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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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張雅嵐問了句,也未等她答覆,便掀起她的上衣,聽診器探入腹胸。
冰涼的機械突然觸碰到溫熱的肌膚,時遷打了個寒磣,依舊獃獃地看著天花板。
張雅嵐眉頭微皺,又用醫用手電筒,檢查了一下時遷的瞳孔。
燈光有些刺眼,時遷眼睛有些酸,注意力倒是集中在眼前站著的人身上。
張雅嵐關掉小手電筒,她從白大褂的口袋取下籤字筆,站在一旁低頭往病例本上記錄著什麼,邊寫邊敘說道:「CT檢查無礙,腦電波也正常,你全身上下除了一點擦傷,都沒有任何問題。」
時遷一手抬起,摸上自己的胸口位置。
那裡面,是一顆正在平穩跳動的心臟。
「你應該慶幸自己運氣好,明明被車撞到,卻一點事都沒有。」張雅嵐淡淡道,「小學三年級的學生都知道過馬路要注意安全不能闖紅燈……」
她合上本子,抬起眼,臉上終於有了表情,「……如果是高三學習壓力太大的話,轉學前我不是跟你說過,成績不好也沒關係,大不了我送你出國,為這個理由輕生,你太讓我失望了。」
「你留院觀察一周,再去學校。」說完,張雅嵐收拾著東西,就要離開。
時遷側過頭,望著張雅嵐身著白大褂,腳踩高跟鞋,腦後盤著的頭髮整整齊齊,沒有一絲碎發落下,幹練而利落的背影,突然喊道:「媽媽,我這次考試,拿第三了。」
張雅嵐腳步一頓。
「我也不是輕生,是為了……」
張雅嵐扶著門框,聲音很穩,一如往常,「你剛醒過來,不宜情緒激動,先好好休息吧。」
「是為了……救人。」
人離開,時遷望著一片素白的天花板,喃喃道。
張雅嵐關上門,在門口呆了幾秒鐘,理了理衣服,雙手插/進口袋裡,快步朝走廊另一邊走去。
「瞎說,明明是我救了你。」
朝諦推開窗戶,坐在窗戶框上,他也不進來,兩條小短腿晃晃蕩盪的,悠然而又自得的模樣。
他的背後,白晝與黑夜正在交替。天邊不知何時變成黃昏特有的暗紫色,若一幅巨大的油墨畫,從暗色的紫藍,到璀璨的絳紅,中間鑲嵌著模糊的橙黃,棉絮狀的浮雲下,是已經墜到地平線下的夕陽,眨眼的瞬間,沉了下去。
天也在那一刻,暗了下來,夜幕降臨。
朝諦這時才跳進房間,盤踞在時遷的床尾,板著一張小臉,像盯梢一樣盯著她。
「是是是,是你救了我。」時遷無奈笑著妥協。
看在你小子臉長得跟你哥有六分像,板著臉的時候有七分像的份上。
時遷沒忍住又往窗戶口瞅了瞅,心裡還有點兒期待。
「哼,你死心吧,我哥今天才不會來看你。」朝諦嘟起嘴巴,說道。
時遷有些失落,收回目光,她從床上坐起來,枕頭墊在後背,問他:「那你怎麼來了?」
「你管我。」朝諦扭過頭,臉朝著另一邊,下巴都快要衝到天花板上,「反正我哥今天才不會來看你。」
時遷:「……」
她忍。
個小屁孩。
個傲嬌小屁孩!
時遷面上不動聲色,她摩挲著下巴,似輕描淡寫道:「哦,沒事兒,他明天來看我也一樣。」
「你——!」朝諦瞬間轉回腦袋,瞪她,「你不要臉!」
「嘿,我不要臉?」時遷樂了,「我怎麼不要臉了?」
「你……你明明沒事兒,還留在醫院不走,還……還要我哥來看你!」
「我現在是沒事兒,但不能保證我明天沒事啊。」時遷一本正經地忽悠道,「說不定你哥明天來看我的時候,我就有事了呢。」
「胡說!」朝諦說,「我在的話,你怎麼會有事呢!」
「你在就能確保我沒事兒?」時遷托著腦袋,笑吟吟道,「那謝謝你啊。」
「誰……誰要你這個……誰要你謝啊……」朝諦臉上閃過一絲緋紅。
室內沒開燈,幽幽路燈下,少女的臉龐柔和而潔白,愈發襯托得披散的頭髮烏黑如墨,她的眉眼彎彎,眼裡似有暗夜月光一湖的粼粼波光。
朝諦怎麼也不能再違心吐出「醜女人」三個字。
想著,他心中又有不甘,他哥真是的,把一個人類滋養得這麼好有什麼用,神力也好,赤鱬肉也罷,這些好東西給誰不好,給一個普通人類。
還要他來這鬼地方給她守夜。
他越想越生氣,索性背對著時遷,眼不見為凈,閉眼盤腿打坐起來。
「咦?」見人突然又不理她,時遷扯了扯被子,問道,「你還沒說你為什麼要來呀,是來保護我的嗎?是朝闕讓你來的嗎?是因為我之前靈魂出竅有什麼後遺症嗎?」
「聒噪。」朝諦磨牙,默念靜心咒。
時遷乾脆掀開被子起來,走到他面前,湊過去,也不說話,就眨巴眨巴眼睛望著他。
朝諦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臉,愣是被嚇得往後爬了幾步,他打著結巴說:「你……你突然湊過來幹嘛!」
時遷歪著腦袋,打量了他一會兒,恍然大悟地笑道:「我說呢……你該不會是……」
朝諦警惕地看著她。
「你該不會是害羞了吧?」說出口的是疑問的語氣,時遷心裡卻肯定了這個想法。
果然,話剛出口,朝諦的臉更紅了。
「才沒有!」朝諦矢口否認,閉著眼睛,胡亂辯解道,「要不是我哥讓我來,我才不來呢,你個醜女人,都說了你沒事還賴在這鬼地方不走,這地方妖魔鬼怪可多了,要不是我你今天晚上肯定要做噩夢,說不定被吃掉都行醒不過來……」
「原來如此。」時遷點點頭。
這小孩兒,逗一逗,倒是把什麼都說出來了。
時遷若有所思,又道:「但這些,跟你害羞,沒什麼關係吧?」
「我……我都說了我沒害羞!」朝諦氣呼呼地睜開眼,似乎怕她不相信,眼珠子倒是沒避開。
時遷眼中笑意更深,指了指他的臉,「你自己摸摸,好像蘋果哎。」
朝諦摸了把自己的臉,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把緋色/降/下去,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朝諦故作冷靜地開口:「沒有,你剛剛看錯了。」
時遷走到他身邊,抬起手,摸了摸朝諦腦袋上冒出來的東西,微微詫異道:「咦,怎麼跟你哥哥的不一樣?」
朝諦腦袋上的角抖了抖。
「感覺你哥哥的摸起來會比你的舒服哎。」
朝諦:「……」
他心中默念著,這是朝闕養的,這是朝闕費盡心思養的,這是朝闕嘔心瀝血養的。
他情願去找他哥打架,也不要跟這個女人呆一起了!
一個這麼好看的男生,坐自己旁邊。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給帶的,也三天兩頭的趴桌子上睡。
時遷再次嘆了口氣,如果她膽子大一點,能跟他……就是說說話,也好啊。
現在這有同桌,跟沒同桌,有什麼區別呢。
如果他不是成天都板著一張臉,她可能就有勇氣找他說話了吧。
前座的兩個女孩子又手拉手去上洗手間了。
而她的同桌……還趴在桌子上睡覺,臉扣在胳膊上。
時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一直露出來的耳朵。
總覺得,他的耳朵,不長這樣。
應該長什麼樣呢……
尖尖的?就跟精靈王一樣?還是跟貓咪一樣呢?
不對,應該更長一點,像兔子那樣……
也不對,到底是長什麼樣呢?
在想什麼呢!
時遷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旁邊坐著一個大帥哥,好好一個人,她卻在意淫別人耳朵。
還能長什麼樣啊,就是人的樣子唄,又不是妖怪。
像是說服了自己,時遷強迫自己收回目光,小聲地背著英語課文。
老師下節課要抽人背誦的。
時遷自己的英語口語不太好,尤其是見識過班上其他同學漂亮地道的口語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