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難為

「你可算是醒了，我還以為咱們要在這裡過夜呢！」顧惜眨巴著可愛的大眼睛，對著剛剛睜開眼睛的白冰說。

白冰皺起了眉頭，看看周圍，天已經快要黑了，黑白未明的天光下，空蕩蕩的山谷顯得格外寂靜，只有細微的風聲，還有他們兩個人。

白冰「嗯」了一聲，聲音聽起來有些乾澀。他的嘴唇微微泛白，應是失血的緣故。

顧惜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個水壺，遞給他：「喝點水，就上路吧。」

白冰臉色一變，正在這時，空中傳來了夜梟尖銳的嘶叫聲，讓人不寒而慄。

顧惜哈哈大笑，捂著肚子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回去，回我們那裡。」

她故意這麼說，就像是兩人已經商量好了一樣。可是說完她就低著頭看著靴子上沾的泥巴，生怕看到白冰露出為難的神情。

不過她已經想好了，就算白冰不願意，她也要把他帶回去。

沒想到白冰喝了一口水后，道：「我不去，你也不回去。」

顧惜抬頭看他，怔了怔道：「為什麼？」

她覺得有點好笑：「現在你有傷在身，我可沒有。你最好不要反抗我哦，要不然我就……」

白冰一臉無辜地看著顧惜，顧惜遲緩地砸吧砸吧嘴，改口道：「我就不給你飯吃。」

白冰微微一笑，道：「看來你這些年過的很好。」

顧惜立刻站了起來，開心道：「那當然了！爹娘就我這麼一個女兒。雖然世道不好，但是我要什麼就有什麼。我們家族也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這些年打擊妖族的事，誰都得先跟我們商量商量。所以你跟我走肯定會有好日子過。」

她又拍拍背後的箭袋：「我顧惜也不是只會躲在爹娘羽翼下的孬種！前年家族大比中我拿了第三呢！」

顧惜揚起下巴，驕傲地看著白冰，追問道：「我厲害吧！」

白冰點點頭，由衷道：「如此甚好。」

顧惜更開心了，一屁股坐在他身邊：「那你想不想跟我回去？就算不能修習法術，還可以做別的事。我會求爹爹給你個出路。」

白冰搖搖頭道：「你爹娘應該不會想見到我。」

「為什麼？我覺得你很好！」顧惜立刻嚷道。

白冰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低頭道：「我做了許多錯事。」

顧惜撇撇嘴，道：」你還能做什麼錯事？「

白冰聲音低沉道：「我害死很多人。」他驀然抬頭，充滿悲傷地看著顧惜，緩緩道：「我還害死了你。」

顧惜悚然變色，倒吸一口冷氣，道：「害死我？我這不是好好的！我看你是真得被嚇壞了。別說了別說了，快走吧。要不天都黑了。」

她說著便去拉白冰的胳膊，白冰順從地站了起來，被她拉著走出了山谷。

夜很快就降臨了，月亮從西方升起來，給大地灑下銀輝，山谷前的千里荒原如同白日一樣清晰。

行了又有半里，顧惜發覺手裡的重量越來越重，回頭一看才想起白冰還帶著傷，這樣跋涉早就該吃不消了。

她趕忙停下來，憑空抓出一把劍，招呼白冰道：「這次抓緊我不要再掉下去了。我們行一夜應該就能回去了。」

白冰卻驀地鬆開了她的手，面色發冷，道：「你真得要帶我回去嗎？我是一個罪人。」

顧惜不以為然道：「知道啦，你做了錯事。」

她說著又來抓白冰的手，白冰往後退了一步，道：「你不懂。等你明白了就不會這麼做了。」轉身就往回走。

顧惜吃了一驚，心道他生什麼氣。

她快走幾步追上白冰，見他只低頭看路，看都不看自己，便有些氣悶。

不過她仍是耐著性子跟著他，因為白冰走得並不快，她走了幾步后便開始倒著走，一邊打量他的神色，一邊思索該怎麼把他拐回去才好。

忽然，白冰又道：「我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魔，不是鬼，我是神，那個犯下大錯的神。我做下的錯事，此生已經難以贖清。」

顧惜沖他翻了個白眼，白冰卻驀地定住腳步，長吸了一口氣，道：「見到你平安快樂，我已滿足，不該再和你有任何瓜葛。就到這裡吧，不要再跟著我了。」

「嗯？」顧惜見他好像真得要扔下自己走了，一股無名火直燒上了頭頂。

她氣呼呼地衝到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嚷道：「我有這麼差勁嗎？你竟然真得忍心丟下我？」

白冰淡聲道：「你已經可以保護自己。只要以後多聽你爹娘的話……」

「我不聽！」顧惜脫口而出道，「他們讓我待在家裡，我偏要跑出來殺妖族。你要是扔下我，我就回去找妖族繼續算賬！」

她說完才發現自己說出了實話，馬上捂住了嘴。可是覆水已難收，只能硬著頭皮繼續道：「很危險的！」

白冰嘆息一聲，卻沒再說話，繼續前行。

顧惜一口氣悶在了心口，看著他堅定離開的背影，大叫道：「我不好嗎？我跟你心裡的那個人差很多嗎？」

白冰的腳步立刻頓住了，緩緩回頭，眼中似有不解之意。

顧惜看著他的樣子，心裡忽然好受了點。她噘著嘴走到他面前，叉著腰傲然道：「我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家世還好，你為什麼看不上我？」

白冰欲言又止，顧惜生怕他說出點自己並不想聽的話來，立刻接著說：「老實說吧，你認錯人了，我以前根本沒見過你。但是我也不差啊，你看看我，我不美嗎？「

顧惜仰著頭湊近了他，晃著腦袋又重複道：「我不美嗎？」

白冰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正是為難時，忽然覺得眼前一暗，再一抬頭時，發現東方的天空飄來一大片烏雲，轉眼間就來到了他們的頭頂。

白冰瞳孔驟縮，下意識地將顧惜拉到身後，一臉警惕地看著天空。

顧惜藏在他身後，因為他保護的動作既驚奇又開心。她興沖沖地拉著他的胳膊，從白冰的肩膀上望向天空，語氣里卻滿是藏不住的興奮：「出什麼事了？」

白冰低聲道：「是怨靈。」

顧惜：「嗯？什麼？」

白冰一邊注視著怨靈，一邊道：」你有沒有聽說過大批人被吸乾的怪事，就是這個東西做的。我已經追了它好多年，還沒有想到消滅它的辦法。「

顧惜眼睛驟然睜大：「是它？我們都以為是妖族乾的。」

白冰搖搖頭道：「是怨靈。它靠吸食人的精氣血氣而生，我第一次見它時還不是這個樣子，這些年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才長成這樣。」

顧惜神情漸漸地寒了下來，她從白冰身後走出來，盯著飄過的怨靈。它的身體足以遮天蔽日，將月亮的光明全都擋住了。

顧惜突然開始抽箭，搭弓，射箭，動作之快，白冰聽到箭羽嗖搜飛過才意識到顧惜做了什麼，可是已經晚了。

千錘百鍊鍛造的玄鐵，金雕的羽毛，製成了這隻所向披靡的破風箭。顧惜射藝高超，靈氣充沛，這一箭毫無懸念地刺穿怨靈的身體，凄厲的慘叫聲頓時在空中彌散，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

顧惜輕蔑地笑了笑：「不過如此。」她再欲搭弓，卻被白冰握住了弓身。

白冰一臉嚴峻道：「不能強攻！它吸收了怨氣，會再次成形，力量比之前還要大。」

顧惜手一僵，抬眼卻見那怨靈果然又重新匯聚起來。

它的身上突然冒出了無數扭曲變形的臉，他們痛苦的模樣彷彿還停留在被怨靈吸取生命的時候，讓人毛骨悚然。

忽然，那些臉全都睜開了眼睛，憤怒的眼神盯住了顧惜。下一刻，怨靈竟然朝著他們壓了下來。

白冰滿臉驚恐，一把將顧惜摟在了懷裡。顧惜不明所以，掙扎道：「放開我，我去打它，你快跑！」

白冰將她摟得更緊，緊張地渾身都在顫抖。

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在他手無寸鐵靈力盡失的時候，他該怎麼保護顧惜不受傷害？

怨靈越來越近，遮蔽了所有的光，他幾乎能聞到它身上散發的陰森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他再也看不到路，滿眼只是黑暗。

該怎麼辦？他不能再次看著顧惜從自己眼前消失。他怎麼能？

白冰猛地直起了身子，他忽然想到還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一用。

他已經沒有了靈氣和法力，但是他還有一半靈魂。神魂燃燒的威力，或許怨靈也要暫避鋒芒，那時顧惜就可以……

白冰一把推開了顧惜，大吼道：「快走！」

他嘴裡吐出一句句艱澀拗口的咒語，每說一句話，他的表情就猙獰幾分。

身體滾燙，臉色卻慘白。他盯著已經離他們不足一丈的怨靈，強撐著把最後一句咒語說完，胸口突然炸裂般的疼痛。

他身上隱隱有白色火焰冒出，仔細看卻什麼都看不到。

顧惜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還以為是怨靈施法傷害了白冰，當即大叫道：「阿螢快離開那裡！」

怨靈卻在看到白冰身上的火焰時驟然止步。

巨大的慣性讓它的一部分還是撞了上去，甫一接觸到他就化得乾乾淨淨。怨靈四散逃命，他們尖叫著跑向遠處，月亮又出現了，明亮的輝光再次普照大地。

白冰轟然倒地，臉色已然白到透明。顧惜衝上去扶起他時，發覺他的身體冷得嚇人，立刻嚇得將他摟在了懷裡，一聲聲呼喚他的名字。

可是白冰的身體越來越涼，顧惜摟著他的身體嚎啕大哭，拚命地輸送靈氣，卻仍是泥牛入海，徒勞無功。

顧惜哭得上下不接下氣，大聲咒罵著怨靈，可是哪裡還有怨靈的影子。

她咬咬牙，胡亂地抹了一把臉，斬釘截鐵道：「我不會讓你死的，我們回去！」

她背起白冰，再次御劍而起。然而剛剛升到空中，就被一道重如泰山的威壓壓了回去。

清流凌空而出，焦急地看著顧惜身後的白冰，道：「把他交給我。」

顧惜一見是交過手的妖族，立刻氣上心頭，下意識就想搭弓射他。手摸到後背上的人，臉色忽的一悲，拚命想拿出一點氣勢壓回去，說出的話卻仍是帶上了哭腔：「這次我就放過你，你滾開！」

清流嘆一口氣：「江……顧姑娘，你若是想救他，就不要帶他走。交給我。」

顧惜憤然道：」卑鄙小人，你當姑奶奶是好騙的嗎？再不滾開，這裡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清流又嘆一口氣，心知多說無益，只好直接上去搶人了。

顧惜雖然在同齡人中已是姣姣，但面對一個千年狐狸，仍是經驗不足。清流沒有再留情，三下兩下就把白冰搶了過來，落到地上，讓他躺平。

清流分出一股靈氣探入白冰體內，顧惜見狀氣惱地射了一箭過來。清流反手接箭，用了點力氣擲了回去，箭尖擦著顧惜的耳朵而過，顧惜嚇得渾身一機靈，動作慢了下來。

清流無奈道：「你再動，我只好殺了他。」

「你敢！」雖是這麼說，顧惜卻真得不敢再動了。

她咬牙看著清流給白冰檢查，氣得直跺腳，道：「你要是敢傷他一根毫毛，我們顧家絕對不放過你。」

清流解開白冰胸口的繃帶，發現傷口似被火烤過一樣，已經不再流血。

可是他氣若遊絲，身體發寒，卻不知是何原因。

清流只好提出找到一個避風避雨的地方讓白冰好好休息，顧惜立刻道：」我自然會帶他去好地方，你快離開！「

清流卻像是沒聽到似的，背起白冰就往回走，道：「還是回那個山谷吧。」

「哪個？」顧惜疑惑地問。

清流摸了摸鼻頭，有些不好意思：「你們剛去過的那個山谷。」

顧惜恍然大悟，怒道：「你跟蹤我們！」

清流趕忙道：「我只是遠遠地看著，你們說什麼我都不知道。」

「你！」

顧惜又要搭弓，清流逃也似的先行一步，到達了山谷，用妖法劈出一個山洞，將白冰放了進去。

顧惜姍姍來遲，一見到清流立刻就是一箭，清流再次徒手接住了箭，看著顧惜感慨道：「你能如此，甚好。」

顧惜的動作驟然一停，看看地上躺著的白冰，再看看一臉柔情地看著她的妖族，這才意識到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