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 12
舒翰鷹突然披風一揚,背轉過身,低聲說道「你進去罷。」舉足便要離去。
她望著那高大孤獨的背影、在夜風中落寞飄揚的藏青披風,突然衝口而出:
「你等等!」她奔上前去。
「嗯?」舒翰鷹回過身來,劍眉微挑,有些詫異地望著她。
凝視著他俊挺不羈的容顏,她心中百味雜陳,感激、敵意、溫柔、自惱盡揉其中。
最後,她的眼光落在舒翰鷹身上的藏青披風,輕聲說道:
「我拿針線幫你補補吧。」長長的睫扇覆著她低垂的眼帘,看不到她眼中浮現的神色。
舒翰鷹瀟洒一笑。「要用針線活來報救命之思嗎?那也成,不過我向來披風不離身,高貴的朱雀,肯讓我進你的閨房嗎?」
她沉吟了一會兒,道:「你跟我來。」向舒翰鷹一招手,領著他走進雲居。
自從她的母親上雲遙山修行后,她的住所云樓就再也沒有男人進來過——包括她的父親。性情決絕的秋練雪,總是將前來雲樓思念愛妻的秋翰林擋在門外。
「你沒有資格進來。」她總是如此冷絕地對父親說道。
不知為何,今夜她卻讓舒翰鷹進了雲樓——只是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
秋練雪走到房前,腳步倏地停住了,而容刷地慘白,咬著唇,雙拳緊握,身子不住地顫抖。
此刻她的房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女子嬌喚聲。
「夫郎……我們就在這兒嘛……」紅婷夫人膩聲撒嬌。
「不行,練兒平時不讓我進雲樓的。」秋翰林想到女兒冷若冰霜的容顏,連忙拒絕。
「那又有什麼打緊?你是翰林府的主人,難道想在自己家裡快活也不行嗎?」
「紅妹,換個地方可好?你瞧,今夜月色多美,咱們到花園去吧。」秋翰林哄著懷中嬌妻。
「奴家不依,奴家現在就要……」紅婷夫人白嫩的玉臂環上了秋翰林的頸項。
「可是練兒……」
「有何打緊,此刻又沒人在。你這個女兒,一出門就十天半個月才會回來,她早就不把翰林府當家了,你又何必顧忌這麼多……」
秋翰林不再言語,不一會兒,男女交歡的喘息聲飄蕩在房中,似乎在對仍立房外的秋練雪得意地冷笑著。
紅婷夫人的嬌吟聲止不住地一**傳人她耳中,她明艷的容顏一陣青一陣白,身子不住地顫抖,好似寒風中的枯枝,玫瑰般的柔嫩唇瓣咬出血絲。
她瞪大了眼,什麼話也沒說,胸口劇烈起伏。
他……他竟敢如此!在曾經和娘山盟海誓的雲樓和另一個女人交歡!他把娘的真情當作什麼了?他又把女兒當作什麼了?
心痛、屈辱,她身子一個顛簸,嘔出了一口鮮血,血水灑落地面。
一襲溫暖包裹住她氣憤顫抖的身子,她轉頭,對上溫暖的藍眸,破舊的藏青披風正包覆著她。
「改天再來取針線罷。」舒翰鷹輕聲說道。手臂一緊,將她攬人懷中,足一蹬,輕輕巧巧地出了雲居,出了翰林府。
一路上兩人默默無語,她睜著眼,呆視回時路,街景路況全沒映入,腦中儘是紅婷夫人嬌喘吟哦的聲音。
紅婷夫人,你贏了,爹眼中果然只有你。一聲軟語,便讓爹將曾經深愛的娘拋在腦後,在她整日深鎖蛾眉、鬱結吐愁的雲樓,和你恣意快活。
她不覺紅了眼眶,倔強的鳳眼中更多的是凄冷。
長久以來,她心中暗藏著期盼,期盼在父親風流俊逸的外表下,心底仍埋藏著對娘親深摯的愛戀。
如今,連這一丁點兒的期盼都在今夜破碎了。
她不敢相信,曾經山盟海誓、親憐蜜意,居然會化為輕煙,消逝無蹤,她從來不相信人心是這麼薄情,此時,卻不由得她不信了。
「你身上有傷,別再胡思亂想了。」舒翰鷹將她輕輕放下,放好姿勢倚坐在牆邊,打著綁手的緊身衣袖湊近她雪白的臉蛋,輕輕擦去她唇邊血跡。
她仍是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地面,咬著唇,一聲也不吭。
舒翰鷹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說什麼,從懷中掏出打火石,準備生火炊飯。
火燃了,他走到外頭,拔出腰間長劍,手一揚,斬下一截綠竹,再取出小刀,將竹葉小枝削落,挖下一大塊竹乾麵。
如法炮製了另一截竹子,片刻間做出了兩隻竹飯碗。
他將米倒人竹飯碗中,蓋上適才挖下的竹面,架在火上烤著。
「給——我——酒。」她終於開口了,聲音平平板板的。
舒翰鷹劍眉微挑,手一抬,將酒壺丟了過去。
秋練雪一把接住,仰頭就咕嘟咕嘟地灌,一些酒水從她口中泄出,順著衣領流下,浸濕了前襟。
舒翰鷹見狀皺眉。「這是我家鄉的好酒,不要這樣糟蹋。」
秋練雪聽了轉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繼續飲酒——說是灌酒還恰當些。
舒翰鷹見她不予理會,瞬間灌了大半壺酒,他也不發言了,從火架上拿起煮好的竹筒米飯,埋頭一口一口地吃著。
就這樣,簡陋的小屋中,一個猛灌酒,一個悶頭吃飯,冷風從門窗縫裡颳了進來,月光慘白地照在草堆上,看起來一幅蕭瑟景象。
「天易門之主和玄武,哪一個是你的情人?」埋頭吃飯的舒翰鷹,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話來。
匡當聲,秋練雪手中的酒壺掉落地面,瞬間成了碎片,酒水流滿一地。
「告訴你不要糟蹋好酒,唉,還真可惜了。」舒翰鷹面帶惋惜之色,走過去清理地上的碎片。
「你怎麼知道的?」她的聲音寒若玄冰。
「女人只會為了愛人和孩子拚命。」
她睜圓了眼瞪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等於默認了舒翰鷹適才所言。
「江南兩大高手都配得上你,只不過讓你願意拚命去保護的,是哪一個呢?」舒翰鷹自顧自地說著。「應該不是玄武,他太冷,不能讓你燃燒熱情。那麼,就是剩下的那一個嘍?」
她怔怔地望著他,心中亂糟糟的,什麼也理不清、說不出。
她在敬愛的門主面前是什麼話都藏在心裡的悶葫蘆,在舒翰鷹面前卻成了裡外通明的亮燈盞。
她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只有三天的時間,卻讓他知曉了心底最隱密的兩件事。
她無力地嘆了口氣,說道:「沒錯,就是你所想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