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韓宓點了點頭,長長鬆了一口氣,其中既有大皇子一派終於「文武雙全」的振奮,更多的還是她也進一步看見了光明與希望。
庄岩緊接著又告訴她一個好消息,那便是等後日大考結果公布後,官員升遷調動的結果也該陸陸續續出來了。
「你二舅舅和我四舅舅這一次都要回來做京官了。」
韓宓既是經歷過前一世,當然知道這一年並不曾有過這個好消息,最好的消息也不過是她父親官升三級,做了正五品順天府同知,隨後卻有無數噩夢跟隨。
如今連她大舅舅都提早站了隊,文閣老一派的傾向也趨於明了,她又怎會不知道,這個改變肯定是文閣老等人與溫靖侯府一起努力的結果?
文閣老可是下一任的首輔,只要他願意,韓宓還真不知道這大秦朝里還有什麽事、什麽人,能難得住文閣老一派的官員升遷調動。
她聽到大舅舅願意提早與溫靖侯府結盟這消息雖不意外,但的確很驚喜——大舅舅等述職過後還是要回西川的,對京城到底鞭長莫及,若不是如此,大舅舅又怎麽會將兩位長年跟隨他的謀士給了庄岩。
不久後她二舅舅要回來京城了,論謀略、論硬氣樣樣不輸大舅舅的二舅舅就要回來了!
這可說是大舅舅替溫靖侯府安排的一個好幫手,有二舅舅在京城,她父親亦是多了一個掣肘,今後別想再出什麽昏招兒!
韓宓越想越高興,終於忍不住隔著諸多茶具抓住庄岩的手,又像小時候一樣握著他開心的搖晃起來,直到她離開茶樓讓庄岩送回家,那開心的笑容始終不曾消失。
何氏午覺睡醒後得知女兒出去了,不用想也知道她悄悄出去見庄岩。
想到這個家最近實在有些風雨飄搖,雖然諸事都瞞著她,也不妨礙她從蛛絲馬跡里發現不對,何氏忍不住揪了半下午的心,生怕那孫氏對她下手不成,轉而對付她的宓姐兒。
要知道自打丁香懷了身孕,她可從不曾對老爺吐露過半個字的埋怨,可是丁香還是沒免得了被送去莊子上的命運,誰知道這是不是孫氏爭風吃醋導致的,誰又知道孫氏繼而還會生出什麽手段?
好不容易見到女兒沒事兒的回來了,何氏便刻意板起臉,想好好先將女兒教訓一頓再說旁的也不遲。
可是等韓宓帶著一臉的笑容站到她面前,悄聲將她二舅舅就要回來的好消息說罷,又露出一副極想抱住她慶祝、又小心翼翼生怕傷了她身孕的模樣兒,何氏心頭那一點點怒氣立刻煙消雲散了。
韓宓當然欣喜非常,既欣喜於溫靖侯府與文閣老師徒的結盟,又欣喜於二舅舅的即將歸來,前世那些人不就是欺負她娘在京城沒有娘家撐腰,又瞧著她年幼無知,才那般肆無忌憚嗎?
還有她那位好父親韓雲楓,連升三級後便以為自己了不起,接二連三的往後宅納了好幾個妾,韓宓倒要看看,這一次他還敢不敢!
韓宓輕輕依偎在她娘身邊,抿著嘴兒笑著將頭靠在她娘肩上——她重生後雖然也總忍不住跟她娘撒嬌,這一次卻再氣定神閑不過。
「我過去總聽娘說,二舅舅的時文比大舅舅作得還好,人也比大舅舅更聰慧,可我就一直想不明白了,若娘說的都是真的,為何二舅舅只比大舅舅小兩歲,出仕竟比大舅舅足足晚了近十年?
「如今我才算懂了,那時候外祖父還健在,正任著吏部侍郎,二舅舅便不得不藏拙,不但不曾和大舅舅一起下場不說,還將下場的時日又往後推了兩回。
「眼下可好了,正好大表哥和二表哥今年都要參加秋闈呢,等好文採的二舅舅回來後,豈不是可以好好給他倆加把柴,也好叫他們兄弟這次全都馬到成功?」
何氏聞言也笑了,「我就說你還是很多年前見過你二舅舅的,怎麽一聽說他要回來會這麽快活呢,敢情你這是替你兩個表哥多了人教導高興呢。」
其實何氏何嘗不知道,她的宓姐兒定然也是為她高興,高興她在京城終於也有娘家人長住了。
只是連宓姐兒都不願這麽說,她又何必在明面上提起?
再說何氏既是擅長打理中饋又生財有道,外加她與韓雲楓本就是少年夫妻,這十幾年來她從來都不曾仗著自己出身高,對韓雲楓頤指氣使,就算如今韓雲楓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韓雲楓,何氏也從來沒想將娘家兩個兄弟拉扯到自家後宅來,叫他們替她撐腰。
逼迫韓雲楓伏低做小這種事,她做不來,她寧願為了兒女,從此只與他相敬如賓。
韓宓也正是明白她娘這個脾性,便提都沒提二舅舅回來也能給娘撐腰了。
她就又裝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笑容,直道她哪裡是替表哥們高興,她分明是想看二舅舅逼著表哥們頭懸樑椎刺股呢,這話又將何氏逗得抱著她笑了一場。
可韓宓再不願跟她娘明說,譬如叫她娘不如再硬氣些,左右這後宅還有她呢,這也不代表到了她父親面前,她會照樣不提。
等到韓雲楓下衙歸家後,韓宓便尋了機會,悄聲將她二舅舅就要回來做京官的事情講了。
她是早就將孫氏藉助她父親之手送進來的毒燕窩藏匿了不假,溫靖侯夫人給她的那本黑帳她也早交給她大舅舅了,可韓雲楓哪裡知道她涉足如此之深,在他眼裡,她分明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更不會清楚他這個父親到底都做了什麽。
韓宓於是也就一直憋著一口氣,那一口為了娘和尚未出世的弟弟不得不憋的氣。
如今將二舅舅要回來的消息告訴她父親,她也是帶了些敲打的意思。
如果她都這樣說了,她父親還聽不懂,將來還要蹬鼻子上臉的干下一些蠢事,那她可真是救不得他了,她也不屑再救。
沒想到韓雲楓聽到這個消息便笑了,還笑得無比欣慰,神情里的那份高興一點也不比何氏母女倆方才少。
韓宓見狀不禁有些疑惑,只因若叫她承認她這個好父親並沒渣到底……實在有些困難。
就算她重活這一次完全算得上有備而來,她從最開始也只打算對韓雲楓各種阻止,各種挾制,至於想方設法地改變他,努力叫他變成從前那個好丈夫、好父親,她想都不敢想。
她當然想不明白她父親的高興究竟因何而來,二舅舅雖然也是她父親的舅兄,這兩人到底也有很多年沒見過了。
只是韓宓哪裡會將這種疑惑掛在臉上?她便趁著她父親高興,又小心翼翼的跟他提起了西小院的若蘅與若芷,說是打從這兩人到了韓家,母親便從沒叫王嬤嬤等人給她們熬過葯。
韓宓知道自己不該插手父親的房裡事,更別論她如今提起的還是避子湯——她可還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家呢。
可是她娘這一胎實在來得太不容易了,哪裡能被這些瑣事打擾?更何況若依著她娘,也萬萬使不出避子湯這樣的手段來。
那麽她若也不提,又該誰來提?難不成等著她的好父親自己醒悟?還是等著過幾日她祖母到了,再將這種爛事兒推給老太太張嘴?
再說這事兒也是她娘賢良大度不是嗎?她不誇娘又該由誰來誇?
韓宓便咬牙說出了這話,其中當然也有要藉著兩位舅舅壓制韓雲楓的用意;雖是如此,等她話音落下,她還是頗為忐忑。
這時卻見得她父親大手一揮,分外乾脆的說道——
「既是你娘沒想到這一點,等我回頭叮囑王嬤嬤一聲,叫她再往西小院送葯便是,哪裡用得著你一個姑娘家操這種心。」
態度中更有一種揮了這個手便揮開無盡煩惱的味道。
韓宓不禁覺得她的心跳得分外厲害,既有對她父親彷佛變了人似的驚訝,更有踏破鐵鞋無覓處,算來全不費工夫的驚喜。
只不過再想到丁香已經被她父親發話送到莊子上去,若叫若蘅、若芷再有身孕,繼而給後宅添麻煩,這也是給他添麻煩,韓宓便釋然了,丁香還是她娘陪房的家生子呢,不還惹來一個衛木匠家,父親可不就是怕若蘅和若芷這種犯官家奴會惹來更大的事兒?
韓宓先是笑著應了聲,又略帶羞澀地道:「那就請老爺自個兒多多費心了。」隨後便與她父親屈膝告退,說要去廚房看看今晚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