當時便不用露出醜惡嘴臉。
如今這局面與前世實在不一樣了,不但孫家已經沒了她爹的把柄,她的大舅舅也提前與溫靖侯府結盟,與莊家二房口頭上定了兒女親事。
若是因此導致大舅舅提前回京,他不但有文閣老這位恩師兼親家幫扶著,又多了個溫靖侯府撐腰,想在仕途上寸步不讓,戴大人恐怕也沒有幾分勝算。
這位戴大人可不就著急了,他不但選擇了翻臉動手,還比前世早了好幾年,這又有何奇怪的?
然而韓宓想明白了歸明白,這些話她又怎會跟庄岩講?
不論是她大舅舅將來要回京,還是大舅舅可能擋了誰的路,甚至令三皇子一派生了忌憚,這到底都是還沒發生的事兒。
這些話在蜀鄉樓那天她就頗為隱晦的講過了,若是又講一回,不惹得庄岩懷疑才怪。
她也就依然裝出一副懵懂模樣,這模樣落在庄岩眼裡,便以為她無論如何都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也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透了。
庄岩便悄聲安撫起她來,「宓妹妹別著急,我也是才聽說的消息,說是秦閣老夫人聽說戴夫人最近總是以淚洗面,甚是擔憂家中獨生女的前程,便請戴夫人去秦府作了兩回客。想來便是這兩位夫人達成了什麽協定,譬如說是秦夫人可以將戴如玫塞給三皇子做側妃,這才使得戴大人倒戈了。」
其實庄岩也氣得很,氣他那位表伯父戴宏竟然如此不講情面,不但轉頭便和秦閣老沆瀣一氣,還派出了小廝來韓家盯梢。
戴宏可是何老太爺的門生,又早就知道韓家將來是他庄岩的丈人家!
即便這樣戴府也不惜撕破多年的情分,選擇跟溫靖侯府對立、跟何家對立?
庄岩也清楚,如果當初自家願意與戴府結親,或是在攆戴如玫離開汀蘭館時手下留情,這一切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只是這也不能成為戴府倒戈的理由啊,自家是不能與戴府結親不假,難道也不能繼續好好的做表親嗎?
難不成這些年的親戚走動,戴府就沒撈到溫靖侯府給的好處?
不過庄岩再怎麽氣憤,他也知道眼下該做些什麽、說些什麽,那便是他若早早將戴府的反常跟韓宓講了,大家便可以儘早應對,而不是只顧著發些小牢騷,若耽誤了大事就壞了。
否則他方才也不會與表姨夫足足聊了兩刻鐘,又將事態掰開揉碎說給表姨夫知道。
以他那位表姨夫這些年來在官場上的機靈,倒是不用怕誰為難。
尤其是那本黑帳已經被偷了回來,哪怕秦閣老再如何位高權重,又不惜自掉身價對一個小小五品官找麻煩,這位閣老大人在官場上也奈何韓雲楓不得。
可是誰叫這位表姨夫下了衙後便會糊塗幾分,若是再在後宅胡作非為,則容易讓人抓了把柄,他若是不及時提醒,將來豈不又害得韓家這一家子跟著表姨夫掛落兒?
韓宓果然聞言就笑了,笑意中帶著幾分瞭然。「我就說嘛,如果那戴大人只是怕你舅舅和我舅舅他們都回了京,影響他的前程,這事兒完全可以好好商量,怎麽就一言不發突然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