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叛
是夜,吹吹打打的聲音才顯得格外刺耳。輕飄飄的雜在風裡乘風而來,飄飄散散的傳到凄冷的水牢里。
已經第幾天了?
凌籬珞昏昏沉沉的四處張望。
哦,卻是忘了,現在的她早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要我說,這位的確可憐些。」婢女刻意壓低了聲線,但這一字一句卻無不清楚的響在凌籬珞耳畔。自打失去了眼睛,她的耳朵便格外清亮。
「可不是嘛?誰不知道這位曾經是大楚第一美人,為了陛下甚至披甲上陣,可誰又知道呢,這位大楚第一女將此刻被關在地牢受寒冰之苦。」另一個婢女附和道,語氣里淡淡的憐憫刺痛凌籬珞的耳膜,陣陣的疼。
你看,樓君鶴,全天下都知道凌籬珞曾不要臉面的愛過你。
「哎,要說這凌家二小姐也當的起傾國傾城,只是比起這位,還是差了些。」
「你說什麼?」凌籬珞啞著嗓子開了口,她已經被關了許久,而凌凌雪梅送來的葯,早已毀了那銀鈴般的嗓子,難聽極了。
「今日陛下立了凌家二小姐為後,據說陛下對二小姐喜歡的緊,特意命底下的人按照民間習俗熱鬧熱鬧。」婢女看著凌籬珞面目全非的面容,忍不住又補了一句「奴婢多言了。」
「呵呵!」凌籬珞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地牢里顯得凄冷如同黑夜裡爬出來的女鬼一般「我要見凌凌雪梅!我要見凌凌雪梅!」
兩個守班婢女嚇丟了魂「你也別得寸進尺了,娘娘,娘娘今日大婚,由不得你胡來!」
凌籬珞抬起一張猙獰的臉,努力向聲音的方向轉過去。緊緊箍在脖子上的帶針項圈將脆弱皮膚再次撕扯開,血又一次覆蓋在暗紅色的印記上,妖冶如花。
「你告訴她,她若不來,我便叫她一輩子不知道如何懷上龍種!」
兩個婢女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凌籬珞扯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此事你們儘管去辦,辦好後去雨輕閣寢殿第一排第三塊宮磚下取一塊玉佩,拿給內務李公公,他會安排你們一筆銀子出宮。」
聽了凌籬珞的話,其中一個婢女猶豫了一下,微微福身「奴婢遵命。」
幽暗的燭光下,凌籬珞輕輕垂下頭,免得嚇了這個小奴婢。可即便只是微小的動作,也讓長長的鋼針戳進下巴,鮮血如注。
「您,您還是別動了吧。」
半晌,婢女輕聲說道,抽出腰間的綢絹輕輕的為她拭血,臉也微微紅了起來「奴婢,奴婢剛進宮時,曾遠遠的見過您,真美。」
凌籬珞的表情略略惆悵「上一批宮女是四年前入宮的,那時我,還是擔得起後宮第一絕色的。」
「可不是。」
粗糙的木門被猛的推開,揚起一陣塵沙。緊接著,四個丫鬟簇擁著一對正紅喜袍的碧人而進。
「四妹妹,你找我。」凌凌雪梅的聲音若黃鸝清脆誘人,帶著點點妖媚的味道。
凌籬珞沒回答,一雙早就失去視覺的眼眸空洞的盯著前方。借著幽暗的燭火,樓君鶴看著那個昔日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女子此刻臉上布滿一道道無法癒合的傷口,隨著輕微的抖動,還在流血。
血腥和潮濕讓地牢顯得格**冷,牆壁上嵌著千年寒冰,甚至要比外面還要冷一些。凌凌雪梅攏了攏狐皮披風,故作溫婉「四妹妹,事到如今,不是姐姐不願幫你。可你也知道,與人私通是大罪,叛國更是罪上加罪,今日你若說出碧璽的下落,我願捨身替你保命。」
聽著凌凌雪梅虛偽的話,凌籬珞的心更是涼了半分。她不可察覺的攥了攥拳頭,任由鐵鏈上的尖銳劃破皮膚,聲音陰冷「凌凌雪梅,你不配稱我妹妹!昔日我如何待你,你心中有數!你同三郎暗同款渠,我隱忍不發,拿你當最疼愛我的姐姐,還求了母后讓你同入東宮做側妃!事到如今,我這條命你儘管拿去,碧璽的下落我是不會說的!」
聽著凌籬珞撕心裂肺的喊叫,樓君鶴將手放在凌凌雪梅的肩上。凌凌雪梅抬眸,眼中儘是委屈的水霧「四妹妹,這件事是我錯了,可是我是真心愛慕陛下。若沒有你私通叛國,我也不會順了陛下做皇后。」
看著樓君鶴蹙緊眉宇卻並不開口,凌凌雪梅竟順勢跪在地上「四妹妹,姐姐給你跪下了,你就告訴我碧璽在哪兒吧!」
樓君鶴連忙抱起凌凌雪梅,語氣滿滿都是怒不可遏「凌籬珞,你別太過分,她是你嫡姐!」
「呵。」凌籬珞苦笑自己單純。怪不得一開始凌凌雪梅便表現得如此弱勢,原來是怕露了狐狸尾巴。虧自己還以為她惦念自己的好,會放過自己的俊兒。
「原來陛下也在,怪不得了。」
聽著她的冷嘲熱諷,樓君鶴更加沒有耐心「你別以為現在你只是孤家寡人一個。你若不說,朕便屠了段氏滿門,再將你那孽障扒皮取筋!」
凌籬珞心裡一滯,撲通一下跪在水裡。
此刻水淺淺的。地牢有種特別的刑法,稱作水執。便是每隔一個時辰,水會由地而出,及鼻處停。並不會一下死人,但過程卻是極其痛苦。
此刻,水已緩緩而出。
被廢棄后位,她沒有跪。被踩在腳下,她沒有跪。鐵烙,水執,划臉,她都不曾屈服。
可段家不行,段家不該為她錯誤的選擇付出代價。俊兒更不行,俊兒是他的至親骨血!
「樓君鶴,我不求你放了我。可是,念在我們相識十三年的份上,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和段家。」凌籬珞跪在地上,鐵鏈深深勒進骨血,可她不在乎。凌凌雪梅一雙漂亮的杏眸里,印出她一張絕望冰冷的臉。
樓君鶴的表情凝固下來,氣氛一時凝結。就在凌凌雪梅擔心事情有變時,她看見樓君鶴臉上無比厭惡的笑容。
「凌籬珞,想不到你已經這麼賤了。」樓君鶴轉過身放下凌凌雪梅,聲音像是沉悶的鼓。
「既然如此,那朕也不會記掛昔年情分。段家一百八十三口,一個都跑不了。暖暖,那個孩子交給你處理,朕要他永遠消失!」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地牢。
「哈哈哈哈哈……」凌籬珞的笑聲狂放而蒼涼,緊接著,便是臉上鮮血兩行。
她流不出淚了。凌凌雪梅將辣椒粉生生撒進她的雙眼,那種痛不欲生比起挖眼更甚許多。
「凌籬珞。」
樓君鶴一走,凌凌雪梅的聲音便尖銳了許多,妖嬈的尾音中帶著淡淡的得意,是抹不去的驕傲。
「你恨嗎?」
「凌凌雪梅!為什麼!」此刻的凌籬珞,就是一頭受傷的母獸。她失去了所有,可帶給她如此悲慘命運的人,竟是她平日里百般護著的姐姐,她無法接受!
「凌籬珞,你愛的,你要的,都是我的了。」凌凌雪梅用手狠狠鉗住她的脖子,俯過身去「晴雨,去把那孽種抱來。秀蘭,給本宮按住她!」
凌籬珞心裡慌了。她已經是半條殘命,死不足惜。可是俊兒不一樣,那是她的一切啊!
她顧不得其他,將頭用力的撞向地上「不要,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俊兒。」
一次次用力的撞擊,血跡在水中浮成一朵妖嬈的花兒。
「秀蘭,秀蘭!」凌籬珞抓住秀蘭的褲腳,像是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求求你,你求求情,秀蘭,你打小就跟著我啊……」
「哼,就憑你這草包,還想和皇後娘娘爭寵,真是自不量力。」秀蘭沖著凌凌雪梅的方向討好的一笑。「你這賤胚子,陛下昔日對你好那麼一星半點,還不是因為你有幾分像皇後娘娘,你還不知足!」
凌凌雪梅看著凌籬珞臉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滿意的一笑「本宮不妨告訴你,就算沒有碧璽,本宮也能懷上陛下的骨肉,只需將你那孽障熬成肉湯。」
「這一局,本宮布了半輩子。若不是太后和先皇處處寵信與你,你早就死了!你以為母后很喜歡你嗎?你的臉與她那樣相似,母后時時見你,都恨不得划花你的臉!」
水已經慢慢過耳,難以呼吸。她聽不清外面的聲音,卻在俊兒被扔在鍋里那一刻,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力量!
她掙扎著爬起來,像兇猛的惡獸一般向著前面的鍋和鍋里早就沒了氣息的俊兒,撕心裂肺的吼道「凌凌雪梅,若能重來,今日所得,悉數奉還!」
黑暗,無盡的黑暗。